齊木笑了,很大聲地笑,笑聲在寒冬的夜裏顯得格外清脆。笑著笑著他突然哭了,啊黃好像看出他很難過,它上前使勁往齊木腿上靠。


    也就是在這個平平無常的夜裏,齊木那積攢多年的情緒一點一點,傾瀉而出。


    他看似孤立大家形單影隻,其實他孤立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這麽多年他過得一點也不好,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他學會了遠離,遠離人群保護好自己。


    他對啊黃說:“我有一個媽媽。”


    他笑了笑:“這話奇奇怪怪,人不都有媽媽嗎,有且隻有一個媽媽。”


    “九歲那年,媽媽說要帶我回真正的家,那時候我還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後來我懂了,她要送我去爸爸家,她說得不對,有她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那隻是齊景年的家。”


    “她還說我會在新家過得很好,她又說錯了,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她說,齊木你總是要長大的,你要學會沒有媽媽在的日子,啊黃,她一直都不懂有媽媽在我也是可以好好長大的,她不在我過得好辛苦。”


    他坐在地板上攏緊大衣,啊黃依偎在他身旁仰著頭認真傾聽,冬日的風帶著寒意向他襲來,昏黃的路燈光落在他倆身上。齊木在寒夜裏說了很多很多......


    九歲那年,他被送往齊家。


    那天陽光明媚媽媽牽著她的手在噴泉邊佇立,小小的齊木望著噴泉入神,水柱從雕像的頭頂湧出或快或慢。


    許久後媽媽蹲下身摸著她的頭眼裏是小齊木看不懂的情緒,她指著前麵的大房子說:“齊木,前麵就是你真正的家了,你會在那過得很好,比現在好。”


    齊木搖搖頭表示不解,他問:“什麽是真正的家?那是我們的新家嗎?”


    媽媽:“不是我們,隻是齊木的新家,媽媽不能一直陪著你,齊木你總是要長大的你要學會沒有媽媽在的日子,”


    後來齊木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拽著,他哭著喊著到大房子裏,到那個所謂的新家,一個表麵看似富麗堂皇,實則陰暗的房子裏。


    那天他在沙發上哭了好久,許久之後,齊木的親生父親齊景年出現,他勾起齊木的小臉說:“長得和他媽真像。”僅此一句再無其他。


    在那裏有三個同他差不多年紀的男孩,他們一起生活。有一個自稱為媽媽的人照顧他們,規矩很多,食不言寢不語,要學的也很多,禮儀運動外語諸如此類。得聽話得優秀,不聽話會被打學不好會被打,犯錯誤也會被打。


    長大些齊木才知道齊景年和現在的太太劉玥是企業聯姻,劉玥因為一次意外流產導致不孕,兩人本就沒有感情再加上劉玥無法生育,齊景年就在外麵養女人,女方生下孩子後交給劉玥教導,對外則宣稱是她的孩子。


    於是就有了三四個男孩相聚在一起,她們培養這些男孩誰優秀誰就有機會留在齊家當接班人,優勝劣汰物競天擇。小小的年紀卻個個心懷鬼胎。


    齊木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這個家裏,他們不懂什麽叫母愛什麽叫做親情也從未感受過。


    齊木是九歲才來到這個家的,他感受過他們所沒有的,經曆過他們所未經曆的。在他們絞盡腦汁想要留下來時,齊木想的是如何逃離。他隻想快些長大,這樣他就有能力去找他真正的媽媽。


    一天夜裏男孩齊明高燒不退,吃了藥還是昏迷著,其他兩位男孩根本不搭理對方。齊木在偌大的房子裏來回呼喊卻無人回應。那天是周末,每逢周末晚上家裏的傭人都放假隻有守門的大爺。屋外是狂風暴雨無論他怎麽敲,大爺的門依舊緊緊關閉。


    他想打電話給那個人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號碼,無奈之下撥通了120,醫生說再晚些齊明就要被燒傻了,齊木萬幸自己電話打得及時。


    但也就是這通電話讓他經曆了一個多月的囚禁,在小閣樓裏一個人。


    齊景年和劉玥曾多次明令禁止沒有他們的允許不得擅自打電話,更不允許有外人到家中。就這樣齊木的手掌被打得通紅,齊明卻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齊木被關在小閣樓一個多月,齊明從未來看過他。


    盡管如此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去做某些事情,每次的結果都一樣,他幫了別人,別人對他冷眼旁觀。漸漸的齊木變得不愛說話,他開始遠離人群,遠離人群保護好自己。


    初升高時,齊景年把他們幾個都叫過來,他說:“除了齊木,你們都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我會給你們每個人一筆錢,房產若幹。”


    齊景年指了指桌上的材料:“這裏是一些收養人信息,你們可以自行選擇自己想要的家庭,以後生活中遇到什麽困難可以聯係我助理,但是最好不要聯係。”


    齊木覺得做齊家繼承人一點都不好,還要娶那蠻橫不講理的劉梓昕。齊木救過劉子昕,在她落水的時候,救上來後對方還給了他一巴掌,說他耍流氓,齊木無言。另外幾人對劉子昕總是一副諂媚樣,齊木看到她恨不得遠離。


    說完這些齊景年就離去了,一周以後大家就要各奔東西。


    當天晚上,齊明邀齊木在花園講話,齊木看出他在謀劃著什麽,但依舊去了。齊明問了他好多問題,齊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毫無隱瞞。他知道齊明在錄音也知道這份錄音將去往哪裏。


    他說齊家是個地獄,他說劉玥就像個花瓶,她的作用隻是讓這個家看起來正常,他說齊景年永遠都是以自我為中心每個人在他那都是棋子。


    齊木說了很多,他太了解他們了,所以他知道什麽話會激怒對方。


    果不其然第二天醒來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批評,然後就是齊明留在齊家,齊木離開。


    齊明說:“有些東西隻有不擇手段才能得到。”


    齊木說:“我本來就不想留下來,即使你不那麽做我也會和齊景年說明讓你留下。”


    齊明不解:“為什麽?”


    齊木說:“人在這種地方待久了是會壞掉的,我不想壞掉。”


    齊明說:“齊木你太傻了。”


    傻嗎?那些聽不見音樂的人,認為那些跳舞的人瘋了。隻是想要的東西不一樣罷了。


    離開齊家後,齊木自己找了一個普通家庭生活,他冷漠的性格依舊和以前一樣,也不喜歡交朋友,認識李偉後才算有了第一位朋友。


    講了許久齊木起身,他拍拍身上的灰對啊黃說:“你送立夏回家,我送你回家,走吧。”


    他覺得啊黃一定也是想有人陪它回家的,就像他不喜歡一個人一樣。


    夜色裏,齊木不再孤單。


    那時整個寒假齊木經常約李偉去吃烤串,說是吃烤串實則是衝啊黃去的。


    碰上李夏時他就找一個靠近的位置聽對方和啊黃念叨,齊木發誓他可不是故意要聽的,隻是無意間聽見,啊黃送李夏回家,他送啊黃回家。


    李夏沒在時他就蹲著逗狗,用李偉的話來說就是:“齊木,我覺得你對狗都比對我有耐心。”


    齊木:“當然,因為它不像你那麽多話。”


    李偉:“那它會說話的話,你願意和它成為朋友嗎?”


    齊木:“我們本來就是朋友。”


    李偉:“不是,齊木你什麽意思啊?你這是罵我是狗嗎?”


    齊木:“......”


    高二下學期開學後,齊木才發現她不叫立夏,她叫李夏。


    兩人明明同班了半年齊木卻認不出對方,也不怪他整個班級除了李偉估計他一個也不認識。


    他看了看手裏李夏的作業本,又回頭望了望李夏的背影,齊木心想是她沒錯,啊黃的朋友是李夏不是立夏。


    每次見麵,準確來說不算見麵隻是碰到,每次碰到齊木都隻能看到對方的背影聽見對方的聲音,從沒窺見過對方的臉龐,他總是小心翼翼怕被對方發現,所以根本不管正麵相對,隻敢偷偷背對著或望著對方的背影,目送對方和啊黃回家。


    要不是今天李夏和身旁的人說話,他聽到熟悉的聲音才知道李夏就是那個女孩,他好朋友啊黃的好朋友。


    齊木的思緒從回憶裏抽離,桌麵上的蟲子來回爬行,李夏的那句“我幫她們是因為我想幫她們,不是為了讓她們幫我。有的事太過於計較這些還不如不做,也累。”


    齊木突然釋然了,齊明對他做的那些事、虧欠的那些事,他都不想再計較了。


    選擇幫齊明的那個當下,他也並不是想著說對方可以報答他,隻是覺得應該幫忙而已。人可以決定自己要做的事,別人想如何去做那是我們無法決定的,既然如此,何必執著,做好自己就好。


    那些你耿耿於懷的事隻會拉著你往下沉,不如看開些。


    齊木問自己如果重來,再回到那個雨夜你是否還會義無反顧地撥通電話呢?


    他不假思索,會的,再來多少次他都會撥通電話。


    晚自習放學,同學們陸續走出教室,李夏和她同桌王雯雯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齊木等了一會看對方沒有要走的意思他起身背起書包,路過李夏身邊時問:“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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