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計用不了多久,歐洲也會出現……巧克力。西班牙人已經在新大陸總督區大量種植可可樹、生產可可茶,而這種樹本來就產於西印度。”


    笛卡爾沒聽勸,又拿起兩塊塞進了嘴裏。很顯然他的人性並沒因為研究哲學而改變太多,對甜食有著天生的偏好。


    “這件事我聽說了,也早就有了對策。凡是銷往歐洲的可可茶都有固定品牌,並且與當地經銷商簽訂了區域代理合約。每個代理商都隻能在約定的區域內銷售,且數額是頭一年就定下的,不允許多賣。


    巴達維亞的科恩總督曾經問過我,為什麽要把歐洲分成十幾個區,每個區隻允許有一位總代理商可以從阿姆斯特丹拿到可可茶貨源。


    我當時沒有正麵回答,隻說是為了讓貨物分散的更均勻,更容易讓當地人記住帝國的可可茶品牌。實際上這隻是原因之一,還不是最重要的。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了,這麽做主要是為了防止競爭。


    可可茶的生產和製作工藝是無法長時間保密的,早晚會被人知道並快速跟進。而可可樹的原產地在新大陸,那邊的氣候、土壤都更適合其生長,質量和產量也更高。


    到時候從新大陸出產的可可茶會大量湧入歐洲,帝國的可可茶市場會被擠壓縮小,然後帝國裏很多種植可可樹的農戶就會賠錢,不得不另謀生計。


    做為帝國皇帝,我不能不為本國百姓著想。為了應對有可能出現的競爭,才故意在歐洲搞了代理商製度。


    代理商們一開始利用帝國可可茶賺取了高額利潤,嚐到了甜頭,久而久之就和帝國利益捆綁在了一起。


    當有人打算用產於新大陸的可可茶取而代之時,最著急的不是帝國,而是歐洲的代理商以及下麵的眾多分銷商。


    不用任何人鼓動,也不需要帝國掏一枚銀幣,他們就會用最大的努力阻止新大陸可可茶進入歐洲市場。


    再設想一下啊,新大陸種植了大量可可樹,五六年後終於可以結果收獲了。當商人們把從各地種植園裏收購的可可豆拉到工廠加工成可可粉,再滿心歡喜的運回歐洲時,迎接他們的很可能不是欣喜若狂的經銷商,而是各種各樣的抵觸手段。


    那麽多的產量,還要分銷到歐洲各地,光靠少量商人短時間內肯定是無法完成的,更不要說還有原本的代理商從中作梗,處處刁難。


    這時候如果帝國的可可茶突然增加出貨量、降低批發價,甚至以搞活動之類的名頭在歐洲大量傾銷,你猜結局會是什麽樣的?


    很容易推測出來,在美洲大陸種植可可樹、加工可可粉的人會因為產品滯銷、資金無法回籠而瀕臨破產。


    這還不算完,到時候帝國商人會拿著大把銀幣,通過荷蘭人或者葡萄牙人,也沒準還有英國人,用低價大量收購美洲大陸的可可豆和可可粉。


    用船運到恩鳥港或者就在歐洲本地加工,再貼上帝國的可可茶品牌,搖身一變成了帝國產可可茶,直接在歐洲市場銷售。


    這麽幹的成本要比帝國本土種植可可樹、收獲可可豆、加工可可粉,再經過包裝、運輸到歐洲更便宜。可是要想進入歐洲市場,照樣得通過區域代理商的許可,而區域代理商則要得到帝國商人的同意。


    現在問題來了,美洲大陸的可可粉滯銷積壓,是遍布歐洲的區域代理商造成的。而規範市場秩序,防止有人以假亂真,也是區域代理商在執行,那他們起到的作用到底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


    又是請吃巧克力,又是探討其生產過程,結果說了半天都是廢話。但也不完全是浪費時間,利用這段時間洪濤仔細思考了該如何回答,之後還是否繼續討論。


    “……世界上沒有一件事能用正負說清楚,站在一群人的角度上看這件事是負麵的,而站在另一群人的角度衡量,這件事就是正麵的。陛下好像並不是在討論問題,而是在給我設置陷阱!”


    對於皇帝舉的例子,笛卡爾可能聽懂了也可能沒聽懂,但他在邏輯思維上一點都不含糊,馬上察覺到了其中的圈套。


    “不,我沒有故意設置陷阱,隻是題目使然。我的本意也不是狡辯,而是在闡述一個普遍存在的現象。


    沒錯,在不同的人群、站在不同角度看,區域代理商們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甚至會對立。可你想過沒有,正是這樣的對立才製造了人與人、族群與族群、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


    麵對笛卡爾的指責洪濤不予承認,他也確實沒打算玩語言遊戲,就算在嘴上贏了又能如何呢?笛卡爾不是斐迪南三世,也不是路易或者查理國王,手裏沒掌握太多權力,也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純粹就是在討論問題,隻不過這個問題涉及麵太廣,必須先劃定個範圍,再確定基本認知是不是相似。否則說一百年也是白搭,誰也說服不了誰。


    可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去說服個沒啥權力的學者呢?這就是洪濤的遠見了,也可以說是穿越者的福利。學者們雖然沒有權力,但他們可以通過知識改變生產力水平,間接影響權力的分配模式。


    假如他們真把蒸汽機搞出來了,不光會顛覆大明帝國的傳統農耕社會模式,還會在這片土地上通過大幅提高生產力,滋養出真正意義上的資本家。而這個新型階級的出現,又肯定會與傳統統治階層發生權力爭奪。


    所以在這種局麵出現之前,必須得確認他們是否和自己屬於同一陣線,否則到時候就會多出來一大堆很難對付的強敵。


    而想確認這一點,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世界觀、價值觀方麵進行深度探討,互相搞清楚對方是如何認知世界的,又想幹什麽,屬性自然而然也表露出來了。


    “陛下不會是想說有解決人類爭端的辦法吧?”


    經過短暫的思想交鋒,笛卡爾已經意識到今天不再是簡單的聊聊,而是要就很敏感的政治問題進行深入探討,本能的展開了防禦姿態,不再肯輕易表態,但對於比較基礎的認識還是願意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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