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答應了許天衣入職邀請的親王之女,望著許天衣逐漸消失的背影。


    這樣的人,會是在西域攪弄風雲的消災先生?


    該不會是冒牌貨吧。


    朱裕欣眼底閃過一抹冷冽殺意。


    綠袍丫鬟小聲問道:“小姐,要不要派人……”


    意思很明顯,是要殺人滅口。


    事已至此,她如何不明白許天衣說了什麽,除了那件事,還能有什麽會令向來處事不驚的小姐這般失措?


    朱裕欣沉默。


    她的身世,是她最大的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身邊幾名心腹親信,再沒有任何人清楚。


    她是親王之女不假,卻並非慶王之女,而是已死親王,黎王之女。


    就連慶王都不知道,他從小養大的“親生女兒”,居然會是那位兵變而亡的二哥的孩子,自己的侄女。


    早在朱裕欣與慶王之女都是繈褓時,黎王就來了一手狸貓換太子,而兵變前的那一晚,朱裕欣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自己身邊最早的幾位心腹親信,也都是黎王安排的人,明裏是服侍她的侍女,暗中卻是保護她的死士。


    然而,就是這樣一件公布於世必當驚天動地的大事,寥寥幾人知曉的秘密,今日朱裕欣卻是從一個外人嘴中聽到了。


    這如何不讓這位溪鯉郡主驚恐?


    沉默許久的朱裕欣,最終說道:“暫時先不要動,他身邊有背棺人保護,而且知道這件事的……未必隻有他一個。摸清楚所有知情者,好一網打盡。”


    “是。”


    朱裕欣看了眼被喝幹淨的百花綻。


    不好喝還喝得比誰都快。


    朱裕欣起身,往樓上走去。


    如今看來,許天衣所來,僅僅是對她進行招攬,如其所說,這是筆交易,所以她的身份暫時仍是安全的。


    “承天建左侍,正二品,你覺得他的話可信嗎?”她輕聲問道。


    “這樣大的官,那一位豈會輕易……”綠袍丫鬟篤定許天衣在信口開河。


    腦海中浮現出一位鳳眼威儀的黑紗女子,朱裕欣蹙眉,雙手微微握緊:“承天建,真要去我那位姑姑手底下做事麽?”


    離開羽欣茶齋,許天衣閑庭散步一般走在朱雀大街上。


    臨近黃昏,正是飯點,遠離了皇宮那邊,街道上人重新多了起來,有去酒樓的,多還是百姓買菜的場景。


    扈三娘消失不見了。


    其背著那樣一口大棺材,跟許天衣走在街上,隻怕不出多久就會把官府的人招來。


    不知不覺,就拐入了另一條寬敞街道。


    通景街。


    這條街道筆直連通了朱雀大街與青龍大街,是以同樣熱鬧,也是較為不錯的繁華地段。


    不多時,許天衣停下腳步。


    這邊宅院居多,已算得上居住區,但因為地段好,比之白虎大街的住宅閣樓無疑要貴上一些。


    能住在這裏的,不說非要有什麽身份背景,至少也是家境殷實,或是祖上留下了一定財力人脈。


    咕嚕……


    聽著肚子的信息反饋,許天衣挑挑眉,四周看了看,聞著香味走向了一家麵攤。


    蔥油澆麵。


    “老板,來碗麵。”


    “好嘞,客官您一等,馬上好!”


    回應的是一包著布圍裙的老頭兒,也是這麵攤老板,手裏擀著麵,擀麵杖一挑,一撮擀好的麵條就進了熱氣騰騰的油鍋。


    少時,麵條好了,矮小身影端過來。


    是一個臥蠶眉小女孩,穿著一身明顯大上許多的布衣,端了一大碗麵,跟那瘦小身子一比,指不定誰更沉一些。


    雖然瘦小,但小女孩端得仔細,步子也邁得穩,將麵條小心放到桌上,衝許天衣仰頭一笑,一溜煙兒又跑去幫忙了。


    許天衣笑笑。


    這小女孩模樣可愛,隻是麵皮瘦削,臉色也略顯暗黃,明顯的營養不良。


    按理說能在這樣的地段開起麵攤,不應該清貧到這種地步,這是勉強糊口的人才有的樣子。


    隻有唯一的解釋,被壓榨吸血了。


    許天衣不是什麽大善人,尤其是這些年的經曆,早已養成了涼薄性子。


    從小筒裏拿出一雙木筷,許天衣吃起麵條。


    不得不說,味道極好,麵條勁道有韌性,蔥香濃鬱,油多但不膩,這樣的麵吃起來,有食欲有嚼勁又管飽。


    在上輩子,許天衣是沒有吃過這樣好味道的潑麵。


    看得出來,麵攤老頭兒有一手獨到的蔥油做法。


    隻是尷尬的事情隨之而來,許天衣吃完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


    這次他是真的忘了自己沒錢了。


    “早知道從茶齋的時候就要些銀子了。”這樣的地攤兒,這樣的爺孫倆,許天衣也不好不付錢。


    不當好人,卻也不能當畜生不是。


    “老頭兒。”


    擀麵的攤主抬頭看向這位錦衣公子哥:“客官您說。”


    許天衣走到臥蠶眉小女孩麵前,將之前扈三娘扔給自己的桂花糕拿給她,然後看向老頭兒。


    “本公子今天出門急,忘帶銀子了。這樣,手裏還有些點心,給小丫頭解饞,回頭就讓人把銀子送來。”


    許天衣再次賒賬。


    隻不過這次他是來真的。


    再沒有眼力見兒也看出許天衣不是差錢兒的主兒,這擺明了就是不想給錢。


    已被社會鞭撻得體無完膚的老人,早已體會過世態炎涼。


    隻當是破財消災了,何況一碗麵,也沒有多少成本。


    於是老人和善一笑:“賒著就賒著,不妨事,客官您吃好就行。至於這點心,窮人家的孩子,吃不出什麽味兒,公子您無須給她。”


    臥蠶眉小丫頭很是乖巧地雙手放到了身後,不去接桂花糕,還不忘躬了下身,向許天衣表達謝意。


    “就你這小丫頭機靈。”許天衣微微瞪眼。


    小女孩掩嘴一笑,雙眼眯成月牙兒。


    苦人家的孩子,人生多苦,心頭多甜。


    許天衣何嚐不知道對方是誤會自己,不指望從他這裏能拿到錢了,不禁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


    自己這是要一天吃兩次霸王餐?


    忽然看向吃麵時就已經挑好的掛牌宅院,許天衣抬了抬下巴說道:“老頭兒,跟你打個賭兒?賭我身上沒錢,卻能買下那座院子。”


    “老頭我就是個賣麵的,可不敢與公子作賭呦。”


    低頭擀麵的老頭兒笑笑,不經意間一瞥,看到了許天衣所說的那座宅院,擀麵動作頓時僵住,笑容煙消雲散。


    變了臉色的攤主兒,瞅了瞅周圍,四下無人才小聲提醒。


    “公子,聽老頭一句話,千萬不要去那座宅院生事,那兒的房東不是一般人,吃人不吐骨頭啊!”


    “噢?怎麽個吃人不吐骨頭?難不成吃過老頭兒你?”


    一臉惶恐不安的老頭兒,歎了口氣。


    “看公子你也不是普通人家,老頭誠心勸公子一句,還是不要去那裏生事為好,自惹麻煩,何苦來哉?”


    不曾想,許天衣已經起身,將桂花糕塞給小丫頭,然後衝老人一笑。


    “老頭兒,記得我們的賭約,贏了也無需你做什麽,隻答應讓我賒賬就好。”


    在麵攤老頭兒和臥蠶眉小丫頭惶恐不安的注視下,許天衣朝那座僅有一進的掛牌出售的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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