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霧彌漫的庭院。


    坍塌的樓閣廢墟旁。


    王魃聽著陳玄的話,不由得再度皺起眉頭,盯著陳玄。


    他原本對陳玄的來曆有些猜測,然而此刻聽到陳玄的話,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或許走錯了方向。


    這一刻,他也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對方的來曆和對方身上可能存在的危險。


    目光閃動,隱隱吞吐著危險的光芒:


    “陳道友最好還是透些底吧。”


    陳玄遲疑了下,最終開口道:


    “我對界海發誓,在大海市外麵的時候,我絕沒有欺騙道友……隻是,從踏上那玉階開始,我便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就像是、就像是曾經來過這裏一般,還有……我惟一騙了道友的是,我之前在涼亭外麵,其實看到了裏麵有人在下棋,那兩人,我似乎都熟悉……”


    “宿慧?!”


    聽著對方的描述,王魃的腦海中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心中一驚。


    和同樣有些驚疑的餘無恨互視了一眼。


    但隨即另一個疑問也便隨之升起:


    “難道他是仙人轉世?還是說……他便是仙人的那顆棋子?”


    他的腦海中,不由得便回憶起涼亭中,那位陸姓仙人看向他的目光。


    他當初本以為是看向自己,可現在想來,當時陳玄便站在自己的身後,那位陸姓仙人的目光,或許根本就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後的陳玄!


    “所以你的分身在這裏,並不是你之前說的,規則變化所致?”


    王魃微微皺眉,掃了眼迅速靠來的界外修士們,迅速問道。


    “還有你在這之前就知道,你的分身是在此處吧?否則無法說通,你為何會知道你的分身手裏,會有這裏的鑰匙。”


    餘無恨也在旁邊補充問道。


    感受著兩人眼中的懷疑,陳玄麵色微黯,搖頭道:


    “不,來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沒有騙你們,上次大海市開啟之後,我進入大海市闖蕩,遭逢危險之後,便借分身之法先行脫身,後麵找了人手卻未能營救出來……隻是在涼亭那裏,也許是因為距離分身近的緣故,我忽然便憑空知道了這些……我知道這麽說你們一定不相信,可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和我一樣的異鄉人,我絕不會騙你們……”


    他語氣真摯誠心,甚至因為太過在意,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這般態度,便是餘無恨也忍不住微微皺眉,將信將疑。


    說話間的功夫,界外的修士們已經迅速趕了上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陳道友,莫要怪我們不願相信你,隻是此間誰也不清楚到底有無危險,還望理解。”


    王魃深深看了眼陳玄,隨後也不遲疑,看向那淡霧深處的三間屋子:


    “走,先去看看。”


    陳玄神色微黯,隻是猶豫了下,隨後還是快速低聲道:


    “分身那邊傳來的感應……中間那個屋子,應該有一件了不得的寶物。”


    王魃微微一怔,再度看了他一眼,隨後也不多言,迅速朝著那三間呈品字形的屋舍行去。


    院子在外麵看不大,但裏麵卻並不小。


    越是往深處走,之前在院子外麵感受到的無數規則碎片洪流便愈是厚重,幾乎鋪天蓋地。


    不斷吐出,又不斷回流。


    他清晰地感受到,這股規則洪流的起點和終點,便是在那三座屋子的方向。


    這讓王魃對於陳玄的說法,又有了幾分肯定。


    能夠吞吐如此巨量的規則洪流,這屋子裏的寶物,必定是難以想象的至寶!


    甚至價值可能還在極品先天道寶之上!


    想到這,他的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雖然受此處的規則影響,大家都無法飛行,不過大家都是修士,腳力自然足夠快。


    隻是還未趕到距離他們最近的左側屋舍,便已經感受到了一陣激烈的道意和法力波動。


    激蕩的交手聲音也隨之傳來。


    抬目看去,鹿師拂的黑色道域和黎中平的道域都齊齊亮出,不隻是他倆,還有一座和兩人旗鼓相當的土黃寶塔道域,與之交錯爭輝!


    但奇妙的是,似乎同樣是此處規則的緣故,那道意和法力的波動之強,若是在外界足以摧毀如赤天宮這樣的勢力,可在這裏,卻是顯得雷聲大,雨點小,道域轟撞的餘波轟擊在地麵上,竟如清風吹過一般,沒有產生半點的影響。


    王魃微微頓足,目視前方。


    這座同時和鹿師拂、黎中平等人交手的道域主人,赫然便是方才聯手大戰白首馬身異獸的四位界外修士中的一個,王魃還清楚地記得對方的名字——魏書城。


    名字帶著書卷氣,可人卻是長得五大三粗,讓人印象深刻。


    鹿師拂和黎中平二人傷重,實力遠不如之前,此刻他一人獨戰鹿師拂、黎中平,竟是不落下風。


    而他身邊不遠處,竟也有二三十位界外修士正和兩界修士們混戰在一起,互有傷亡!


    “竟然和鹿師拂、黎中平打起來了,倒是有幾分魄力。”


    王魃目露異色。


    他來這裏之後的所見所聞,讓他隱約把握住了這些界外修士們的心理,既憎惡三界,又恐懼三界,若是有機會,會不遺餘力地攻擊三界修士,比如那些獵寶人,但在眾人皆知的情況下,卻反倒是不敢輕易出手。


    因為誰都害怕被秋後算賬,盡管界亂之海內,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被清算的例子,但沒人會懷疑睡著的老虎在醒來之後會不會吃人。


    不管各自心中如何想,彼此間終究保留了表麵上的和平。


    然而這樣的虛假和諧,卻還是在這仙人府邸中,被直接撕開。


    他微微搖頭,暫時也懶得參與其中,看了眼被打開的左側房舍,他沉吟了下,便徑直往右側的屋子行去。


    這邊右側的屋子,不出意外,應該便是陳玄分身所在的地方。


    而那邊,察覺到王魃幾人的到來,本就已經處於劣勢的鹿師拂、黎中平皆是麵色微變。


    魏書城的眼中,卻也閃過了一抹忌憚之色。


    手中的進攻頓時加快了些。


    這位太一山主來曆神秘,整個過程也不曾與他們這些界外修士有過什麽交流,和他們並不同心。


    關鍵是對方的實力有目共睹,即便全盛之時的鹿師拂和黎中平,與之相比也弗如遠甚。


    且還實力保存完整,若是也參與進來,他根本沒有半點信心。


    就在這時,眼看著祖問秋幾人身陷重圍,形勢愈發危急,黎中平心中頓時焦急,也顧不上其他,朝著王魃大喊道:


    “太一道友,這魏書城剛從此處屋舍裏得了一件極品先天道寶!”


    魏書城麵色驟變!


    而從旁走過的王魃,果然也腳步一頓,轉頭看向魏書城,雙眸微眯,旁人卻也看不出、猜不透他的想法。


    隻是這般作態,卻讓魏書城心中忍不住一跳!


    不過他既然敢在這裏對玉壺界和雙身界的人發難,除卻膽量驚人之外,自然是也有了應對之策,連忙傳音道:


    “太一道友,玉壺界和雙身界那邊也奪了一件極品道寶,且三界多年以來盤剝我等諸多勢力,無人不恨,道友想必也深受其害!今日他們隻餘下這些人,正好玉壺界的人殺掉,雙身界的人囚禁起來,便無人知道是咱們做的!他們搶走的那一件,正好也可以交給道友來掌握!”


    王魃聞言,目光無聲掃過兩界的修士,心念極速轉動。


    這魏書城說的倒也沒錯,三界修士不光是界外修士們的敵人,也同樣是小倉界天然的對手。


    資源是有限的,三界絕不可能坐視界亂之海中,再多一個小倉界出現。


    是以即便沒有之前玉壺界喬問鬆、祖問秋的事情,小倉界和三界之間,也不會和睦。


    甚至來日小倉界出世之時,隻怕多半是要爆發一場大戰。


    從這個角度來說,削弱三界,便等於是為小倉界提前扼殺潛在的對手。


    而且他也不怕知道了被報複,反正他的身份都是假的。


    想到這,即便不喜惹事的王魃,也不禁怦然心動。


    嘭!


    一尊玉壺界修士在接連擊殺了兩位界外修士後,終於是扛不住圍攻的力量,道域、道寶接連破碎之後,再無抵禦之能,被直接轟成了碎末!


    “問英!”


    被包圍中的祖問秋麵色驚怒。


    就仿佛是連鎖反應的開端,下一刻,又一位玉壺界修士在界外修士們的集火之下,瞬間隕落。


    玉壺界的修士,迅速隕落,而雙身界的修士,雖然岌岌可危,卻竟沒有一人身隕。


    看到這一幕,黎中平目眥欲裂,卻並未昏了頭腦,立刻察覺到了異常,心念急轉,迅速便反應了過來,麵色一變:


    “魏書城他們準備全殲我們!”


    鹿師拂聞言,目光極速掃過四周,麵色亦是一沉,立刻明白了魏書城和這些界外修士們的打算,又驚又怒。


    當下怒喝一聲:


    “所有雙身界弟子,若事有不諧,立刻自戕!”


    雙身界的人最不怕死,且這邊死了,雙身界內的另一具身軀立刻便會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些界外修士顯然是打算將他們完全囚禁住,避免走漏了風聲,之後被兩界修士清算。


    王魃目光微眯。


    方才升起的那抹殺意,又悄然收起。


    心中微有些遺憾。


    若是雙身界的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倒是不妨一試,可如今既然雙身界這邊已經察覺到了魏書城的打算,再動手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微微搖頭。


    就在這時,一位雙身界修士眼看難以應付周圍界外修士的圍攻,當下毫不猶豫,立刻催動了玉石俱焚之法!


    幾個圍攻的修士倒是提早便防備了這點,及時躲開。


    隻是看到這一幕,周圍的這些界外修士麵色還是不由得難看起來。


    有些人更是憂心忡忡,連進攻的力度都變小了不少。


    而魏書城也立刻察覺到了這點,厲喝道:


    “無需擔心!隻要再奪取了這件道寶,待我煉化之後,我可庇護爾等!哪怕是長盈、應元和金剛親來,也絕不是我的對手!”


    話音落下,眾修士精神一振。


    然而卻也在這一刻,一道有些滄桑老邁的聲音遙遙傳來:


    “嗬嗬,聽到了沒?阿貓阿狗都看不上你呢!”


    隨即又響起了一道冷淡的聲音,隻是這聲音卻比之前竟要近了許多:


    “嗬。”


    雖隻是一道輕輕的嗬聲。


    黎中平麵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不安和濃濃的忌憚。


    鹿師拂卻是滿眼狂喜之色:


    “是道主!”


    不遠處,王魃微微皺眉。


    他清晰地感應到周圍澎湃的規則洪流之中,仿佛驀然闖入了兩個微不足道的蟲子。


    本能地微微側目望去。


    卻見兩道身影無聲從淡霧中不緊不慢地緩步行來,一個身形微有些佝僂,臉上滿是灰色的眉毛和胡須,一個身著滾金大氅,即便行走,亦是身形筆直。


    兩人身上微有些狼狽,顯然一路行來,也遇到了不少的麻煩。


    然而看到這兩人的到來,魏書城和周圍的界外修士卻便如見了鬼一般!


    下意識便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而方才還信心十足的魏書城,甚至本能地後退了兩步,雙目之中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和恐懼:


    “應元道主、金剛界主……他們、他們竟然都來了!”


    三界界主都早已多年不出各自界域,這件事,眾所周知。


    卻沒想到這仙人府邸的出世,竟這麽快便招來了這二人親自前來。


    雖早已猜到三界必然極為重視,卻還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見過應元道主!”


    “見過金剛界主!”


    原本還打得不可開交的眾人在二人出現之後,卻是都選擇了罷手。


    兩界修士更是連忙朝著應元、金剛二人行禮。


    應元道主目光掃過雙身界修士身上的慘況,眼中閃過了一抹冷色,抬頭看向魏書城,冷哼了一聲:


    “你自己動手吧……你所屬勢力,我便不動了。”


    聽到應元道主的話,魏書城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掙紮之色。


    下一刻,他竟扭頭便朝著陸園外麵瘋狂奔去!


    應元道主目光淡漠,身上黑色道域驀然飛出,如黑雲一般,極速罩向了遠處。


    伴隨著一聲慘叫,黑雲又無聲飛回。


    隻是黑雲之中,卻落下了一隻空的劍鞘。


    還未抓到手中,卻已經被另外一隻手接住。


    “嘿嘿,鹿師拂手裏已經有一件了,這件還是給老頭子吧!”


    金剛界主抓著手中的劍鞘,臉上樂嗬嗬。


    應元道主眼中頓時閃過了一抹毫不遮掩的殺意。


    這劍鞘若是沒看錯,分明便是一件極品先天道寶,這般寶物,三界搜刮了界亂之海多年,也仍是屈指可數,又如何舍得白白被人搶走。


    隻是很快,那抹殺意便又無聲隱沒在眼底。


    他們三人之中,長盈最是陰狠隱忍,而金剛界主則是三人中資曆最老,也最深不可測的一位。


    他沒有信心能夠拿下對方,尤其是他不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真身前來。


    若是此刻動手,萬一分身栽在了這裏,耽誤了後麵的機緣那就是虧大了。


    想到這,他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老者的分配方案。


    鹿師拂也連忙將方才他們從左側屋子裏得到的另一件寶物,乃是一隻毛筆似的道寶,送到了應元道主的手中。


    應元道主捏著這毛筆,臉上難得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一旁的黎中平雖然麵色難看無比,卻也不敢作聲。


    這兩位雖不至於拉下身份對他出手,但若是他自己不識趣衝撞了對方,真的被殺死在這裏,也無處伸冤,反正到時候往界外修士身上一推,也是死無對證。


    連黎中平都不敢作聲,親眼見證了魏書城暴斃的其餘界外修士們更是嚇得心驚膽戰,連逃都不敢想。


    周圍可謂是一片死寂。


    而就在這一片死寂中,一道‘吱呀’聲,驟然響起。


    黎中平、祖問秋等玉壺界修士,以及界外修士們忍不住便被那聲音所吸引,循聲望去。


    卻看到王魃幾人竟不知何時,已經輕輕推開了右側房屋木門的一道縫隙。


    和黎中平猜測的一樣,這裏並無任何禁製。


    而應元道主和金剛界主兩人,也同樣被這開門聲所吸引。


    看到王魃旁若無人地推開房屋的木門,應元道主目光微沉,冷哼了一聲,卻也懶得多言,頭頂之上,竟是再度飛出了一團黑雲,徑直罩向了王魃幾人。


    “道主,他是……”


    鹿師拂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就要開口阻止。


    然而應元道主的手段何其之快,那黑雲幾乎是瞬息間便飛至幾人的頭頂,落了下來!


    下一刻。


    背對著他們的餘無恨驀然轉身,頭頂之上,一座土黃光華無聲浮現,黑雲罩下,竟是絲毫也沒能打破這團光華!


    “咦?!”


    應元道主和金剛界主原本都不曾在意,然而這一幕卻讓兩人都不由得有些吃驚和意外:


    “又一件極品道寶?!”


    正抬手推門的王魃微微轉過頭,冷冷掃了應元道主一眼。


    陳玄著急地低聲傳音道:


    “道友,鑰匙要緊!”


    “知道。”


    王魃收回了目光,手上輕輕用力,緩緩推開了木門。


    隻是下一刻,看到這屋子裏的景象,他卻驀然一怔。


    一具沒有了任何氣息的屍體靜靜地仰倒在地上。


    屍體的麵孔,赫然便是另一個陳玄。


    而看到這一幕,站在門口處朝裏麵張望的陳玄,也驀然怔住!


    “分身、分身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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