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翎站在門前,微涼的春末夜風拂過他束在腦後的漆黑發絲,帶出一股寂寥的味道。


    他就那樣生生站著,陷入了回憶中。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也不過六七歲般的年紀,還不明白蓮火門少主到底意味著什麽。


    還記得那是某日他撿到一隻受傷的小黑貓,那般年紀的孩童都是喜歡這些事物的。墨翎也不例外,他將小黑貓抱了回去仔細為它包紮了傷口,每日細心照料,幾日後小黑貓終於痊愈。墨翎便像得到個寶貝一般每天逗弄它,在一向死氣沉沉的蓮火門裏,那隻小小的黑貓給他帶來了許多的樂趣,那是他從小以來最喜歡的一樣物事。


    隻可惜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


    那個人說,蓮火門的少主將來要繼承蓮火門,所以不可有任何牽絆,不可有喜愛的物事。無欲則剛,無愛才能無敵。


    最後的結果,小小的墨翎親手殺了那隻小黑貓。


    墨翎微微閉了下眼,隨後睜開,眼睛裏已經滿是堅定。


    或許是上天注定的,他此生都不可有任何牽掛,否則最後受傷的都是他所在乎的。


    他推門進得房去,緩步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側身看著沈希萌那張熟睡的臉孔。她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麽好夢,臉上帶著傻傻的笑容,還不時吧唧吧唧嘴巴。


    她隻是射進他那黑暗生命中的一道陽光,雖然明亮耀眼,但卻不是他可以奢望的。上天終究還是要將這束明媚到耀眼的陽光收回。


    墨翎薄薄的唇勾出淡淡的嘲諷意味,就這樣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她一夜。


    第二日天光大亮,沈希萌也悠悠轉醒。隻見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竄了下來,靈活的像猴子一般。隻可惜剛剛站起來便“哎喲”一聲坐回床上。


    畢竟是好些日子不曾活動了,身子還是有些不習慣的。


    沈希萌揉著自己的腰哀嚎,“歲月不饒人啊……真是老了老了,想我年輕的時候……”


    她還在念叨著,房門便被推開了,翦瞳探頭看看隨後走了進來。


    “翦瞳!”沈希萌看到他立刻開心地大叫,“我想死你了!”


    翦瞳滿臉疑惑地看著她,“希萌你又說什麽胡話,昨天不是剛見過嘛……難道一又發熱了?”說著就湊上來要摸她額頭的溫度。


    沈希萌偏頭躲開,不滿道:“你才發熱呢!我已經好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咱哥倆一定要好好樂嗬樂嗬!”說著將手搭在翦瞳肩膀上就要拖著他向外走。


    這時房門被打開,寧安瑾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希萌,先喝了藥,我再替你把把脈。”他溫聲道。


    沈希萌臉一垮,“還要喝藥啊……我已經好了……”


    寧安瑾輕輕笑著,將手中的藥遞到她眼前。沈希萌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卻見他雖然溫溫笑著看自己,可那眼神是絕對沒得商量。


    她隻好撇撇嘴,大歎道:“好,我喝!但是你們要信守承諾,放我兒一條生路!否則我化作厲鬼也不會饒過你們的!”


    “希萌你又說胡話!”翦瞳嘟著嘴道。


    沈希萌捏緊鼻子,一昂頭玩命地將黑漆漆的藥汁灌了下去。然後重重地將碗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接著便做深重劇毒狀掐住自己的脖子表情猙獰,接著順勢倒在地上。


    寧安瑾看著她無可奈何地笑笑,“希萌不要鬧了,地上涼,快起來。”


    他話音剛落,沈希萌就蹦了起來,衝到桌邊找那包鬆子糖,邊找還邊大叫,“苦死我了苦死我了……糖呢!糖呢……”總算是丟了幾顆糖到嘴裏解了那股苦味才算安生下來。


    她抬頭看著寧安瑾那帶著輕笑的溫潤如玉的臉龐,“寧師兄,我現在可以出去了吧?”


    寧安瑾點點頭,“不要玩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沈希萌答應著便拖著一旁的翦瞳出得門去。


    一出門沈希萌便眯了眯眼,一臉深沉地感歎道:“想不到我沈某也有重見天日的一天!真是蒼天有眼啊!啊哈哈哈哈哈……”


    翦瞳看著她,猶豫著說:“希萌……是不是此次的事太過駭人,你嚇傻了?不過你以後都不用怕了,我會保護你的!師父都說我有練武的天賦呢!”


    沈希萌看他一眼不予理會,繼續抬著頭做享受狀,“啊!多麽明媚的陽光,多麽清新的空氣……”


    翦瞳抬起頭看看,今日不是自早晨起就陰天了麽……


    翦瞳跟著沈希萌走著,開口問道:“希萌,我們要去哪裏?”


    “不知道……”沈希萌回答,“好不容易出來了,就隨便逛逛吧……”


    正巧前方迎麵走來一個人,沈希萌看到他便縮了縮身子。


    那人正是華青派掌門蔚嵐楚,此時他亦是看到沈希萌和翦瞳兩人。


    翦瞳一躬身子,恭恭敬敬地叫了聲,“蔚掌門。”


    沈希萌也低下頭跟著叫道:“蔚掌門。”


    蔚嵐楚那雙陰鷙的眸子掃了一眼沈希萌,臉上有著冷然的笑,微微點頭便錯身走了過去。


    沈希萌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喃喃道:“過了這麽多日子,再看到蔚掌門還是這麽可怕啊……”


    “希萌不要怕,若是蔚掌門要傷你,我會保護你的!”翦瞳挺起胸脯說道。


    兩人又手拉手繼續逛,走到一座小樓前沈希萌停下了腳步。她側頭看向身邊的翦瞳,“翦瞳,這裏是幹什麽的?”


    “這裏是蜀山的藏書閣啊。”翦瞳看了看眼前的小樓答道。


    “藏書閣?幹什麽用的?”


    “自然是存放我們蜀山派武功秘籍的地方。我剛來蜀山的時候,師父每日都讓我來這裏自己讀書習武呢!”翦瞳說著。


    沈希萌立刻不依了,一把甩開拉著翦瞳的手,大聲道:“老子不幹了!師父他偏心,他搞差別待遇!你剛來蜀山便到這裏來學武功心法,我都來了這麽久了還沒叫我來……”


    翦瞳馬上拉住她說:“不是啦……是因為希萌你沒有習武功底,就算來了也看不懂這些心法的……”


    “你說你說你說!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沈希萌做無理取鬧狀。


    翦瞳剛想再解釋,“你聽我說啦……”


    誰料沈希萌卻忽然折身想象自己是瓊瑤女主淚奔,一路還大聲嚎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就這麽嚎著狂奔而去,帶起一陣塵土。


    翦瞳站在原地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怔住了。


    不是她叫他解釋的嘛,他解釋了她又說不聽……


    翦瞳回過神來,提身追上去,總算是追到了她,“希萌,你跑什麽啊……”


    “沒事,”此刻某人又恢複正常,“剛才有點入戲……”


    “哦……”翦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喂!”沈希萌忽然很神秘地湊到他身旁。


    “什麽?”翦瞳配合地側頭問著。


    沈希萌向四周看了看,頗有特務接頭的架勢,看到四下無人才開口,“你說,武林秘史會不會就藏在藏書閣裏?”


    翦瞳靈動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我在裏麵看書的時候,從來沒見過什麽武林秘史……”


    “廢話!”沈希萌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武林秘史若是放在那麽顯眼的地方,還能是武林秘史嘛!”


    “那希萌怎麽知道武林秘史在裏麵?”翦瞳虛心求教。


    沈希萌做了個高深莫測的表情道:“直覺……”


    兩人又拉著手去小樓和西鑰泉那裏逛了圈,一起吃了頓午飯,幾個人吵吵鬧鬧吃了許久。飯後又在一起玩玩鬧鬧,轉眼便是日頭偏西了。


    沈希萌記起墨翎昨晚說不教她鬧得太瘋,否則回去不好交代了。


    於是站起身來一拱手,“沈某與幾位真可謂是一見如故,真乃知己也!隻是今日天色已晚,咱們改日再聚,後會有期!”


    “喂……”西鑰泉開口。


    可不待他說完,沈希萌便道:“西鑰兄留步!”


    說完某人自認為極帥地甩了甩衣服下擺轉身要走,誰料卻一腳絆在腿邊的凳子上,立時摔了個狗吃屎。


    西鑰泉在一旁笑得沒心沒肺,“啊哈哈哈哈……笑死泉大爺我了!泉大爺我本來想提醒你小心腳下,你還讓我留步……啊哈哈哈哈……”


    翦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了西鑰泉一眼,趕忙去扶趴在地上掙紮的沈希萌,“希萌你沒事吧?”


    沈希萌被他扶了起來,強自忍耐地擺了擺手,死撐道:“這點小傷,不礙事的……”隨後步履蹣跚地一步步往門外邁去。


    沈希萌邊走邊自言自語,“無緣無故摔倒……不吉利啊不吉利……恐怕要有壞事發生了……”


    翦瞳在一旁道:“希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迷信了……”


    翦瞳將她送回墨翎門前便回去了,沈希萌推門走進去,便見墨翎坐在桌旁優雅地品茶。


    她涎著臉叫了聲,“墨師兄。”


    墨翎見她進來抬頭掃她一眼,開口道:“回來了。”


    “嗯!”沈希萌點點頭,想了想又邀功,“墨師兄,我沒鬧得很瘋!”


    “坐吧。”墨翎並不搭話,隻是示意她坐到桌邊。


    “哦!”沈希萌答應著便走到桌邊坐下,毫不客氣地給自己也倒了杯茶牛飲起來,喝完後大歎了一聲。


    滿臉享受地放下茶杯,見墨翎正在看著她,便問:“墨師兄有事嗎?”


    墨翎沉默了一瞬,然後緩緩開口,“從今日起你住到薄野楓篁那裏吧。”


    沈希萌抬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聽了這話立時有些疑惑,她看向墨翎,“什麽?”


    “從今日起住到薄野楓篁那裏,他自會保證你的安全。”墨翎這次倒是沒有不耐煩,一字一頓說道。


    “為,為什麽?”


    “不為什麽。”墨翎端起茶杯,垂目淡淡抿了一口。


    “那怎麽突然要我……要我去薄野師兄那裏啊?”沈希萌打破沙鍋問到底。


    “莫不是我要保護你一輩子?”墨翎抬起頭看著她。


    沈希萌呆呆望著墨翎,從那雙毫無波瀾的琉璃般眸子中看到了一絲絲的嘲諷,刺得她心裏莫名的一痛。她趕忙低下頭來不敢再看,房內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沈希萌隻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過了許久她才抬起頭來,眼神飄忽不定,就是不敢看墨翎那淡漠俊美的臉,“墨師兄……我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惹你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問道。


    “你沒做錯什麽,不過是我厭了。”墨翎那清冷的聲音慢慢響起,一個字一個字都砸在沈希萌心裏。


    “墨師兄……要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生氣你告訴我,我一定改!你別生氣了……”沈希萌想了想接著說,“師兄你是不是嫌棄我鬧得太瘋回來太晚?我明天一定不這樣了……”


    “你怎樣鬧,又願意幾時回來,都與我無關。所以不用與我報備。”墨翎漫不經心道。


    沈希萌卻驀然抬起頭看著他。


    墨翎雖然一直都很淡漠,卻一直都不曾這麽說話。這樣一句一句都刺在人心裏,讓人坐立不安,滿心難過。


    還不待沈希萌回過神來,那清冷好聽的聲音又響起。


    “早些收拾東西,過會子便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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