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群雄齊聚。


    嶽不群作為東道主,站到高台上說了一通表示歡迎和感謝的客套話,然後話鋒一轉,道:


    “我華山創派二百餘年,中間曾有氣劍之爭。念及當日兩宗自相殘殺的慘狀,在下至今不寒而栗。”


    這話一出,台下麵麵相覷,不是因為他突然提到自身門派之醜事,而是因為這段話有點耳熟。


    果然,嶽不群越說越讓人耳熟:“因此在下深覺武林中的宗派門戶,分不如合。千百年來,江湖上仇殺鬥毆,不知讓多少同道死於非命,究其原因,大半是因門戶之見而起。


    倘若武林中再無門戶宗派之別,人人皆如同胞手足,那種種慘劇是否可以避免,讓英雄豪傑不致盛年喪命,讓世間少許多無依無靠的孤兒寡婦。”


    他這話說得悲天憫人,台下卻不太買賬。


    有人嗤笑道:“嶽掌門人稱‘君子劍’,果然名不虛傳,深諳君子之道!”


    還有人應和說:“若是武林中人都像嶽掌門一樣宅心仁厚,那天下將一片太平,再無刀兵之禍。”


    更有人起哄:“單隻是五嶽劍派無門戶之見,恐怕還不能讓天下太平,建議嶽掌門將少林、武當和日月神教也並入我五嶽劍派,如此才能有真正的太平。”


    這些話從表麵上聽,全都是誇讚附和之詞,但實際上需要反著聽。


    不是嶽不群說的不對,而是他說的話大夥都聽過,知道他說這些話的目的不純。


    在說書先生講的故事裏,嶽不群說這段話的目的,是為了支持左冷禪並派,然後踢開左冷禪自己當掌門。


    如今他再說這樣的話,目的昭然若揭。


    定逸師太脾氣暴躁,直言道:“恒山派參加會盟,隻為迎回刻於華山思過崖山洞的本派武功。至於其它,恕不奉陪。你們想並派也好,爭掌門也罷,都與恒山無關。”


    五嶽劍派曾與魔教發生大戰,五派前輩與魔教高手同歸於盡,導致各派傳承有缺。


    但據說書先生所言,五派前輩其實是被困於華山思過崖後洞,臨死前將各派失傳的武功刻於石壁上,後被令狐衝意外發現。


    恒山幾派本不相信說書之言,但華山派封鎖後山的舉動,以及左冷禪信誓旦旦,甚至不惜將勞德諾拋出來當人證的舉措,終於讓他們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有沒有武功石刻,上去一觀便知,即便華山派將石刻損毀,也必定留有痕跡。


    嶽不群心知抵賴不得,於是微微一笑:“各派前輩留下的武功,在下自當歸還。但五派武功刻於一處,直接開放怕某派武功被他派所得,若由在下臨摹後交予諸位,又怕諸位懷疑在下藏私。


    在下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是拋開門戶之別,成為真正的同胞手足,如此一來自然不用擔心武功泄露。”


    說來說去,他還是想要並派,並且把思過崖後洞的武功石刻當作重要籌碼。


    泰山派的天門道長也是個一點就著的暴脾氣,之前被定逸師太搶先,已經有些不耐,此時得知嶽不群有以各派武功作要挾之意,當即暴跳如雷:


    “嶽不群,貧道師叔玉璣子說你是個偽君子,想借此機會並派,然後取代左冷禪當總掌門,貧道還不信,沒想到你真是個偽君子,算貧道看錯你了!”


    嶽不群羞怒:“在下提出並派,完全出自公心,絕無私意。”


    雖然在天書裏他確實是個偽君子,雖然他很想並派然後當上總掌門,但他還未幹過天書裏的事,隻是堂堂正正地提出並派好處,連讓左冷禪下台的話都沒說,怎麽就成了偽君子呢?


    “這麽說,並派以後,你不會覬覦總掌門之位了?如此,我倒要感謝你一片公心,不愧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劍’。”左冷禪趁機激將道。


    嶽不群:“誰當總掌門不重要,既然是五嶽劍派的總掌門,那自然要得到五派認同,比如輩分,比如武功,總要在某一方麵讓人無話可說才是。”


    左冷禪:“論輩分,論武功,嶽掌門隻怕並不占優。”


    嶽不群:“在下占不占優不重要,重要的是五嶽劍派的掌門必須占優,若是左盟主打遍五派無敵手,在下為了五派團結,自然車前馬後,任左盟主差遣。”


    左冷禪眼神一凝,心下警惕。


    嶽不群敢這麽說,肯定有一定把握。


    論輩分,兩人旗鼓相當,但自己身兼盟主之職,地位與名望明顯高於對方;論武功,對方也就是比十三太保稍勝一籌,與自己相比肯定有所不如……等等,難道嶽不群練了獨孤九劍?


    這個想法一出,左冷禪頓時不淡定了。


    辟邪劍法的威力他已經領教過,被林振南直接教做人,而獨孤九劍據說比辟邪劍法還精妙。


    他們兩個針鋒相對,天門道長卻不幹了:“泰山派自祖師爺東靈道長創派以來,已三百餘年,可是這三百餘年的基業,說甚也不能自貧道手中斷絕。這並派之議,萬萬不能從命。”


    說完,他直接帶人退場。


    嶽不群麵無表情,左冷禪卻嘴角帶笑。


    回到住處,玉璣子低聲勸道:“天門師侄,五派合並,五嶽劍派聲勢必盛,屆時所有弟子都能沾光,而且嶽不群和左冷禪都對此勢在必得,你又何必當這出頭鳥呢?”


    天門道長怒氣衝霄:“你果然與左冷禪有勾結!”


    玉璣子:“貧道敢對天發誓,絕不是為左冷禪說話!貧道是為了泰山派上下四百餘眾的未來,才不得不向掌門進言,掌門可不能為一己私心,而去得罪嵩山、華山兩派。”


    天門道長臉色漲得通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師侄反對並派,完全是為了保全泰山基業,哪有半點私心?”


    玉璣子:“貧道知道師侄毫無私心,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隻道你舍不得掌門名位,才反對並派。”


    天門道長怒極,從懷裏掏出柄黑黝黝的鐵鑄短劍,大聲說:“你真道我是如此私心?”


    這柄短劍貌不驚人,卻是泰山派創派祖師東靈道人遺物,傳至今日已成為掌門信物。


    玉璣子心中雀躍,隻等著天門道長將此信物給他,誰知天門道長手一動,又把短劍塞回懷裏,道:“你以為我會像說書先生說的那樣蠢,讓你當掌門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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