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井再也忍耐不住,怒火上湧,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戰場中的人白死麽?”


    這一聲怒吼卻是讓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一些護衛已經抽刀而出,有些謹慎地看著德井,明功靈臉上陰沉一片,甚至升出些許將德井殺死在這裏的念頭,但終究理由不足,時機也不對,他隻得壓製怒火,道:“行軍打仗,排兵布陣,這些德井道長都一竅不通,還是不要搗亂了。若是待著難受,可以回去煉丹嘛,這方麵你可是行家。”


    德井伸手指著明功靈,卻被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還是德貧出麵將其拉走。


    “師兄,這明功靈分明就是有私心,我雖然不懂打仗,但他的心思我卻是看得清。”


    德井傳音入耳,在師兄麵前控訴明功靈的胡為,他們修為高深,相互之間密語並未被其他人發覺。


    德貧看得十分透徹,他道:“我們便在這裏等著吧,明大人對修行之事不甚精通,以為那三百名將士便可禦敵。他太高看戰陣了,三百人雖然可以抵擋望月境修士,卻也隻是初入境之人,像你我這般,三百人戰陣可不夠看。”


    德井道:“師兄不必帶上我,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我贏不了三百人的戰陣,可卻也不怕他們,隨時可走。”


    ”那便是了,邪神信徒目前展露的氣息與師弟相仿,這三百人未必拿得下他。等明功靈明白這其中道理,我們再出手,他也就不好阻止了。”話雖如此,但德貧麵上仍有些擔憂,“這邪神信徒不是普通人,做事之前怎會不知曉山宗也在城中。有我們師兄弟二人掠陣,若說他沒有後手實在不合理,說不好便要郝師兄出手才能平息這場人禍了。”


    德井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好在,郝師兄也在這裏,敵人便是鬧出再大動靜也無法對建平城造成大影響。”


    他們兩人的密語剛剛結束,便望見遠處一定佝僂身形在江麵上若隱若現,每一次閃動都能跨越數十丈,更令兩名道長驚奇的是,此人靈氣波動不顯,可知這並不是遁術,而是一般身法。


    明功靈見到穀奇心中大喜,立刻令身旁親兵揮舞令旗,早已在山下組成陣型的翎衛得到消息之後立刻開始行動。


    這些人中最差的也有築基境界修為,個個身手矯健,動若脫兔,行進的過程中仍然能夠保持隊伍的整齊性,不愧為隴州地方精銳。


    但這在普通修士眼中壓迫感極強的軍陣,隻換來了穀奇的蔑笑。他立刻停下前進動作,站在原地,等待著翎衛軍陣的到來。此處位置恰到好處,一旦明功靈出現危機,這些將士想要回援也來不及,穀奇有足夠的時間與他們耍耍。


    見到翎衛出戰,前線正抵擋進攻的修士們立刻爆發出猛烈的戰意,立刻將防禦工事上有些劣勢的戰局扳回一些。但很快他們便發現不對,這些翎衛似乎並不是支援這邊的戰場,而是衝向更加遠方的敵人。


    戰場中的修士雖然不知遠處發生了什麽,但遠在後方的明功靈自然看得清楚,再做出明確決定,隻要頂住壓力,未必不能等到翎衛戰勝敵人之後,與此間修士前後夾擊,衝散整個怪魚大軍。不過人力有窮盡,剛剛因士氣上漲而爆發的修士們無法持久,三頭寧通配合怪魚的攻勢實在太猛,他們很快便又落入下風,隻得苦苦支撐。


    更遠方的戰場,穀奇很快便要與翎衛碰撞,三百名翎衛皆嚴陣以待。雖說戰陣可以與望月境修士交手,但這是理論,眼下還是第一次實戰。領隊的鐵將軍選擇先試探一番。


    於是中將士戰意聚集,凝成巨刃飛射而出,險些將江麵分成兩半。巨刃飛向遠方,隨著一陣轟鳴聲過後,鐵將軍心知並未命中目標,但眼前早已經失去了敵人的蹤跡。忽然他眼前一花,穀奇那蒼老的麵孔已然來到鐵將軍身前,四目相對,鐵將軍身上立刻汗毛直立,他猛地砍出一刀,身周足有二三十人注意到此事,神念合一,與他一同出刀,這一刀遠遠超過了鐵將軍本身的玄境修為,但相較於穀奇來說還是有些不夠看。隻見穀奇手掌突然化作烏黑粘稠的液體,不但擋住了刀鋒,還趁勢開始向刀身蔓延,似要將整把刀附上一層薄膜。


    鐵將軍見此並未反抗,他直接鬆手放刀,開始整頓部隊。剛剛隻有二三十人一同響應進攻,完全沒有發揮出軍陣的實力。


    穀奇手上所化的烏泥最善汙染他人法寶,鐵將軍的佩刀到了他的手中自然無法幸免,其上仿佛被腐蝕一般,冒出一股白煙,刻畫的器紋法陣皆被消融了去,便是刀本身的材質所蘊含的靈韻也被汙染了不少,從一把寶刀變成一塊廢鐵。


    鐵將軍毫不心疼,他已然重新整合了部隊力量,此時五指並攏,便可擬刀。他伸出手臂連連揮砍,發出道道巨刃刀氣,三百人的真氣整合起來,便是能借用天地靈氣之力的穀奇也不敢小覷,所以他並未硬接,而是依靠自身身法的閃動躲避,並開始拉開雙方的距離。同時穀奇的手中也不曾停歇,他在江水下抽出兩隻武康怪魚,用烏泥直接將它們分解成血水,變換成兩柄血刀直衝鐵將軍身旁飛去。


    這兩道血刃的威力並不強,但其中蘊含的暴虐氣息卻十分龐大。戰陣之下三百人猶如一體,血刀根本無法撼動,還未碰到將士便被戰陣的氣息壓迫得破裂開,化為血霧。血霧中的暴虐氣息穿過戰陣影響了一部分將士的內心,突然變得躁動嗜殺起來,哪怕很快便被自身的理智給壓製下去,但戰陣依舊受到影響,攻勢下降了一個檔次。


    遠處觀戰的明功靈不是很了解雙方的真實實力,但戰陣的問題他還是能夠看懂的。校場操練的時候,將士們同心協力萬眾一心,這戰陣看似沒有破綻,可一旦進入實戰之中,受到各種因素影響,將士們並無法時時保持同心狀態,戰陣的威力便發揮不出幾層。這表現與邊軍精銳相差甚遠,今日之後若還有機會可要好好操練實戰一番。


    明功靈依舊樂觀,哪怕正在指揮戰陣的鐵將軍也覺得己方還有很大的機會擊敗來犯之敵,隻有德貧德井二人心裏清楚,穀奇隻是在戲耍翎衛罷了。


    鐵將軍再次整頓隊伍,一聲令下,他們每十人組成一支小隊,分批次衝向穀奇,無論能否將穀奇交手糾纏,都要一衝到底,給後方同袍讓開空間。當然其中還有一層目的便是來到穀奇身後,將其包圍在整個軍陣之中,阻止他進行逃離。


    穀奇笑了笑,眼前的這戰陣的指揮實在異想天開,以為他是普通玄境修士麽?他並未退讓,甚至不曾閃躲,就這麽直愣愣地等在原地,與第一支十人小隊硬碰硬地碰撞在一起,烏泥如井噴一般爆發出來,其中還夾雜著許多鬼魂的哭泣哀號,不時有幽魂出現或扯或拽,帶人墜入泥海之中,十名將士別說是進攻,便是移動也成問題。


    最前方的將士受阻,立刻影響了第二批將士,他們來不及改變方向,也一頭撞進了緩慢擴張的泥海,沉淪其中。


    鐵將軍見勢不妙,意識到自己指揮錯誤,立刻開始補救,他再次揮舞手臂帶動將士們的力量發出巨刃逼迫穀奇向後退卻。


    然而這一次,穀奇卻是一反常態,獰笑道:“真以為我怕了你們不成?”


    他伸手虛空一攥,那泥海便也凝出一隻大手直接攥住巨刃,腐蝕的能力再次發揮作用,由眾將士真氣和戰意構成的巨刃被分解崩碎。


    攻勢被阻,鐵將軍大喝一聲,眾翎衛將士也一並出聲,聲浪波動覆蓋了整個江麵,直接衝破泥海,將兩組將士救援出來。


    下一刻,鐵將軍收攏完將士再次發力,這一次不再留手,三百名將士所蘊含精力、氣血、真氣皆被聚集到一起化作一員銀甲將,其身周有異鳥相隨,形狀獨特,不同於世間物種,說是翎衛軍的圖騰越鳥更為精確些。


    銀甲將一拳轟出,江水立刻由中心向兩岸排開,露出江底河床。它的拳頭上似風障附著,拳已轟出,而後才聽得一聲炸響。


    見此情景,穀奇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顯得十分喜悅。他全身靈氣鼓動,一道屏障在須臾之間成型擋在身前,接下了那威勢駭人的一拳。鐵將軍見銀甲將的拳頭即將打中穀奇的胸口,本以為此戰必勝,沒想到碰到了極大的阻力。他仔細看去,卻見拳頭前方,穀奇的胸口之中放著一塊玉璧。從露出的邊角來看,那玉璧實在有些斑駁,其上有許多紅色汙漬散發著邪氣,八成是邪神賜予的祭器。


    穀奇笑盈盈地看著身前威風凜凜的銀甲將,眼中流露出貪婪的神色,道:“這下你們可就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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