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瑾瀾身體非常康健,連著騎了幾日馬,隻要晚間能泡個熱水,身體的困乏就能解一小半,至於另一半,睡一覺起來後,就又能生龍活虎了。


    春桃帶著婆子將浴桶搬了出去,又去驛站的廚房端了碗湯回來。


    沈卿愛喝那些養人的湯湯水水,便是出門在外,隻要有條件,每日都會讓身邊的婆子熬上一鍋。


    “小姐,今日的湯來了。”


    萬瑾瀾看了一眼,是燉的酥爛的烏雞湯,色澤透亮,湯碗還冒著熱氣。


    一看就熱,喝了定會出一身汗,她準備放放再喝。


    春桃小聲說道:“剛才婢子出去,聽到夫人那屋隱隱有女子的哭泣聲。”


    娘在偷偷哭泣?萬瑾瀾一愣,“可是我母親出什麽事了?”


    說著她就要穿好衣裳,卻被春桃攔下了。


    “小姐不必去,不是夫人,驛館中來了別人,還與夫人相識,婢子聽翠文姑姑說,是康平縣主和吳家的人。”


    萬瑾瀾問:“雒邑城吳家?”


    她雖離京去了西南兩年,但康平縣主她還是有印象的。


    京中關係錯綜複雜,要是將姻親關係連起來,那可是一張了不得的關係網。


    萬瑾瀾不愛掰扯那些彎彎繞繞,但生在鎮國公府這樣的門第中,從小耳濡目染,接觸的便是這些彎彎繞繞。


    康平縣主出身宗室,其母和她祖母還有些親緣關係,都出自崔氏來著,不過是兩支,關係說遠也遠了些,說近,也確實比別人家親近些。


    她記性很好,幼時康平縣主還抱過她來著。


    春桃繼續小聲說著剛才短短時間內聽來的消息。


    “康平縣主和離了,婢子還在樓下見著了縣主的長子,當的上一句一表人才、玉樹臨風。”


    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跟班。


    春桃就是一個合格的跟班。


    她知曉小姐性子跳脫,不喜束縛,也知道小姐在吃用上麵很講究,她更知道主子愛聽新鮮出爐的消息,不拘是關於誰的,隻要是小姐不知道的,她都愛聽。


    不光小姐愛聽,她春桃也是愛聽的。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


    唉,不,別人和離,她們看熱鬧,多少是有些不合適的。


    當然,此時春桃和萬瑾瀾也沒有嘲笑康平縣主的意思,隻是純純的對她的事比較好奇,並沒有其它意思。


    第二日晨起後,在房中用過膳食,出了驛館準備上馬車時,萬瑾瀾可算是見到了春桃口中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的吳家公子。


    本朝風氣尚算開明,男女大防並不過分,女子出門,也並不需要嚴格的戴上幕籬。


    是以,萬瑾瀾今日穿著女裝,也並沒有戴上那礙眼又不方便的幕籬,露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


    沈卿正立在馬車邊和一個憔悴的中年美婦人說話。


    萬瑾瀾到了跟前,行了一禮,“見過縣主。”


    康平縣主眼圈通紅,卻還是強顏歡笑的給了她見麵禮,一隻色澤光滑潤膩的白玉手鐲。


    幾人一番寒暄,終於上了馬車。


    兩家車隊都往碼頭而去。


    都是回京都的,走水路最快,自然是在一個方向。


    今個兒萬瑾瀾規規矩矩的穿著女裝,坐著馬車,不過嘴和耳朵可沒閑著,從她娘這裏聽到了康平縣主的狀況。


    說起來這位康平縣主,也是可憐。


    嫁入吳家二十載,為吳家生兒育女,操持內外,可謂是盡心盡力。


    然而幾月前,縣主發現,她夫君竟然在外頭養了一位外室,連那外室的孩子都比她的長子大一歲。


    當初縣主未嫁過去時,那吳家家中不過有些許薄產,那吳守仁考中三甲的進士。


    進士之間的區分可大了,一甲必入翰林院。


    翰林院是何等地方,翰林院學士,被稱“法定的內相”,看看那些入內閣的,哪個沒在翰林院熬過。


    而二甲三甲,若無意外,大多會被下方地方,從小官做起。


    這下放的地方就很有講究了。


    吳守仁若不是娶了康平縣主,以他當時的狀況,沒有人脈給他疏通,他也隻會下放到一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小地方。


    娶了康平縣主就不一樣了,有康平縣主的母家給他疏通,他被下放到了離京不遠的司州雒邑的屬縣。


    二十載過去了,昔日的窮書生如今已經成了雒邑的大官,往來之人皆是權貴,自己也成功的擠上了權貴階層。


    吳守仁能爬那麽高,沒有康平縣主母家的幫助是不可能的。


    結果呢,康平縣主得到了什麽?


    她發現了那外室是吳守仁從前娶的妻室,並不是什麽外室。


    這事擱誰身上不會憤怒?


    康平縣主出身宗室,身上自有傲氣,怎麽允許吳守仁欺瞞她糊弄她二十載。


    然而,此時的吳守仁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康平縣主娘家的幫扶了,還揚言,若是她敢鬧,吳燁的前程也會被鬧沒。


    吳燁是康平縣主和吳守仁的長子,隨了他爹,在讀書上頗有天賦,在三年前的鄉試中還中了頭名,當時年紀小,便未參加來年的春闈,明年春,是要下場的。


    康平縣主為著自己的兒子,忍了,但她還是和離了。


    聽完康平縣主的事,萬瑾瀾的心情都沒那麽好了。


    和離了是好,不用再見那鬧心的人了,可吳家本該屬於縣主母子的一切,豈不是便宜了別人。那吳守仁豈不是還能繼續過瀟灑日子?


    萬瑾瀾唉聲歎氣的,“娘,縣主為什麽不選擇告發他?”


    沈卿歎氣道:“告了後,然後呢?”


    “吳守仁若是在娶縣主之前和離了,便不能定他有妻更娶的事,頂多隻是欺瞞了一些狀況,告發後名聲有瑕,烏紗帽可不會掉。”


    “若是他真的是有妻更娶,對於官員來說,處罰比百姓更嚴格,烏紗帽一定保不住。但吳燁呢?”


    萬瑾瀾張口就道:“縣主屬於宗室,吳燁便是沒有吳家這個倚靠,也能靠科舉出人頭地。”


    沈卿張嘴想反駁,可又覺得自家姑娘說的沒什麽毛病。


    就是太想當然了。


    想要走仕途,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某些方麵來說,父族和母族都很重要,父族比母族更為重要。


    康平縣主母家雖是宗室,但如今的實權,還不如吳守仁呢。


    縣主的選擇,沈卿雖能理解,卻也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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