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眾將離去之後,顧秉章才踉踉蹌蹌地爬起來,“璟兒,你說咱們的這位大王心底是怎麽想的啊?我怎麽就看不透他呢?”


    “稟父帥,兒以為,他是做了幾手準備,不管父帥選擇哪一條路,他都不會吃虧的。”


    顧秉章順手披上衣裘,眉頭微皺,“吾兒此話怎講?”


    “一,父帥若是遵循大王的承諾,賣糧給烏勒孜,不管烏勒孜此舉有沒有花花腸子,大王都可坐收仁義美名,倘若許昌有變,他留的鷹揚衛大軍進可攻退可走,父帥,鷹揚衛調兵虎符他可是提都沒提啊!”


    “這我也想過,但是大王不至於拿一城之安危來賭吧,萬一賭輸了,這可是幾十萬百姓啊!璟兒,你接著說。”


    “其二,若是父帥不賣糧給烏勒孜,許昌擋在洛陽之前,您和烏勒孜早晚必有一場生死之戰,大王將軍政大權全數交給父帥,他也不用擔負背信棄義的罵名,若是……若……”顧璟開始吞吞吐吐的,似乎有難言之隱。


    “這兒隻有我們父子二人,但說無妨!”


    “大王布置的伏兵恐怕不止鷹揚衛一支,等到兵戈一起,若優勢在我,大王可領兵快速增援,退敵之功,可輕而易得;若優勢在敵,也能保護他全身而退啊。”


    “真是豈有此理,我等拚死為國,他就在後麵耍心眼子,為一虛名竟置三軍將士於不顧!”顧秉章氣得破口大罵。


    顧璟顯得一臉無奈,“大王這招落子,不管我們如何選擇,看來都逃無可逃了。”


    沉默片刻。


    “爹,要不咱們跑吧,回淮南去,哪兒都能報效國家,何必在此受他的鳥氣!”


    “啪!”隻聽得顧秉章狠狠一拍桌子,罵道:


    “混賬!如果我們跑了,百姓可就遭殃了。任城王自小生在深宮,他爹也是權術高手,他從小見的,都是權術機變,比起戰事的輸贏,他更在乎臣下是否聽話,軍事作戰他一竅不通,我們若真走了,那就是把許昌周圍的幾十萬百姓往匈奴人的火坑中送,那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瞑目了!”


    顧璟隻是耷拉著頭,仿佛被抽走了一整個精氣神,小聲喃喃道:


    “左不是右不是,我們怎麽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啊!”


    顧秉章推開窗布,抬頭盡是漫天星光,他不禁感歎道:


    “想我顧秉章十四從軍,曆侍兩朝,百戰南越,山南破胡,壺關破圍,縱橫捭闔,雖不敢以英雄自誇,但也算對得起天地君親,沒想到今日被逼至此啊!”


    想到此,顧秉章堂堂九尺男兒,竟也是涕泗橫流。


    忽然下人來報,說是有客來訪。


    隻聽下人說道:


    “大人,來客戴了黑帽,臉被裹得嚴嚴實實的,我本想讓他走開的,他說把這個交給你,你就懂了。”


    “這什麽?”


    隻看了一眼,顧秉章眉梢便擠出一道喜悅的皺痕,連連說道:


    “快快有請,快請!”


    顧秉章微笑頜首,笑著問道:“你是?這個東西是你的嗎?”


    來人倒是一點都沒客氣,自己找了個座位便坐了下,去,隻見他身著青袍,頭戴黑帽,以黑巾蒙麵,轉頭望著顧秉章笑道:


    “怎麽?將軍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說完便摘下帽子黑巾。


    “徐……徐質!怎麽是你?你來做什麽?這東西怎麽在你這兒的?”


    徐質緩緩站起身:


    “這個東西啊,那當然是鎮南王給我的了,怎麽,莫非將軍忘記鎮南王的恩情了?”他若有所思,慢慢踱著步。


    “徐老哥說笑了,我隻是比較好奇,你究竟是什麽人,現在我更好奇了,你究竟是誰的人?”


    “我手持鎮南王的符節來見將軍,當然是鎮南王的人了!”


    “可據我對他老人家的了解,鎮南王絕不會貿然插手諸鎮軍事啊。”顧秉章心中仍有一絲遲疑。


    徐質冷冷地回了句:“老王爺他已經駕鶴西去,現在承襲王位的,是小公子,梁雨舟,此番前來,正是奉王爺命令,前來協助你鎮守許昌。”


    聽到梁雨舟的名字,顧秉章謔笑道:


    “嗬!我記得不錯的話,這位叫梁雨舟的公子可是個沉迷於聲色狗馬的主兒,怎麽,現在也想在洛陽伸個手?我多謝鎮南王的美意了,但我無福消受了,請回吧,鎮南王的恩情我會還的,但是我不能拿三軍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徐質冷笑一聲,“將軍說的這些不過是韜光養晦之計,若王爺真的像將軍說的那般隻會沉迷聲色犬馬,又怎能在老王爺薨沒,他自己羽翼未豐的不利局麵下牢牢掌控我大梁半數以上的精銳軍力?王爺如今身在汝南,但周圍的險隘關口,他都了如指掌。”


    顧秉章感到有些吃驚,若徐質說的是真的,那這個梁雨舟小王爺的心機也太深了。


    徐質看了一眼顧秉章,開始沒有說話,過了良久,他笑道:“不知老將軍和少將軍想出辦法破解梁洛的如意算盤了嗎?”


    “如果避無可避,我父子二人便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顧璟畢竟年輕氣盛,哪兒受得了這樣一激啊。


    徐質卻是看向顧秉章,冷笑道:


    “梁洛的野心絕不是隻為了那點虛名,他想做的,是皇帝。隻不過許昌城暫時離不開將軍,他騙了你們,這次除了那一萬八千人的鷹揚衛,他還偷偷在許昌城西部署了五千重甲步兵,在許昌城外烏勒孜必經之處部署了精騎一萬五千人,全部化妝成匈奴人的模樣,你說說他想幹什麽?”


    “他想一口氣吃掉這夥匈奴人?那也不對啊,如果真想消滅更多的匈奴人,他不該這樣部署啊!”


    徐質指向地圖上的許昌,冷峻的眉眼中透過一絲寒光,“他在這兒絕對留了後手,連我都不知道。不過我聽他講過,此戰最後,你們和匈奴人都得死。”


    “我大梁真是奇了怪了,皇家羸弱,宗室將領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哈,王爺他有什麽吩咐嗎?”


    徐質隻是輕輕回了句:“王爺讓你們小心點,烏勒孜的那個狗頭軍師可能會使離間計!”


    “離間?”


    “對!王爺是這樣說的!好了,我得走了,再晚梁洛會懷疑的,告辭!”


    “徐兄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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