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宮心海誠心招待。


    在不知道羅摩的真麵目之前,她首先假定的是一個心懷鬼胎的醫生,但懷疑雖然有,可對方畢竟是做了好事的。


    隻是因為懷疑就否認對方的善,這並不對。


    所以她安排了五郎去招待對方,甚至當五郎帶著羅摩進來和她見麵的時候,她也毫無猶豫地推遲了自己手中的計劃,選擇了先招待羅摩。


    她準備好茶水,再聽到一半的時候素手摁在了茶桌上,差一點就把桌子一塊掀了過去。


    克製這種衝動的不光是從小到大的修養,還有另外一端,羅摩伸手壓住了茶桌。


    講解情況的不是羅摩,是五郎。


    他就當沒看到自家老大複雜的表情,執著地將所有和羅摩的交談告訴了珊瑚宮心海。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五郎垂下頭,錯開了珊瑚宮心海的視線,“他沒有拿出很有效果的證據······”


    “但你還是相信了,不是嗎。”珊瑚宮心海打斷了五郎的說辭。


    證據是為了增加話語的說服力,有了證據當然是最好的,可這並不代表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說服對方了。


    羅摩並不是偵探,他也不是來辦案的,不需要給對方出示證據。


    “請容許我代替五郎大將進行狡辯。”羅摩好整以暇地說道,“我並不知道愚人眾還有什麽計劃,也不知道他們的邪眼計劃究竟是戰爭之前,還是戰爭之後才進行的。”


    “但他們確實有這麽一個計劃。”


    羅摩沒有任何的遲疑,“在幕府統治的離島之下,那裏曾經是許多異國商人的居住地。”


    “而隨著鎖國令的到來,這些異國商人失去了自己的國家作為後盾,完全成為了勘定奉行的掌中玩物。”


    在稻妻劇情正式開始之前,這些倒黴蛋就已經被新的稅收法案折騰過了。


    “勘定奉行所修改了稅收法令,將行商需要上繳的稅金形式從摩拉變成了一種叫做「晶化骨髓」的貨物。”


    珊瑚宮心海冷聲道,“左手倒右手?真是惡劣的遊戲玩法。”


    珊瑚宮心海操持海祗島的所有事務,因為有這方麵的經驗,所以她很輕鬆就能夠了解其中的門道。


    在海祗島的對外交易方麵,她是個正經的玩家。


    正因為她很正經,所以她必須得比那些玩弄手段的人更加清楚擅長這些手段。


    當好人就是要比當壞人困難的多。


    “我無意去拯救這些人所麵對的窘境,我隻是需要提醒您,通過類似的玩法和手段,愚人眾收集了足夠多數量的晶化骨髓。”


    “稻妻著名的【玉鋼】,就是在冶煉鋼鐵時,以特殊的方式加入【晶化骨髓】,來提高鋼鐵的強度。”


    珊瑚宮心海聽出了什麽,隻是麵上仍舊不動聲色,“我似乎聽不懂這兩者的關聯。”


    “不不不,您怎麽會不明白呢。”羅摩輕聲說道,“補充一段曆史故事,在四百餘年前的踏韝砂,曾經有一個楓丹人抵達了這裏,並且幫助當時的踏韝砂人創造了全新的冶煉技術。”


    “這項技術造就了如今稻妻人為之驕傲的玉鋼,而很有趣的地方是,製造玉鋼的核心材料,恰好也是邪眼的製作材料之一。”


    這是散兵背景裏的故事了,珊瑚宮心海確實不知道。


    但她應該知道玉鋼的秘密的。


    更準確的說法,這應該不是什麽秘密。知道材料和得到正確的配比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隻是知道玉鋼的鍛造需要用到晶化骨髓,然後就能夠完美的複刻玉鋼,乃至是生產出更勝一籌的材料······有這種天賦的話,對他進行保密什麽的都是扯淡。


    完全沒有用。


    珊瑚宮心海深吸一口氣。


    她深刻了解了羅摩是如何說服五郎的了。


    他就是不間斷地用大新聞轟炸你的防線,通過強調事情的棘手程度來降低你對他的提防。


    很顯然的,和他所描述的真正的麻煩相比,羅摩的身份不明算什麽?


    “您的說辭越發奇詭了,摩羅先生。”珊瑚宮心海不得不冷靜下來,“和五郎聊天的時候,您隻是說了戰爭爆發的可能性之一。”


    她用了之一,盡管珊瑚宮心海內心盤算之後,還是將黑鍋扔給了愚人眾和幕府。


    她承認了羅摩的說辭,戰爭的爆發對於這兩家來說都是絕對的利好新聞。


    伱當然沒有證據,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操作的,可你已經看到了一件事情之中的最終獲利者露麵的時候,你就會天然懷疑他在整件事情之中的立場。


    這和他的風評沒有什麽關係,算是純粹的陰謀論。


    哪怕九條孝行是個悲天憫人的聖人,在這種時候該懷疑也得懷疑一下,更何況他的名聲在反抗軍內部十分糟糕,這樣就更加值得懷疑了。


    “我不能否認您的說辭,盡管您還沒有拿出任何有利的證據。”


    珊瑚宮心海深吸一口氣,“可當您和我描述問題的時候,您就已經扯到了四百年前的故事······”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可以當一個故事來聽,而不必去探究這背後更多的緣由。”羅摩安慰道,“當然,您也需要麵對現實了,珊瑚宮小姐。”


    有關愚人眾在數百年前的計劃,這聽上去荒誕無稽,但珊瑚宮心海聽完之後還真的不怎麽懷疑。


    因為這個計劃她百分之百確定和海祗島無關。


    海祗島的衰頹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有什麽針對海祗島的計劃,早就該推上日程了,完全沒有必要等到現在。


    和自己無關的部分,它的真相其實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現實······”珊瑚宮心海一頓,“您所謂的現實,其實就是再說他們付出了就想要回報是嗎。”


    她的話語不乏譏嘲的味道,然而羅摩無動於衷。


    “您很聰明。”因為他也可以譏諷回去,“您居然知道投資是為了得到回報這樣的道理。”


    五郎下意識地擋在了兩人的中間。


    很難說這個舉動是出於保護,亦或者是為了讓談判還能夠繼續下去。


    珊瑚宮心海稍有一些氣苦。


    她絕非這樣的女孩。


    時至今日,珊瑚宮仍舊維持著對於海祗島的統治地位。


    巫女們所選中的現人神巫女,實際上就是這座海島的國王。


    她們繼承著當年珊瑚宮侍奉神明奧羅巴斯的傲慢和驕矜——能夠直接的接觸神明,這在提瓦特大陸真的不失為一種底蘊。


    在這樣的教育模式之下,珊瑚宮心海接人待物的禮節都是值得信賴的。


    她的情緒之所以劇烈波動,恰恰是因為她認識到了自己的無力。


    “投資都是為了回報。”她幽聲說道,“幕府和愚人眾經營了這副棋局,他們花費了無數的摩拉和時間,就是打算從海祗島身上得到這些。”


    “幕府通過戰爭得到了勝利者應該得到的一切,而愚人眾更加沒有底線,他們盯上了這些為了保護海祗島而奮戰的士兵,讓他們本來光榮的犧牲都變得肮髒。”


    “我並不想要打斷您的說辭,巫女大人。”羅摩話語平靜,“但就我個人的經曆所言,失敗者絕無高尚和榮譽可言。”


    此外,犧牲是一種並不值得鼓吹的東西。


    人們隻有在無可奈何地時候才會選擇犧牲,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這種行為的核心都是麵對災難時的無能為力,而不是麵對災難時的英勇。


    被兩次打斷情緒的珊瑚宮心海頓覺的自己所有的悲憤都消失了。


    有一瞬間,她想要直接掀翻棋盤。


    這場遊戲需要她的勉勵支持,戰爭隻有持續下去,愚人眾和天領奉行才有得賺。


    她至關重要,她的責任如此重大——活著。


    是,活著就是她身上最大的責任。


    反抗軍的成員並不是隻有海祗島人,但海祗島人無疑是核心。


    此外,這支軍隊的後勤完全來自於海祗島人的支持。


    自奧羅巴斯的死亡之後,海祗島人早就習慣了臣服於鳴神的威名。


    一個死去的神和一個活著的神,你的信仰可以歸屬於死去的神,你的頭顱必須向著活著的神低下。


    如果不是珊瑚宮的決議,反抗軍根本就組建不起來。


    即使現在勉勵支撐起來了,實際上也是依靠珊瑚宮心海從中調度,艱難維持著軍隊的編製和穩定。


    這一切的發展其實都不難理解。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反抗軍根本就沒有希望,現在將軍高居天守閣無動於衷,什麽時候祂看倦了螻蟻的反抗,什麽時候反抗軍就可以打出gg進行重開了。


    講道理,這都能把反抗軍組織起來,珊瑚宮心海是真的很強的。


    而如果她死了,反抗軍就結束了,那麽這所有的謀劃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真有趣,我想要終結一場陰謀的最終手段,居然是我的死?”


    她的笑容看上去頗有些淒美的風格。


    然而羅摩的麵色帶著憐憫,像是在看著一個在愚蠢道路上高歌猛進的傻瓜。


    你想要阻止她走向錯誤,可她高歌猛進像個戰神一樣,直到她膝蓋中了一箭,但已經失去了回頭的機會。


    “死亡是一切的結束,巫女大人,但這隻是針對於自己而言。”羅摩話語恭敬,但十分刻薄,“如果您並不知道海祗島人的價值,那麽請允許我再次向您解釋一遍。”


    “海祗島和海祗島人最大的價值就是,他們還活著。”


    像是擔憂少女的理解能力,他重複了自己的說辭,“您明白了嗎?對於這兩方的混蛋來說,你們活著就是最大的利用價值。”


    “您當然可以選擇去死,但隻要他們活著,事情就沒有結束。”


    羅摩不知道珊瑚宮心海究竟是不知道還是她不想知道,他自己傾向於後者,因為他對珊瑚宮心海真的很看好。


    當然,這個答案並不重要。


    你承認了自然很好,你不承認了,我會敲碎你的防線,讓你主動承認。


    “你口中說了兩個混蛋,但您好像並不在愚人眾之中?”珊瑚宮心海重整旗鼓。


    她扛著整個海祗島,人可以暫時的崩潰,但不能一直崩潰。


    還有人活著呢。


    “我的身份有些複雜,”羅摩沉吟道,“嗯,我是愚人眾的人,同時也代表著幕府的利益,所以我是雙份的混蛋?”


    他自己也有點不確定。


    珊瑚宮心海:?


    好一個雙份的混蛋,羅摩的話語讓少女氣的發顫。


    “請您先別急著生氣。”羅摩安撫道,“我有雙份的身份,自然能夠為您爭取雙份的利益。”


    “隻要您點頭同意,您可以馬上得到幕府的行軍圖,也可以得到愚人眾的物資支援。”


    “天領奉行的孩子需要戰功,愚人眾需要勇士實驗邪眼,我們是生意人,想要得到首先就會選擇付出。”


    九條裟羅在軍隊中也是有死忠的。


    行軍失利肯定不是九條政仁的錯,至於是誰的錯······愛誰誰,反正不是他對了。


    “你要我出賣戰友?”珊瑚宮心海冷著臉。


    她有種一腳把羅摩踢出去的衝動,但她做不到。


    因為好像打不過。


    “我們換一種說辭如何?”羅摩否認,“你看,戰爭一定是會死人的,對麽。”


    “既然一定會死,那麽何不讓他們的死亡更有價值一些呢?”


    這當然是詭辯。


    詭辯的道理通常牽強,但絕非沒有道理,沒有道理的應該算作胡攪蠻纏。


    珊瑚宮心海嗬了羅摩一臉,“可按照你的說辭,海祗島的失敗是遲早的事情,我又何必做這種惡心人的事情呢?”


    羅摩大驚:“這麽說您是打算帶著海祗島人現在去死了?麵對威脅和困境您竟然剛烈至此,恐怕我不能再多說什麽了。”


    他站起身,神色真誠,“請原諒我用凡人粗淺而卑劣的思維去猜測您這樣的英雄的想法,我會向天領奉行和愚人眾坦誠您的英勇無畏,並且勸告他們放棄這樣卑鄙的計劃,您應該得到一個勇士應該得到的尊重。”


    戰士的尊重當然是見麵開大,全力以赴。


    珊瑚宮心海在內心用了一長串的淵下宮話語來問候羅摩的全家,言辭婉約但情真意切。


    汝母安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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