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洛京東城,一處頗為雅致的小院內。


    “來,王兄,幹了這一杯!”


    “胡大人,幹!”


    砰~


    瓷杯輕微碰撞的聲音響起。


    胡岩和王立誠端起手中的酒杯,將裏麵的美酒一飲而盡。


    “哈!”


    推杯換盞間,胡岩微醺的臉上透著明顯的意猶未盡之色。


    “不愧是聞名天下的【玉液】美酒,果然鮮香可口,幽雅細膩,餘韻無窮啊~正如那李太白所言:此酒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嚐。”


    看著他一臉陶醉的樣子,王立誠臉上雖然同樣一臉享受,但是眼中卻悄然閃過一抹肉痛之色。


    彼其娘也!


    好幾百兩銀子一壇的美酒佳釀,能不好喝嗎?


    這喝的哪裏是酒?這他娘的喝的是銀子啊!


    他陪著笑,笑容卻有些牽強。


    這狗官,多年沒見,果然還是跟以前在永川當縣令時一個德性……


    酒過三巡,兩人才開始說起正事。


    “胡大人,那夏言一案……”


    胡岩輕笑一聲,道:“放心吧,王兄,這幾日本官不眠不休地翻看卷宗,把裏麵可能存在的破綻盡數抹去了,而且本官今日才問過尚書大人和大理寺卿趙大人,他們都說此案絕不可能有任何翻案的可能!就連都察院那個食古不化的老古董都覺得這是個鐵案,所以,明日的三司會審,定是那夏言的祭日!”


    聽到這言之鑿鑿的回答,王立誠頓時鬆了口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他一邊給胡岩倒酒,一邊興奮地道:“這狗官一日不死,永川便一日不得安寧!如今胡大人為永川除此大害,還我等一個朗朗乾坤,在下代表永川各族謝過胡大人,今後胡大人若有什麽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在下絕不推辭!”


    “哈哈哈!”


    胡岩大笑一聲,很是欣賞地看著王立誠。


    “多年未見,王兄在人情世故方麵還是一如既往的通透啊。”


    顯然,他對王立誠如此會做人相當滿意。


    王立誠謙虛了幾句,而後從懷裏取出一遝銀票,將其放在酒桌上,輕輕壓住遞了過去。


    看著麵前的銀票,胡岩眯了下眼睛,卻沒有馬上伸手去接,而是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淡然道:“王兄這是何意?”


    王立誠微笑著道:“在下看胡大人這段時日臉色差了不少,想來是胡大人為了讓那狗官徹底伏法,每日在衙署廢寢忘食地翻看卷宗,以致操勞過度,傷了根本,在下看著心裏實在過意不去,要是胡大人您這樣的青天大老爺有個什麽閃失,在下的罪過可就大咯,所以這一萬兩還請胡大人拿去買些補品,補充一下元氣,養好身子,以便日後為我等蒙受不公之人做主。”


    聞言,胡岩笑了。


    “王兄倒是有心了,不過這一萬兩拿來買補品,是否有點多了呢?本官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此大禮,怕是受之有愧啊。”


    這麽說著,他卻沒有推開銀票,而是意味深長地看著王立誠。


    “不過是一萬兩罷了,跟胡大人為永川的付出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王立誠朝胡岩拱了拱手,道:“胡大人有所不知,自打那狗官夏言成為永川知縣以來,便想方設法打壓我等大族,編排各種名目對我等巧取豪奪,不僅如此,還處處偏袒那些不安分的刁民,縱容其欺辱我等良善之人,甚至慫恿他們搶奪我等家產田產,這廝在永川犯下的罪行數不勝數,罄竹難書!”


    “大人為我等除去此害,簡直恩同再造,那是多少銀子都抵不上的恩德!別說區區一萬兩,就算是十萬兩,大人您也受得起!”


    “哦?王兄當真如此想?”


    胡岩輕撫長須,對王立誠的話很是受用。


    但還是沒有伸手去接銀票,似乎是在等王立誠的後話。


    “當然,這都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王立誠毫不思索地回應道,而後仿佛是不經意間提及一件小事一般,語調很是輕鬆地接著道:“不瞞胡大人您說,在下得閑之時,便時常教導犬子王倚,做人當以誠信為本,不可做那偷奸耍滑的下作之事,將來若是能得朝廷恩推,拜入萬川宗,甚至有幸入仕,定要像當年胡大人您擔任永川縣令時那般清正廉直,一心為公,做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官!


    “在下既然如此教子,自然要以身作則,絕不做那諂媚妄言之事。”


    聽到這話,胡岩眼中悄然閃過一抹了然。


    隨後,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銀票,接著一臉笑意地端起酒杯,將王立誠剛倒好的美酒一飲而盡。


    “王兄的家風優良,本官佩服。”


    “多謝大人誇獎。”


    王立誠一副欣喜的模樣,站起身來為胡岩倒酒。


    胡岩這次沒有再端起酒杯,而是裝作回憶一番,片刻後才開口說道:“令郎王倚本官倒是印象頗深,記得當年本官卸任縣令一職離開永川之時,他還是個翩翩美少年,端的是一表人才!”


    王立誠謙虛道:“大人謬讚了,犬子相貌不值一提,隻是曆來以大人您為榜樣,一直勤奮好學,孜孜不倦,如今倒是頗通經學......”


    胡岩輕撫長須。


    “如此,倒是個不錯的苗子。”


    言語間,他終於伸出手,把酒桌上的銀票拿了起來,收入囊中。


    動作極其自然,顯然這種事他早已輕車熟路。


    隨後兩人把酒言歡,再沒有提及方才之事。


    仿佛那隻是他們一個不經意間的酒後閑談,根本無關緊要。


    然而相談甚歡的他們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屋頂上,一處翻開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瓦片縫隙中,一對冰冷的眼眸悄然注視著底下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胡岩一臉自然地收起銀票時,那雙眸子更是陡然綻放出一道冰冷的殺機。


    夜色漸濃。


    皎潔的月光透過烏雲,傾灑在大地上,為清冷的夜色平添幾分冷寂。


    一陣冬日的寒風透過窗台的縫隙刮了進來,越來越投機的兩人頓時打了個冷顫。


    “胡大人,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擾大人您休息了,咱們改日再聚。”


    胡岩禮節性地挽留了一下,在王立誠堅持要回去後,便點了點頭。


    “也好,王兄你回去以後早點休息。”


    “在下省得。”


    王立誠拱手笑道:“明日在下還要去刑場親眼看那狗官人頭落地,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免得錯過了明天的好戲。”


    胡岩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王立誠又道:“胡大人您也早點休息,這段時間真是辛苦大人您了。”


    胡岩微微頷首。


    客套了幾句後,王立誠站起身,而後在胡府管家的引路下離開了府邸。


    而就在他離開的同時,屋頂上陡然閃過一道黑影,一個縱身便離開了宅邸,而後飛速朝紫極城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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