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瀾行省,殘破不堪的暉陽城內。


    剛率領義軍攻下暉陽不久的聖公於九淵高坐在知府衙門的主位上,皺緊眉頭,看著不遠處剛從禹州回來不久的得力幹將——焚天聖女柴紅玉,沉聲問道:


    “你當真決定要走?”


    說話的同時,附近莫名傳來一縷似有似無、難以覺察的悲呼聲和慘叫聲。


    以及,男人張狂的笑聲。


    “嗯。”


    柴紅玉點了點頭。


    聽到這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於九淵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為何?”


    他無法理解。


    這位實力高強、作戰勇猛的義軍大將,怎麽去了禹州一趟,回來就二話不說收拾行囊與他告辭,都不帶一點遲疑的。


    之前他察覺到禹州水情有變,而禹州上下官員毫無作為,極有可能潰口決堤,於是派柴紅玉和葉凡率領一眾精銳過去打探情報,同時伺機而動,看有沒有機會趁勢拿下禹州,把禹王數十年積累的財富奪來充當軍資,壯大義軍。


    當然,除了派柴紅玉以外,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派了另外一支嫡係精銳,以確保青江如他預想的那般,帶著滔滔洪水,將大夏的千年國運衝刷殆盡。


    結果兩人無功而返也就罷了,回來以後柴紅玉竟然還要離開義軍。


    在義軍已經攻占天瀾行省六府之地,準備以此為基號召天下群雄共襄盛舉、共圖大業,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突然毫無征兆地選擇離開。


    明明去禹州之前,對禍害百姓的貪官汙吏和為富不仁的朱門豪族恨之入骨的她,在反抗朝廷之事上最為積極,每次攻城拔寨,她都是衝在最前麵的那個,一副迫不及待地想要推翻已經腐朽不堪的大夏王朝,為天下飽受朝廷迫害的黎民打出一個清平之世的架勢。


    正如她的別號【焚天聖女】那般。


    但是現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於九淵感覺柴紅玉眼中對朝廷的厭惡似乎消散了不少。


    而且,作為義軍首領,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柴紅玉對義軍的重要性。


    畢竟義軍之中受她恩惠的人可不少,有的甚至是活命之恩。


    她要是就這麽一走了之,對義軍的影響可不隻是少一個頂尖戰力這麽簡單。


    不說別的,光是受她恩惠的人還會不會留下來相助於他都是問題。


    這人心要是散了,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麵對於九淵的質問,柴紅玉卻是微不可察地挪開目光,瞥了一眼周圍,漆黑的眼眸中悄然閃過一縷不易覺察的赤芒。


    同時,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下一秒,她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因為.”


    她注視著於九淵臉上那曾經在她眼中誠摯無比的眼神,輕聲道:


    “大夏氣數未盡,朝中還有心懷蒼生的濟世賢臣,而且還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大賢,隻要有他在,這大夏江山,就穩如泰山,不會有一絲動搖。”


    聞言,於九淵眼中陡然閃過一抹陰鬱之色。


    “聖女說的,可是那位在禹州攪動風雲的兩州總督?”


    “嗯。”


    柴紅玉再次點頭,然後接著道:


    “而且,這裏已經沒有在下追求的東西了。”


    聞言,於九淵當即眼神一凝。


    “敢問聖女……”


    他剛準備詢問,柴紅玉便一臉平靜地打斷道:“聖公,在下去意已決,從今以後都不會再為義軍效力,所以焚天聖女之說,還請聖公莫要再提,喚在下柴姑娘即可。”


    強調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她又接著說道:


    “至於在下之所求,聖公就不必知道了,畢竟,這是聖公,或者說現在的義軍永遠給不了在下的東西。”


    聽到這話,聖公不由得麵色一滯。


    緊接著,不等他再追問,柴紅玉便果斷轉身,輕輕抬起腳步。


    “在下來此,是為了與聖公告別,僅此而已,在下師尊曾有言,我輩修士行走於世間理當光明磊落,有始有終,在下來時明白,去時,自然不可不明白。”


    哢噠……


    隻聽到一聲輕響,一枚玉質的兵符從柴紅玉袖中落下,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兵符表麵的“焚”字不斷閃爍著陣陣流光。


    輕靈的腳步聲在大殿內緩緩響起,漸行漸遠。


    “至於義軍之事,聖公若是相信在下,就盡快散去兵馬,從此隱姓埋名安度一生吧,若是不信,在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但是無論如何,義軍的情報,在下斷不會與任何人透露一句,今後亦不會主動與聖公作對……”


    “在下言盡於此,聖公保重。”


    隨著這句話的落下,那火紅的倩影在一股逐漸升騰的烈焰中快速消失,再不見一絲蹤影。


    看著門口處緩緩消散的火光,於九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陰沉無比。


    片刻後,他突然伸出右手,手背一個翻轉,掌心處便憑空冒出一張靈符。


    唰!!


    伴隨一抹靈力蒸發,那靈符瞬間爆燃。


    下一秒,就在靈符燃盡的刹那,於九淵跟前陡然光芒大盛,隨後一條半指粗細的白色靈蛇就這麽憑空出現在光芒之中,吐著信子朝於九淵躥了個過去。


    於九淵伸手接過,接著抬起手,輕語一番,最後指了指柴紅玉消失的方向。


    “嘶!”


    那條靈蛇嘴中發出一聲輕響,而後猛的朝不遠處的兵符躥去。


    哐當!


    靈蛇接觸到兵符的瞬間,兩者竟是同時消失,如方才柴紅玉憑空消失一般,詭異無比。


    “嗬……”


    靈蛇消失後,於九淵突然冷笑一聲。


    “柴姑娘,義軍現在,可離不開你啊…哪怕…隻是一具屍體……”


    ………………


    時間一晃而過,眨眼間便過了五天。


    打從滄溟聖王提出改革供養宗室之製開始,帝都洛京便籠罩著一層濃鬱無比的陰雲。


    隨著無法阻止的改製法令落下,朝野上下的氛圍變得愈發壓抑。


    無論是宗室,還是大部分朝官,都不希望這道政令實行,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們再怎麽不樂意,也無法阻止滄溟聖王的專斷獨行。


    在政令通過後,滄溟聖王絲毫沒有給他們喘息之機,在這五天裏朝堂上不斷進言,完善改製的配套政策。


    而陸晨也沒有閑著,不僅直接表態支持改製,其後更是提出增設天策司,掌監察政令善惡、督察改製進度等事宜、收集反饋信息,鑽研律法專職專管改製之事。


    這個建議一經提出,錢益謙、鄭忠等人幾乎臉都綠了。


    但是滄溟聖王對這個建議卻是讚不絕口,甚至更進一步,以聖王之尊開府建衙,號天策府。


    隻不過這個天策府是為改製之事而設立,其最大的存在意義,就是為改製之事披上聖王的無上權威。


    哪怕滄溟聖王人不在洛京,隻要他還活著,他的權威就能輻射到天策府,成為朝堂上舉足輕重的存在。


    對於這個提議,女帝自然是欣然接受。


    畢竟這是她和滄溟聖王早就商量好的辦法。


    身為聖王,身係整個中洲大陸億兆生靈的存亡,不可能長時間離開聖境,總歸是要回去的,否則難保聖境之中不會出現什麽變故,回去得越慢,出現變數的可能性越大。


    這一回去,起碼要帶走一半滄溟軍,而且如果沒有特別緊急的事態的話,沒個一年半載基本沒法回來。


    隻不過這種秘辛隻有至尊和聖王知道罷了。


    而現在國朝不穩,她的統治暫時還離不開聖王的權威,因此,以權臣之姿開府遙控朝堂算是個權宜之計。


    順便還能為改製之事提供便利。


    反正自家老哥又不可能害她,而且聖王要是沒有至尊幫著維持法則屏障,根本無法在世間行動,沒什麽可擔心的。


    開府之事定下來後,以符嬅為首的玄極衛,以及滄溟聖王從聖境調過來的一些文臣就被劃歸到了天策府,由符嬅擔任天策府長史。


    身為聖境之主,滄溟聖王自然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班底。


    畢竟,再怎麽說,他也是一個王,一個有著自己的國家的王者,能夠跟大夏皇帝相提並論,真正超然於外的存在。


    等到一切事宜塵埃落定,陸晨這個拱火者,立馬就成了一些朝官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且隨著陸晨經常往天策府跑,同時跟符嬅這個滄溟聖王的絕對親信來往甚密,顯然是在溝通改製事宜,他們愈發覺得這廝麵目可憎。


    原本隻是單純的看不順眼,不想看到這個與官場格格不入的另類爬到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但是現在,陸晨卻觸及到了他們的利益。


    即便不是惡首,像他這種幫凶也相當可恨。


    對此,陸晨自然毫不在意。


    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目的。


    而就在女帝昭告天下,正式實施改製之法的第三天,同時也是蒼翎軍十五萬精銳被調回京城成為新的禁軍的當天,滄溟聖王率領近十萬為女帝親政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滄溟軍,在女帝和滿朝文武全部出席的盛大儀式中,離開了洛京,踏上返回滄溟境的歸途。


    當滄溟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的刹那,一些朝臣莫名瞥了女帝身旁的陸晨一眼,眼中寒光閃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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