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韓馥麾下,誰最是桀驁不馴,首推先登營麴義了。


    麴義出身涼州,精通羌人戰法,麾下也有一支驍勇善戰、打起來不要命的私兵部曲。


    這支部曲隻聽麴義一個人的命令,即便是韓馥也不能指揮分毫。


    也正因為如此,韓馥對麴義心存戒備,麴義也不滿韓馥的態度。


    按韓馥的想法是,這人太猖狂,剛來冀州就擁兵自重,以後還得了?


    按麴義的想法是,我自涼州不遠千裏來幫你,你居然猜忌我?


    但這也不能全怪韓馥,麴義的桀驁連袁紹都容忍不了。


    尤其是在屢敗公孫瓚屢立大功之後,麴義更是自恃有功、驕縱不軌。


    想要讓麴義這樣有能力有桀驁的勇將替劉備效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桀驁之人,大多傲氣,但要論傲,這世間怕是無人能比雲長更傲了!”


    “倘若雲長能壓得住麴義,等於是替使君招募了一支能征善戰的先登勇士啊。”


    鄭平默默權衡利弊。


    麴義就是一柄雙刃劍,用得好鋒利無比,用得差會噬主反叛。


    要用麴義,需要恩威並用。


    對麴義以恩,令其能對劉備征戰效死。


    對麴義以威,讓其不敢居功自傲、滋生反叛之心。


    “招攬猛將有使君一人足夠了。隻要雲長能在西征董卓時殺出威名,再桀驁不遜的猛將,也不敢滋生叛逆之心。”鄭平笑著給了關羽一個答案。


    這招攬猛將的事,不需要關羽去。


    論倒履相迎、把臂同遊、促膝長談、抵足而眠、織席編鞋、噓寒問暖、如魚得水等層出不窮的禮賢拳,這天下間誰又能比得上劉備?


    恩,有劉備足夠了。


    威,則需要關羽、張飛、趙雲、太史慈等一流猛將的赫赫戰功來震懾。


    再有如鄭平一般,能將人算計到骨子裏的謀士威懾,足以驅使虎豹前行。


    關羽見鄭平胸有成竹,遂不再多問。


    但對鄭平那句“西征董卓時殺出威名”,關羽卻是默默的牢記在心。


    “武威九州,義絕天下。”


    “吾之所向,何人能當!”


    狂傲之氣,在丹鳳眼中若隱若現。


    另一邊。


    劉備熱切的跟沮授攀談。


    本是沮授邀請劉備一會,但談著談著劉備就占了主導地位,如同變成了劉備在盛情邀請沮授一般。


    “別駕為了冀州,可謂是付出全部心血,韓馥今後必定會對別駕言聽計從。”劉備衷心盛讚。


    但聽到這話,沮授卻是暗暗歎氣。


    韓馥若真能言聽計從,又何至於淪落到今日地步?


    雖然這次沮授替韓馥謀劃立了大功勞,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韓馥又怎麽可能因此而對沮授言聽計從?


    甚至於,韓馥可能會擔心沮授挾功自傲,選擇故意疏遠沮授。


    但沮授並未將這心裏話說出來,詢問正事:“劉使君,今日宴會,可有把握讓袁紹退兵?韓使君心中沒底,因此讓我私下來問。”


    劉備笑道:“別駕勿憂!我既然是來勸和的,自然有把握讓袁太守退兵。隻是這冤家宜解不宜結,韓使君也得給袁太守留個台階下。”


    “否則相逼太緊,袁太守惱羞成怒下,孤注一擲也未可知。”


    沮授點頭:“劉使君言之有理,我會回去勸誡韓使君的。隻是這台階怎麽給,劉使君可有提議?”


    劉備不假思索道:“袁太守舉兵鄴城,雖然理由很多,但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冀州!”


    “然而這冀州,韓使君肯定是不能給的,我也不會坐視袁太守以下犯上、隨意罷黜朝廷州牧。”


    “可讓韓使君將渤海郡、河間國、安平國和清河國包括官吏任免在內的軍政諸事,都委任給袁太守,令其兼管四國。”


    “而袁太守則不能再插手中山國、常山國、钜鹿郡、趙國的軍政事務,同時公開承認韓使君冀州牧的身份。”


    “由韓使君和袁太守分治冀州!”


    如何協調韓馥和袁紹的矛盾,在來的時候劉備就跟鄭平有過多次的商討。


    最終定下了讓韓馥和袁紹分治冀州的策略。


    一來這河間國、安平國和清河國毗鄰渤海郡,基本都被袁紹滲透了。


    不論韓馥給不給權限,這些地方也會對韓馥陽奉陰違,倒不如直接送給袁紹作為利益的置換。


    而相應的,袁紹不再插手中山國、常山國、钜鹿郡、趙國的軍政事務,就意味著袁紹放棄了中山國、常山國、钜鹿郡、趙國原本支持袁紹的官吏士民。


    放棄,就意味著背叛。


    哪怕將來袁紹得了冀州全部,這四個郡國的官吏士民,也會對袁紹有忌憚、防備之意。


    給袁紹眼裏摻沙子這種事,鄭平是十分樂意的。


    “分治冀州嗎?”沮授仔細的斟酌劉備的提議。


    良久。


    沮授點頭道:“如劉使君之策,分治冀州的確能讓韓使君和袁太守都有台階下。我會說服韓使君同意此策的,隻是這袁太守方麵得劉使君多費心了。”


    跟沮授商議了細節,劉備折返回來,跟鄭平和關羽前往宴席。


    “使君,沮別駕同意了?”鄭平邊走邊問。


    劉備點頭:“同意了,沮別駕負責說服韓使君,而我們則負責說服袁太守。有了河間國、安平國和清河國,袁太守也不會太丟顏麵。”


    而在州牧府的宴廳。


    除了劉備和韓馥外,袁紹、曹操、張邈、袁遺、袁敘以及跟著袁紹來的郡國太守、國相,都已經入席。


    “諸位,請恕我來遲之罪。”


    劉備一進宴廳,就向袁紹、曹操等人拱手賠罪,但沒人真的會在這個時候問罪劉備,這隻是些客套的禮儀。


    又一會兒,韓馥跟沮授也到達宴廳,來到主位坐下。


    韓馥的眼神有些輕鬆,顯然剛才跟沮授已經有過仔細的商談了。


    一陣寒暄問禮。


    沮授在韓馥的示意下,將閑聊切入正題:“今日諸位前來,皆是因為韓使君勸大司馬稱帝一事。”


    “大司馬日前已經來信,信中強調了韓使君勸大司馬稱帝一事,都是為了國家大義,並非韓使君有篡逆之意。”


    “如今天子在長安受難,我等本應齊心協力,不應該互相埋怨爭執。”


    沮授將劉虞的書信攤開,逐一向袁紹、曹操等人亮出書信的內容和印跡,以證明書信的真實性。


    袁紹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逢紀則是會意的出言喝問:“沮別駕,大司馬不想問罪,但袁太守身為討伐董賊的盟主,理當約束會盟成員的言行。”


    “韓使君德行有虧,不僅辱罵大司馬,更是對青州饑民見危不救,不顧家國大義之人,如何有資格當這冀州牧?”


    這袁紹不方便說的話,逢紀當仁不讓的開口。


    一陣質問,讓韓馥又是畏懼又是憤怒。


    有心想怒懟回去,但又怕因此將袁紹徹底惹怒。


    “此言差矣!”一聲輕笑,鄭平搖扇而道:“韓使君從未對青州饑民見危不救,隻因當時黑山賊進犯,韓使君擔心將錢糧運往青州會而讓魏郡的饑民沒了飯吃,因此才回信婉拒。”


    “這怎麽能叫見危不救呢?”


    逢紀一愣:“鄭別駕,你怎麽還替韓使君說話?”


    這不對啊!


    劇本不是這樣的啊。


    昨天不是說好了,不會幫韓馥的嗎?


    袁紹也是詫異的看向劉備,眼中有疑惑也有憤怒。


    劉備卻是麵不改色,還給了袁紹一個“稍安勿躁”的示意。


    袁紹冷哼一聲,沒有開口。


    而如曹操、許攸等人,則是靜靜的坐著不說話。


    “這不是替韓使君說話,而是事實本就如此,青州沒必要惡意抹黑韓使君。”鄭平搖著羽扇、從容不迫的道:“如今韓使君給了青州十萬石糧草,足以證明韓使君沒有見危不救的意思。”


    主位的韓馥連忙道:“對,就是這樣!當時的確是黑山賊有進犯之意,所以我才婉拒了劉使君的求助。”


    “如今確認黑山賊來犯隻是謠傳,因此我又專程準備了十萬石糧草,以示歉意。”


    “此心昭昭,天地可鑒啊!”


    還此心昭昭,天地可鑒?


    我們信伱個鬼啊!


    韓馥的發言引起了宴廳眾人一陣陣的暗自鄙夷。


    逢紀更是惱怒不已。


    本還想著今天可以讓韓馥主動讓位,袁紹順理成章的當上冀州牧,而他逢紀也能因此高升。


    以他逢紀之才,當個冀州別駕豈不是綽綽有餘?


    結果。


    這現實打臉的速度如此快,就過了一個晚上,風向直接變了?


    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逐漸陰沉的袁紹,逢紀有了膽氣:“劉使君,明人不說暗話,青州到底是什麽意思?”


    劉備笑而不答。


    鄭平搖扇輕笑,回答逢紀的質問:“既然將話挑明了說,那便由我替劉使君回答你的問題吧。”


    “青州的態度很簡單,勸和不勸戰!”


    “劉使君有個提議,還請諸位細聽。”


    鄭平掃了一眼眾人,徐徐開口道:“既然冀州諸郡國認為,韓使君是庸碌之才不配當這冀州牧,袁太守名門之後、理當執掌冀州。”


    “那不如雙方來比一比,誰更適合當冀州牧如何?”


    逢紀一愣:“怎麽比?”


    鄭平笑道:“很簡單!渤海郡、河間國、安平國和清河國由袁太守全權負責,中山國、常山國、钜鹿郡、趙國和魏郡則由韓使君來治理。”


    “以一年為期,倘若一年之後,袁太守負責的一郡三國比韓使君治理的兩郡三國,士民百姓過得更好,那青州就支持袁太守當這冀州牧如何?”


    “反之,若袁太守治理不好這一郡三國,就安心當個渤海郡太守如何?”


    逢紀怒道:“這不可能!這是個不公平的比試,憑什麽韓使君要多一郡?”


    鄭平眼神一冷:“首先,常山國毗鄰黑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抵擋黑山賊,而渤海郡、河間國、安平國和清河國卻無黃巾之累。怎麽算都是袁太守占了便宜。”


    “其次,這是青州的態度!是否公平是由韓使君和袁太守來決定的,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帳前吏在這裏指手畫腳。”


    “你是視我等大臣如無物嗎?”


    “還是說,你心存歹意,想為了一己之私而讓整個冀州陷入戰亂嗎?”


    “再敢亂言,便是在這裏斬了你,誰敢道個不是?”


    這驟然的嗬斥,瞬間讓逢紀呆立當場。


    鄭平那如實質一般的殺意,更是令逢紀冷汗直流。


    那眼神,是真的會殺人的!


    許攸在一旁暗暗冷笑。


    逢紀為了能立大功、一步升天,隻以帳前吏身份在袁紹身邊出謀畫策。


    這本來是沒什麽問題的,畢竟帳前吏也是袁紹的親信,自然不會虧待了逢紀。


    但偏偏,今日的場合,有資格列席而坐的不是州牧刺史,就是太守國相別駕,以及如曹操一般的奮武將軍。


    一個帳前吏,還真沒資格多言!


    逢紀那個氣啊。


    想發怒卻又不敢!


    雖然是袁紹的親信,但鄭平扯官職,他這個小小的帳前吏,有什麽資格跟鄭平一個別駕對話?


    鄭平肯解釋已經是對逢紀的禮貌了,逢紀不識趣還發怒,那不就是在無視鄭平的別駕身份嗎?


    辯論?


    鄭平壓根沒心思跟逢紀辯論。


    能以權勢壓人,何必逞口舌之利呢。


    逢紀正準備再開口,但被袁紹輕聲斥退。


    看向依舊麵帶笑容的劉備,袁紹強忍怒意:“劉使君,這就是青州的意思?”


    劉備微笑回應:“袁太守,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如今大司馬尚未到來,袁太守跟韓使君還有罷手言和的機會。”


    “若是大司馬來了,可未必會同意分治冀州。”


    “難道,袁太守是沒有信心能贏過韓使君嗎?”


    請將不如激將。


    劉備這最後一句反問,讓袁紹心中的怒意更甚:“我豈會不如韓馥?但我敢同意比,韓馥敢比嗎?”


    袁紹直呼其名,一雙冷眼盯著韓馥,如毒蛇一般。


    韓馥畏懼的看著袁紹,語氣變得吞吐:“比就比,隻要你不插手中山國、常山國、钜鹿郡、趙國和魏郡的事務。”


    袁紹大笑凜聲:“我需要插手嗎?韓馥,不要將你的無能怪罪在我的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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