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


    學堂。


    一大一小兩個少年,針鋒相對。


    左邊的少年,約莫十歲,著裝氣質,與眾不凡。


    右邊的少年,十五六歲,少年老成,自有一股睥睨的氣勢。


    “沒想到竟有人要跟阿議比試兵法!”


    “別看阿議年少,但他可是跟著季寧公上過戰場的,自幼得到了季寧公指點,兵法造詣不可等閑視之。”


    “咳咳,你們誤會了,不是這人要跟阿議比試兵法,而是鄭師有事離開讓阿亮來負責考校想要求學的士子。結果阿亮躲內屋睡覺去了,就讓阿議來考校了。”


    “阿亮又去睡覺了?這才什麽時辰?”


    “你想睡,你也可以睡!鄭師說了,吃好了睡好了才能養足精神鑽研學問。”


    “別想忽悠我,鄭師還說了,若是荒廢了學業,就會被逐出學堂。”


    “哎,這少年是誰啊?有誰知道嗎?”


    “好像是從淮南來的,最近淮南來的少年郎很多,也不知道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淮南袁術在淮南橫征暴斂,大概是讓族中的傑出兒郎來青州求學避禍。”


    “如此說來,跟阿議比試的少年,不可小覷啊,但他到底是誰啊?”


    “對啊,他到底是誰啊?”


    “不知道啊!”


    眾人紛紛看向跟陸議對席而坐的老成少年。


    屋內。


    年少的諸葛亮,斜躺在臥榻上,閉目養神。


    如今正月天,臨淄城的天氣還有些寒冷,但諸葛亮的手中卻搖著一柄小號的羽扇。


    這羽扇是諸葛亮比著鄭平的羽扇製作的,除了羽毛小一號外,羽毛的根數都是一致的!


    甚至連纏繞羽扇的絲綢顏色都是一模一樣的!


    由於青州向各州散布消息,大量的士民百姓湧入青州。


    其中就有不少大族少年郎,要來學堂尋個機會。


    畢竟,進了學堂,就成了鄭玄的學生。


    優異的,還能成為鄭玄的門生。


    這機會可不多得!


    不過今日鄭玄受邀去給一個新建的學堂題字去了。


    青州的官學,大部分都是由民間出資。


    然後在官學的門前立一塊石碑,上麵會有出資者的籍貫和姓名表字,供世人瞻仰。


    以及,鄭玄的題字!


    不過鄭玄題字,並非是鄭玄在石碑上刻印,而是鄭玄在帛書上題字,然後匠人拿著帛書將字刻印在石碑上。


    這帛書則會成為出資最多的一家的珍藏。


    鄭玄臨走時,讓諸葛亮來考核這群想要求學的士子。


    畢竟其他老師都有事,就諸葛亮最閑。


    諸葛亮考核了幾個後,就覺得無趣。


    以諸葛亮如今的才學,已經遠超普通成年士子了,更別說一群少年士子了。


    正好。


    太史慈上回去了揚州後,陸康將從孫陸議給送到了臨淄城。


    這陸議雖然年少,但天資聰慧,又隻比諸葛亮小兩歲,頗得諸葛亮喜愛。


    諸葛亮有事沒事,就將陸議帶在身邊,指點陸議如何學習。


    與其說陸議在跟著鄭玄學經,倒不如說陸議在跟著諸葛亮學習諸子百家術。


    陸議對於兵法又極為癡迷,是學堂中除了諸葛亮外,對兵法領悟最深的一個了。


    蹭蹭蹭。


    一陣敲門聲響起。


    諸葛亮伸了個懶腰,直起身來。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瓦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咦,不對。我是午後入睡,這也不應景啊。”


    “別敲了,沒關門。”


    話音剛落。


    陸議小心翼翼的推開門,眼神有些飄:“阿亮兄,我肚子疼,想如廁,外麵還有幾個沒考核完。”


    “去吧,去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坐不住。”諸葛亮打了個哈欠,沒有看到陸議那漂浮不定的眼神。


    陸議得到許可,暗暗歡呼一聲,一溜煙兒的跑了。


    “倒是跑得挺快的。”諸葛亮下意識的嘟囔,走出了內屋。


    眾學子見諸葛亮出來,頓時呼了起來。


    “阿亮,阿議說他要如廁,這借口你也信啊。”


    “嗯?不如廁他跑那麽快作甚?”


    “那是因為他輸了。”


    “輸什麽了?”


    “跟人比兵法,然後連輸三場,最後嘴強說阿亮你才是學堂裏兵法造詣最高的一個,喚你出來後又怕你責怪,所以就跑了。”


    “既然誇我,跑什麽跑?我本來就是學堂裏兵法造詣最高的一個!”


    “怪不得阿議最近越來越張狂,阿亮你別把阿議給帶壞了”


    諸葛亮有些惺忪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澈,掃了周圍的學子一眼,隨即取出羽扇,輕輕一搖:“顯謀兄曾說,人不輕狂枉少年,心無浪蕩非君子。”


    眾學子不由搖頭。


    陸議之狂來源於諸葛亮,而諸葛亮之狂來源於鄭平。


    鄭平之狂


    眾學子欽慕還來不及,壓根不覺得鄭平很狂。


    “閣下如何稱呼?”諸葛亮坐在陸議剛才的位置,看向眼前的老成少年,拱手一禮。


    少年仔細打量諸葛亮,回禮道:“淮南成德人,劉曄。”


    諸葛亮目光灼灼:“亮曾聽聞,淮南成德有一少年豪傑,亦是姓劉名曄。”


    “時年劉曄七歲,其母臨終遺言‘普之侍人,有諂害之性。身死之後,懼必亂家。汝長大能除之,則吾無恨矣’。”


    “而劉曄十三歲時,遵循其母遺言,入室殺侍者,徑出拜墓。”


    “其父震怒,遣人追劉曄問罪,但劉曄卻言:亡母顧命之言,敢受不請擅行之罰。”


    “汝南名仕許劭擅長識人,聽聞此事後,斷言劉曄有佐世之才。”


    “不知此人跟閣下,是否為一人?”


    劉曄眼神謙遜:“子將公昔日之言謬讚了,曄隻是遵循亡母顧命之言,當不得真。”


    眾學子紛紛大驚。


    “佐世之才?好狂的斷言。”


    “我隻聽說過潁川荀氏文若公被稱為王佐之才。”


    “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比我還小上兩歲,真不是妄言嗎?”


    “比你小且比你有才的多得是,比如阿亮,比如我。”


    “跟阿亮比,真不知羞啊你們!”


    “別鬧了,仔細聽吧,阿亮的眼神變了。”


    “看來,又要掀起一陣龍爭虎鬥了,阿亮比兵法,從來沒輸過。”


    “既然是佐世之才,又贏了阿議,那一定有些本事,我有些期待阿亮會輸了,這樣阿亮就不用狂了。”


    “阿亮狂也是有真本事啊,別嫉妒。”


    “我不嫉妒,我就想看到阿亮輸,這樣會很有趣。”


    眾學子的低語聲,傳到了劉曄耳中。


    劉曄亦有比試之意:“我們要比兵法嗎?”


    就在眾目睽睽、眾士子期待下,諸葛亮起身,看了一眼後麵還排著長隊等待考核的少年士子,不由多了埋怨:“比什麽比啊!就一個入學考核,到這時辰了還沒結束。”


    “怪不得阿議會跑,這是擔心我抽他啊。”


    “劉曄,恭喜你,你通過了學堂的考核!以你之才,足以成為鄭師的門生。”


    “然,學雖無先後,但入門有先後,以後我就是你師兄了。”


    “師弟啊,剩下的考核就交給你了。”


    “師兄我得去尋阿議了,竟敢蒙我!”


    劉曄頓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徑自離去的諸葛亮。


    “可——”


    “考核規矩你來定。”


    看著疾步離去的諸葛亮,劉曄頓時愣在了原地。


    眾學子也紛紛搖頭離開。


    “我就知道,阿亮怎麽可能坐下來跟人比試兵法。”


    “哎,又錯過好戲。”


    “別埋怨了,回去溫習功課吧,鄭師回來要檢查的。”


    “竟然是被子將公斷言有佐世之才的劉曄,我的名次又得降低一名了。”


    “知足吧,好歹回家還能吹噓一下。”


    見劉曄還有些愣神,一個學子好心提醒:“曄兄,不用驚詫,學堂的氛圍很輕鬆的。”


    “阿亮的意思是,你既然被子將公稱為佐世之才,那完成對剩下求學學子的考核,就是對你的考核。”


    “這種不坦率的理由,想必你能稍微接受。”


    劉曄嘴角一抽:“坦率的理由是什麽?”


    學子笑道:“無他,阿亮急著去尋顯謀先生。我倒是挺羨慕你的,一來就能讓顯謀先生知道你的姓名。”


    劉曄眼神一動,明白了學子的好意,隨即拱手一禮:“曄,多謝了。”


    而在另一邊。


    諸葛亮騎上小馬駒,帶上明顯被揍過一頓的陸議,來尋鄭平。


    陸議雖然也自幼學習強身之術,但氣力和招式明顯比不過在軍營接受過於禁訓練的諸葛亮。


    再加上陸議誆騙諸葛亮在先,被揍了也隻能悻悻的忍著。


    掃了一眼陸議,鄭平不由輕笑一聲:“阿議啊,你好歹也是季寧公的從孫,怎麽老是被阿亮揍?”


    陸議似乎多了些勇氣,氣鼓鼓地道:“顯謀兄,阿亮兄以大欺小。”


    鄭平放下手中的文書,搖扇一笑:“阿亮比你大,注定以大欺小;然而這兩碗水端不平,阿議你難免也有怨氣。”


    “這樣吧,自明日起,你跟阿亮一起去於副將的軍營訓練吧。”


    陸議的小臉兒頓時變得慘白:“顯謀兄,剛才是戲言。”


    鄭平笑眯眯的道:“無妨,兵者詭道也,若連戲言都不會,就不配學習兵法。這也是之前我不讓你去軍營的原因,如今你學會了戲言,就表示已經入門了,可以去軍營接受真正的鍛煉了。”


    陸議頓時呆住。


    鄭平不理會呆立的陸議,又看向諸葛亮:“急著尋我,有什麽事?”


    諸葛亮微微斂容:“學堂來了個少年,是淮南成德人、曾被許劭斷言有‘佐世之才’的劉曄。阿議跟其比試兵法,連輸三場。”


    鄭平眼神一動:“淮南劉曄,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獲,不過淮南劉氏是大族,劉曄孤身來青州,必然有其他緣由。”


    “先探探劉曄來青州的目的,能不能從劉曄口中得到淮南的情報,就看你的本事了。”


    諸葛亮自信泰然:“顯謀兄放心,亮定然不負所托。”


    正說間。


    侍從急急來報:“別駕,使君請你立即去府堂議事。”


    鄭平不疾不徐,點頭起身:“阿亮,阿議,你們先回學堂。”


    吩咐完,鄭平徑直來到府堂。


    府堂內,除了劉備,還有糜竺。


    “子仲兄,你什麽時候來的臨淄城。”鄭平眯著眼睛打量糜竺。


    此時的糜竺,風塵仆仆,一臉疲憊,一看就是策馬疾行過的。


    糜竺氣息有些不穩:“陶使君跟曹操打起來了!”


    鄭平眼神一凜:“細說。”


    糜竺微微喘氣:“十日前,曹操遣沛相袁遺,索要小沛等城池。陶使君自然不願給,回絕袁遺的使者說‘除非拿壽春來換’。”


    “陶使君擔心曹操會來搶小沛,於是派遣許耽統帥兩千丹陽兵進駐小沛。”


    “五日前,曹操遣曹仁、曹洪進攻小沛,許耽出城迎戰,但被曹洪一刀斬首,小沛也被曹操占得。”


    “陶使君大怒,不顧眾人勸告,親率大軍去搶小沛了。”


    鄭平不由冷笑:“陶恭祖這是自尋死路啊,強占小沛本就不義,曹操先禮,陶恭祖反而故意挑釁。”


    “那曹操在蒙城大敗袁術,將袁術的勢力驅逐出豫州,兵威正盛,也是誌得意滿的時候。”


    “偏偏這個時候去招惹曹操。”


    糜竺也道:“我也是這般想。倘若陶使君不敵曹操,曹操又趁機兵進徐州,徐州如何能抵擋?故而快馬來尋劉使君。”


    劉備凝聲道:“青徐本有結盟之義,若陶使君不敵曹操,青州不能不出兵相救。”


    “隻是陶使君有錯在先,青州若是不明是非,難免會落人口實。”


    鄭平輕搖羽扇:“出兵徐州,未必就是救陶恭祖。”


    “這東海還有十萬青州鄉民在屯田呢,焉能讓曹操和陶恭祖之間的私怨而禍及青州鄉民?”


    劉備會意:“天下皆知我劉玄德義救青州五十萬鄉民,在東海屯田的鄉民受難,我劉玄德豈能不救?讓誰統兵去徐州比較合適?”


    鄭平眼中閃過殺意:“可讓雲長率先登營前往東海,翼德率銳士營借道泰山郡駐兵南城,遙望小沛。”


    “若曹操贏了陶恭祖後,繼續進兵徐州,就令翼德直取小沛,斷曹操歸路。”


    “徐州,不是曹操想來就能來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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