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寨中。


    陶謙呆若木雞。


    白日裏才駁斥了曹豹,諷刺了那個不知名的儒士,結果一到夜裏就被曹操放火燒營了!


    本就是大熱天,再有這一場大火,陶謙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


    聽著耳邊響起的一陣陣驚呼聲、慘叫聲、恐懼聲,陶謙連逃跑的想法都沒有了。


    “完了,全完了!”陶謙兩眼無神、喃喃低語。


    呂縣和彭城相繼被攻破,如今又被曹操劫營放火,除了郯城留守的四千丹陽新兵,陶謙的嫡係兵馬幾乎損失殆盡。


    “使君,快逃!”


    身邊的親衛可不敢跟陶謙一樣呆立原地。


    這火勢雖然沒燒到帥帳,但濃煙已經開始嗆鼻了。


    被親衛簇擁著,陶謙木然的向營寨外撤離。


    然而。


    曹操有心生擒陶謙,又豈會讓陶謙逃跑?


    剛衝出營寨,陶謙就遇到了夏侯惇。


    “陶謙老兒,往哪裏走?”


    夏侯惇橫刀立馬,興奮的盯著陶謙,仿佛在盯一塊肥肉。


    生擒陶謙,這可是頭功!


    “誰也不要搶,陶謙老兒是本將的!”


    夏侯惇一聲令下,提刀策馬衝向陶謙。


    其餘曹兵,亦是殺向陶謙的親衛。


    而在後軍輜重營。


    曹豹遇到了曹洪。


    親衛披甲而眠,曹豹雖然慌亂,但也不至於見了曹洪就抱頭鼠竄。


    奮力拚殺下,勉強能擋住曹洪。


    但想要去救陶謙,曹豹卻是辦不到。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曹兵也越來越多,曹豹心中惶恐不敢再戰,帶著十餘騎突圍而去。


    半個時辰後。


    營寨的喊殺聲漸漸消失。


    夏侯惇押著披頭散發的陶謙來到曹操麵前。


    “明公,陶謙老兒已被末將生擒!”夏侯惇得意洋洋,頗有炫耀之意。


    曹操細眼一眯,踱步來到陶謙跟前,冷喝道:“匹夫,殺我父之時,可曾想過今日?”


    陶謙抬頭瞥了一眼曹操,不屑冷哼:“曹賊,要殺就殺,何須多言?”


    曹操也不著急,徐徐而道:“你知道為什麽,本將能在這裏伏擊你嗎?”


    見陶謙不說話,曹操也不惱怒,踱步自道:“你若在傅陽堅守,跟武原的臧霸成掎角之勢,本將未必能速勝。”


    “結果你偏偏放棄優勢,每日急行軍六十裏想奪彭城。”


    “讓本將猜猜,你肯定是得到了劉備的傳訊,想跟臧霸拖延本將,給劉備取小沛的機會。”


    陶謙眼神多了驚訝,但依舊不說話。


    曹操話鋒一轉:“真是愚蠢啊!你殺我父,卻妄想以移禍之計嫁禍給劉玄德。”


    “那劉玄德是什麽人?豈會任由你來嫁禍?”


    “昔日兗州刺史劉岱,為了一己私利而扣押了送往青州的賑災糧,劉玄德就以假途滅虢之計,將劉岱生擒送往長安。”


    “袁術背盟撤兵,又截殺青州勤王兵,惹得劉備大怒,不僅奪了袁術竊取的傳國玉璽,更是將袁術打了個半殘,不得不撤去淮南苟延殘喘。”


    “你今日有此難,皆因劉玄德之計啊。”


    陶謙的瞳孔猛地緊縮:“曹賊,休得離間老夫跟玄德,你以為老夫會信嗎?”


    話雖如此,但陶謙內心逐漸懷疑劉備的用意了。


    曹操大笑:“陶恭祖,你好歹也算個人物,豈會如此愚昧?”


    “劉備若真想助你,早就如上次一般,遣關羽張飛迎戰了。”


    “你若不死,劉備又如何能換個對青州更有利的徐州牧?”


    陶謙沉默片刻:“你既然認為劉玄德要借刀殺人除掉老夫,為何還要中計?”


    曹操捋髯道:“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殺我父,我必殺你,不殺不足以泄心頭之憤。”


    “劉備想借刀殺人,那本將就將計就計,引袁術北上爭搶徐州。”


    “想必你也遣人遊說過袁術,想讓袁術出兵豫州,迫使本將退兵。”


    “隻可惜啊,一隻快老死的山羊,又豈會有資格跟虎狼談條件?”


    “這徐州,我想要,劉備想要,袁術同樣想要!”


    陶謙的麵色多了一絲慘白:“曹賊,你說夠了嗎?要殺就殺,老夫寧死不辱!”


    自曹操口中得知,劉備和袁術也在謀奪徐州後,陶謙已經沒了任何的僥幸心理。


    沮授描繪的合縱連橫,根本就是虛妄之語。


    三家奪徐,陶謙如何能擋?


    “悔不該信曹宏的移禍之計,否則老夫又怎會有此劫難!”


    “玄德啊,老夫可死,徐州可讓,希望你能放過老夫家眷。”


    陶謙暗暗從長歎。


    此時的陶謙,並沒有因此而怨恨劉備。


    畢竟移禍青州的事,本來就是陶謙做得不厚道。


    雖然這是曹宏擅自執行的,但陶謙得知此事後也沒有給劉備寫信解釋,而是默許了移禍青州。


    “曹孟德,給老夫一個痛快吧!”陶謙眼神逐漸凶狠。


    曹操頓感無趣。


    本想在陶謙死前,聽聽陶謙大罵劉備背信棄義之類的話、然後再怒斥陶謙等等,以此來排解心中的煩憂,但陶謙卻不想跟曹操糾纏。


    “斬了。”


    曹操沒有再遲疑,揮了揮手,示意夏侯惇將陶謙押出去。


    不多時。


    夏侯惇將陶謙的首級送到了曹操跟前。


    掃了一眼陶謙的首級,曹操的語氣也多了冰冷:“陶謙既死,我等即刻退兵彭城。”


    “同時傳檄安民,將陶謙的死訊散布出去。”


    “接下來,就看劉備和袁術如何應對了。”


    另一邊。


    突圍的曹豹,一路狂奔回傅陽,聚攏潰兵準備死守傅陽城。


    但很快,陶謙的死訊傳到了傅陽城,頓時讓城內殘兵敗將驚懼不已。


    就在曹豹遲疑不決的時候,禰衡再次尋到了曹豹。


    “不悔先生,你不是回郯城了嗎?”曹豹有些驚訝。


    禰衡笑道:“將軍既然還活著,那我自然得來尋將軍了。”


    曹豹的語氣多了幽怨:“你莫非很想本將死?”


    禰衡搖頭:“若我希望將軍死,又豈會一直提醒將軍加強戒備,謹防火攻?”


    曹豹不假思索:“可你逃了。”


    禰衡無奈:“將軍,我隻是個儒生,不似將軍神勇,不逃就得葬身火海了。將軍若是記恨,那請將軍殺了我吧。”


    禰衡脖子一忤,一副請死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間,曹豹真想砍了禰衡。


    倒不是曹豹記恨禰衡,而是禰衡此時的模樣太欠揍了!


    伸出脖子給人砍,有幾個人能忍啊?


    良久。


    曹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屏退左右,道:“不悔先生,如今陶使君被曹操殺害,傅陽城兵無戰心、將有異心。我有降曹之意,但又怕曹操不肯接納,可有良策教我?”


    禰衡大笑:“將軍何其愚也!寧可降曹,也不肯依附青州牧,豈不是舍本逐末?”


    曹豹歎氣:“不悔先生,不瞞你說。這徐州誰都可以依附青州牧,唯獨我曹氏不能依附。”


    禰衡疑道:“這是為何?”


    曹豹長歎,苦惱道:“皆因族兄曹宏,以移禍之計,將殺曹嵩一事嫁禍給了玄德公。陶使君若在,玄德公還會給予幾分薄麵。”


    “陶使君如今不在了,玄德公又豈會容我?”


    禰衡大笑:“將軍多慮了!曹宏是曹宏,將軍是將軍。”


    “將軍莫非忘記了,昔日跟子幹公一起勤王討董一事?”


    “子幹公雖然故去了,但玄德公的義弟關將軍尚在,將軍何不請關將軍入主徐州,暫領徐州牧一職?”


    “關將軍此人頗重義氣,念往日勤王討董的情誼,又豈會容不下將軍?”


    曹豹頓時眼前一亮:“昔日若非關將軍相救,本將早已死了。隻是,迎關將軍入主徐州,唯恐其餘文武不服。”


    “陶使君雖然死了,但兩位公子還在,我若奉關將軍為徐州牧,有賣主求榮之嫌。”


    “關將軍此人,亦是忠義之輩,若見我奉讓徐州,很可能會反責於我。”


    禰衡搖頭:“將軍,這州牧乃國家重職,又豈能如王侯一般傳嗣於子孫?”


    “陶恭祖不能護徐州之民,將軍迎奉關將軍入徐州,乃是替徐州士民謀福,誰敢不服?”


    “關將軍忠的國家大義,立誌助玄德公匡扶漢室天下,又豈會因此而責怪將軍?”


    “將軍切勿疑慮。”


    曹豹愕然的看向禰衡:“不悔先生,你怎會對關將軍如此了解?”


    見曹豹麵有疑惑,禰衡不再隱藏身份,向曹豹拱手一禮:“青州勸學從事、別駕府書佐禰衡禰鄭平見過將軍。”


    “不悔隻是在下的化名。”


    曹豹驚得退後一步。


    雖然曹豹不似謀士們思維敏捷,但此時也有了一些猜測。


    “你是青州重臣,卻化名潛伏在本將身邊,意欲何為?”


    禰衡笑道:“自然是為了徐州!陶使君守不住徐州,又替徐州招來禍事,玄德公自然是不能忍的。”


    “玄德公有天子賜予的節杖,有假節之權。”


    “大漢有律,凡持有節的使臣,就代表皇帝親臨,象征皇帝與國家,可以行使權力。”


    “將軍,還需要我再多解釋嗎?”


    有些話,點到即止。


    曹豹也不是愚笨人,很快就領悟到了禰衡的意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曹豹拱手道:“末將願聽玄德公之命。”


    從本將到末將,曹豹的稱呼改變,也意味著對劉備的態度有了變化。


    禰衡善意道:“聽聞將軍有一女,正是待嫁之齡?”


    曹豹微微一愣:“小女阿媛,的確待字閨中。”


    禰衡提醒道:“關將軍有一子,如今也在關將軍帳下候命。將軍若有意,可結個良緣。”


    曹豹心中的疑慮徹底消失,連連拱手道:“謝禰先生提醒,末將知道該如何做了。”


    拉攏人,自然是得給好處的。


    禰衡雖然沒有向曹豹保證關羽就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但至少給了曹豹一個機會。


    至於能不能成,就得看曹豹自己的本事了。


    曹豹心中高興。


    有跟關羽同討董卓的往日情誼在,又有奉關羽入徐州的情分在。


    關羽怎麽也得給幾分薄麵。


    陶謙被曹操擒殺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郯城。


    聽聞陶謙戰死,陶謙的兩個兒子陶商陶應,驚怒不已,就要率剩餘的四千丹陽新兵應戰曹操。


    但這個決定卻被別駕糜竺給否決了:“陶使君戰死,徐州無首,當務之急,是選出新的州牧暫領徐州,如此才能號令諸郡國。”


    陶應道:“這還需要選嗎?讓我大哥暫領徐州牧,替父報仇!”


    衙署頓時一片寂靜。


    陶應見狀,怒道:“爾等受我父親賞識,才有如今的官位。食其祿忠其事,難道你們不肯替我父親報仇?”


    陶商的眼神也變得陰沉:“諸位,我暫領徐州牧,難道不行嗎?”


    糜竺不答。


    典農校尉陳登卻是出列道:“商公子,州牧乃國家重職,豈能如王侯一般傳嗣?陶使君在時,你二人皆未出仕,如今卻要暫領徐州牧,於理於法,皆不合規矩。”


    陶商握緊了拳頭:“既然你說不合規矩,那誰合規矩?誰願意替我父親報仇,他就是徐州牧,如何?”


    爭論之時。


    人報曹豹返回。


    陶商陶應頓時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連忙請曹豹入內。


    一見曹豹,陶商就道:“曹將軍,你若能替我父親報仇,你便是徐州牧。”


    衙署文武,紛紛搖頭。


    曹豹掃了一眼眾人,嗬斥陶商陶應道:“州牧乃國家重職,豈能說讓誰當就讓誰當?”


    “兩位公子,你們不懂官場事,就不要亂說話。”


    陶商陶應瞪大了眼睛。


    “曹將軍,連你也——”陶應很不滿。


    曹豹卻是不再理會陶商陶應,而是仗劍看向府衙文武:


    “大漢有律,凡持有節的使臣,就代表皇帝親臨,象征皇帝與國家,可以行使權力。”


    “玄德公有天子賜予的節杖,有假節之權。”


    “如今曹賊犯境,本將有意奉漢壽亭侯關羽,暫領徐州牧,爾等可有意見?”


    糜竺和陳登在見到禰衡跟著曹豹一起到達後,心中就已經明白了鄭平的目的。


    於是兩人紛紛出列。


    “玄德公仁德,關君侯忠義,若奉關君侯暫領徐州牧,糜氏將鼎力相助。”


    “陶使君不幸戰死,但徐州危機未除。西有曹操,南有袁術,唯有關君侯領徐州牧,方可退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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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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