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信?”黃猗有些疑惑,詢問道:“需要小人再捎帶什麽話嗎?”


    黃猗雖然雙耳殘缺了,但這辦事的個性反而比以往更機靈了。


    若是普通的書信,鄭平不會特意加上“私信”二字。


    “你倒是機靈。”鄭平搖扇輕讚,道:“若孫堅不肯同意信中內容,那就告訴孫堅,廬江郡太守陸康、豫章郡太守華歆、會稽郡太守王朗,三郡已經結盟並擁立青州飛軍營主將、東萊人太史慈暫領揚州牧。”


    黃猗的雙眼陡然瞪大,愕然的看向鄭平:“三郡結盟、太史慈暫領揚州牧?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鄭平需要震懾黃猗和孫堅,半真半假地道:“孫堅剛離開廬江郡皖城,太史慈就抵達了會稽郡山陰城。”


    “引孫堅北上淮陵,不過是給太史慈和三郡太守進攻吳郡和丹陽郡的機會罷了。”


    “換而言之,孫堅的退路已經斷了,不要再妄想返回吳郡,絕道長江天險坐斷東南了。”


    “揚州,終將由劉使君執掌;孫堅隻有兩個選擇:臣服,或者,死!”


    淡淡的話語,卻有不容置疑的凜威,黃猗忍不住有些顫抖。


    鄭平看穿了黃猗的內心想法,話音一轉,略有磁性的嗓音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劉使君仁德載世,即便跟袁術有仇隙,也不會禍及袁術的親眷。”


    “對於劉使君而言,生擒袁術容易,但要令袁氏一族的門生故吏徹底心服,卻是不易。”


    “黃猗,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人。”


    “在袁術的麾下文武,你是最有頭腦、也是最懂得趨利避害的俊傑賢士。”


    “天下紛擾,野心之輩比比皆是。”


    “然,自古天道有常,大漢立國四百年,非劉姓者不可王天下,汝南袁氏雖然號稱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終究隻能為臣而不能為君。”


    “方今天下,雖有兩帝同天,但不論長安的天子還是涿城的天子,都隻是權臣手中玩物,號令不了這大漢的天下。”


    “每逢亂世,雄姿英傑就會應運而生。”


    “而天下豪傑,能定天下者,唯有劉使君一人!”


    “黃猗,以你的身份,想要求存於世,必然要立下蓋世奇功,方能將功補過。”


    “這裏有一些遊說孫堅的話術,你可仔細揣摩。”


    “我期待你的表現!”


    鄭平輕輕拍了拍黃猗的肩膀,將記載了話術的左伯紙遞給黃猗,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而這一絲笑意,在黃猗眼中,卻如一股久違的認可。


    再加上鄭平方才贈送的仙人釀,黃猗內心不由滋生了一種千裏馬遇到伯樂的興奮。


    黃猗激動而道:“顯謀先生放心,小人一定不會辱沒使命!”


    黃猗離去不久。


    張飛大步而來,開口就一大嗓門:“顯謀先生,俺給你送好酒來了。”


    這蹩腳的借口,讓鄭平不由輕笑:“翼德,你拿我送你的酒,回贈予我,這又是何意?”


    張飛臉皮厚,近前而笑:“既然顯謀先生都已經送給俺了,那這酒就是俺的,俺拿自己的酒送給顯謀先生,這難道不可以嗎?”


    鄭平也不客氣,讓張飛斟酒。


    清酒下肚,沁人心脾。


    “說吧,又惹了什麽事,要我善後?”鄭平一邊飲酒一邊詢問。


    對於張飛的個性,鄭平已經非常了解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若無要事,張飛一定不會如此遮遮掩掩的。


    張飛大笑:“還是顯謀先生懂俺!俺就想問問,這戰事何時才能結束啊?”


    鄭平拾起羽扇,輕搖問道:“翼德若想回臨淄城,我準你假期。”


    張飛連忙解釋道:“顯謀先生,俺不是這個意思,俺沒想回去,俺就想問問戰事何時能結束。”


    鄭平笑道:“世事如棋,乾坤變化難測,這戰事何時結束,我又怎麽能預料得到?耐心等待即可!”


    “你如等不及,可以先回臨淄城。”


    “正好。使君來信說,有人在冀州散布謠言,袁紹令張郃屯兵邊境,意向不明。”


    張飛揮了揮手:“既然在冀州邊境屯兵是張郃,那肯定是打不起來的。顯謀先生啊,你怎麽老讓俺回臨淄城啊。”


    鄭平語氣不變,依舊是和煦的笑容:“翼德,是你在問這戰事何時結束。我準予你假期,讓你回臨淄城還錯了嗎?”


    張飛泄氣道:“顯謀先生,是俺錯了!俺就想問,俺什麽時候能出城跟孫堅打一場。”


    “俺在這淮陵城,每日裏除了舞刀弄棍、飲酒作樂,都不知道做甚了。”


    鄭平端起酒樽,輕輕一晃,眼神之中睿智盡顯:“什麽時候出城跟孫堅打一場,取決於這淮陵城外的孫堅會如何抉擇。”


    “這甕中之鱉,要麽翻個身四腳朝天,沒準還能當個寵物;要麽就隻能清洗幹淨扔進鍋裏,熬上一鍋王八湯。”


    張飛聽懂了鄭平的暗喻,吃了一驚:“顯謀先生,你竟想讓孫堅臣服大哥?這孫堅號稱江東猛虎,素來驕矜,若隻是迫於無奈而臣服大哥,他日必反。”


    鄭平輕笑:“孫堅是猛虎,難道翼德和雲長就不是猛虎了?”


    “養虎為患者,往往隻注重猛虎的勇猛而忽略自身的羸弱。”


    “然,使君身邊,有翼德、雲長、子龍、子義等諸多虎豹之士為爪牙,孫堅再驍勇如虎,又如何敢對使君張牙舞爪?”


    見張飛依舊擔憂,鄭平斂容而道:


    “翼德,使君之誌,在於天下。”


    “而如今天下,尚有曹操、袁紹、馬騰、呂布等野心之輩妄想挾天子而立。”


    “襄陽的劉表和西川的劉焉,又隻是守成之輩,難堪大用。”


    “孫堅雖然是袁術的部將,但跟袁術隻是相互合作,而非主臣。雲長跟孫堅又有同討董卓之誼,使君跟孫堅亦無私仇公恨。”


    “若能拉攏孫堅為助力,使君對陣曹操、袁紹、馬騰、呂布等野心之輩,就多了一份助力。”


    “最重要的是,拉攏了孫堅,就等於是拉攏了汝南袁氏在揚州的門生故吏。”


    “這對使君穩定揚州,頗有助益。”


    張飛尋思道:“可這袁術未死,孫堅和汝南袁氏在揚州的門生故吏,又豈會真心臣服大哥?”


    鄭平目光灼灼、早已看穿了局勢:“袁術為人殘暴,早已不得人心。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之所以還跟著袁術,也隻是迫於無奈。”


    “待押送袁術去長安後,我會請家父出麵遊說,讓這群人心服口服。”


    “畢竟家父跟汝南袁氏,亦有不少交情。”


    “伯安公如今也在朱虛隱居,若有必要,我會請伯安公也出麵遊說。”


    “以伯安公和家父的名望,再加上被優待的孫堅,這汝南袁氏在揚州的門生故吏,除非腦子傻了,才會負隅頑抗。”


    張飛的眼睛瞬間圓瞪。


    竟然要,同時請康成公和伯安公出麵?


    “這,這,這”張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鄭平大笑:“翼德啊,這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乃破敵上策。”


    “這青州蹲著兩個天下名仕不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汝南袁氏名望的確不小,但因為袁術的殘暴,早讓這揚州的袁氏門生故吏如芒在背了。


    若不是沒有機會,這群人早就脫離袁術了。


    如廬江周氏,都已經暗地裏支持孫堅,對袁術陽奉陰違。


    隻要鄭平將袁術送往長安,再請鄭玄和劉虞出麵遊說,這揚州的袁氏門生故吏,誰還會傻到拒絕?


    軍爭,隻是解決矛盾的一個簡單而直接的方式。


    而名仕,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遊戲規則。


    如若不然,鄭平又何必費盡心思的保劉虞?


    給鄭玄不斷揚名、讓劉虞來青州,這是鄭平對付搖擺不定的各州士人,最強的殺手鐧。


    這是屬於名仕的玩法,也是鄭平才能玩的盤外招。


    不論曹操及麾下謀士郭嘉戲誌才如何揣摩鄭平在淮陵城的意圖,都是無濟於事的。


    兩個寒門士子根本拿捏不了名門之後的鄭平!


    郭嘉和戲誌才要鬥謀,可鄭平壓根不跟郭嘉和戲誌才鬥謀。


    鄭平就欺負郭嘉和戲誌才隻是區區寒門之後、名望太淺,玩不轉這隻有名仕才能玩的合縱連橫術。


    郭嘉和戲誌才重術,但鄭平重的是略。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麵上的交鋒!


    以大勢壓人,足以勝過任何的陰謀詭計。


    因此。


    在劉備來信說冀州有謠言的時候,鄭平連理都懶得理。


    且不說來是跟劉備有舊的張郃,哪怕來的是顏良文醜,袁紹也不敢在覆滅公孫瓚之前,讓顏良文醜去招惹劉備。


    這便是青州的戰略震懾!


    招惹劉備,就等於是跟青州宣戰,而劉備又恰恰有跟袁紹宣戰的資格!


    孫堅軍營。


    黃猗再次到來。


    不過這一次,黃猗卻讓孫堅屏退了左右,然後將鄭平的私信遞給孫堅。


    見信內容,孫堅不由勃然變色,甚至於直接拔劍橫在黃猗肩頭:“黃猗,你到底在為誰辦事?”


    黃猗知曉鄭平的意圖,又在鄭平的恩威之下對鄭平產生了千裏馬遇伯樂之情,此刻也是不畏懼地道:“孫將軍,我既然替顯謀先生送私信而來,自然是在為顯謀先生辦事。”


    “你將劍橫在我的肩頭,是準備跟顯謀先生徹底撕破臉皮嗎?”


    孫堅冷哼:“想讓本將舍棄袁公而效力於劉備麾下,這是癡人說夢。”


    黃猗亦是冷笑:“孫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我讓你屏退左右,便是要跟你坦白直言。”


    “你贏不了曹操,那意味著嶽丈必然要被送往長安。”


    “屆時,嶽丈恨你,曹操要殺你,關羽要攔你,你還有何處可以安身立命?”


    黃猗的話讓孫堅頗為不爽:“若真如此,本將直接返回吳郡,誰又能奈何本將?”


    “回吳郡?”黃猗輕笑:“孫將軍,你還沒得到江東的最新情報嗎?在你來淮陵城的時候,青州的玄德公已經委派飛軍營主將、東萊人太史慈南下、暫領揚州牧。”


    “廬江太守陸康、豫章太守華歆、會稽太守王朗,三郡已經結盟響應了太史慈。”


    “你想回吳郡,回得去嗎?”


    孫堅麵色大變,握住利劍的右手也忍不住顫抖:“黃猗,你以為用這種謊言,能誆騙得了本將?”


    “即便劉備有假節之權,可以委任親信暫領揚州牧,可廬江、豫章和會稽三郡的太守,又豈會響應?”


    黃猗冷笑:“孫將軍,若我要說你是個武夫,你會覺得我在嘲諷你。可事實上,你的確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


    “廬江太守陸康,其從孫陸議如今在臨淄城康成公門下,跟諸葛亮義結昆仲,那諸葛亮不僅是康成公的門生,也是玄德公的門生。”


    “豫章太守華歆,其弟華緝如今是顯謀先生的別駕府書佐從事,視顯謀先生為兄。”


    “會稽太守王朗,以前就是徐州的治中從事,跟玄德公一向關係友善,王朗的好友趙昱又是青州的功曹從事。”


    “這三郡太守都跟玄德公結善,卻又跟嶽丈結仇,玄德公委任太史慈暫領揚州牧,三郡太守又豈會不響應?”


    有鄭平給的話術資料,黃猗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慷慨激昂,頗有戰國策士之風。


    孫堅驚愕的看向黃猗,久久不能言語。


    良久。


    孫堅收劍回鞘,眼神複雜的看向黃猗:“那鄭顯謀,竟然會將如此多的情報告訴你?他就不擔心你向袁公告密嗎?”


    “那可是你嶽丈!”


    黃猗冷笑一聲:“顯謀先生不介意我殘疾,反而厚待我,更是給我指明了未來的方向,我又豈會向嶽丈告密?”


    “嶽丈被生擒,若是送往長安,嶽丈的家眷按律都會被問罪。”


    “然而,顯謀先生已經承諾,被問罪的隻會有嶽丈一人。”


    “我雖然失信於嶽丈,但卻保護了嶽丈的家眷,我問心無愧!”


    “孫堅,你若執意頑抗,必然葬身此地。”


    “然,你倒是一死百了,可你是否想過你的家眷,會不會因你的死亡而遭受大難?”


    “你有什麽資格,來諷刺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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