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呂布一戟將李傕斬落馬下,宣告西涼諸將叛亂的結束。


    “溫侯神勇,當世無人能及。”陳宮策馬立在呂布右方,由衷而讚。


    呂布將方天畫戟扛在肩頭,開懷大笑:“若非公台設謀,本侯又豈能入得了這長安城。”


    “待見了天子,本侯定在天子麵前,表奏公台之功。”


    呂布、張邈、陳宮一路勢如破竹,滅樊稠、郭汜、張濟、李傕,餘眾或降或逃。


    關中之境,徹底由呂布和張邈執掌。


    大殿。


    馬日磾早已請出劉協和公卿百官,迎接呂布、張邈、陳宮。


    見呂布提著李傕的首級到來,劉協這心中的擔憂頓時少了許多。


    董卓在時,雖然劉協稱呼董卓尚父,董卓又時常淩辱宮中妃子,但那些妃子都跟劉協沒什麽直接關係,劉協勉強還有個天子樣兒。


    李傕在時,直接不裝了。


    若不是賈詡攔著,劉協的伏皇後還有劉辯的遺孀唐姬,都差點被李傕淩辱。


    如今見李傕已死,劉協徹底舒坦了。


    “大將軍神勇,朕沒有看錯人。”劉協對呂布的印象還是蠻不錯的。


    誅董之戰,是呂布背著劉協逃出了西涼諸將的追趕。


    雖然李傕郭汜十萬西涼兵圍城,呂布跑了,但那不是呂布的錯,兵權被王允架空,呂布有心無力。


    想到之前的教訓,擔心呂布又被架空了兵權,劉協封賞道:“大將軍,你屢次救朕,足見忠心。”


    “朕今日封你為建威大將軍,持節,掌天下兵馬。”


    大將軍本就是軍職最高,冠以稱號則是皇帝對大將軍賜予的殊榮。


    呂布大喜:“謝陛下!”


    對於呂布而言,大將軍前麵加個建威,這種殊榮讓呂布很是受用。


    雖然大將軍跟建威大將軍權力都差不多,但這聽起來的感覺卻不一樣。


    尤其是呂布這種好麵子的,建威大將軍比大將軍霸氣多了。


    而“持節,掌天下兵馬”,更是劉協對呂布莫大的信任,這讓呂布如何不感動?


    呂布不是袁紹袁術,不會想著將劉協取而代之,一個“建威大將軍、持節、掌天下兵馬”足以讓呂布對劉協效死力。


    當然,這個死力的前提是呂布不會兵敗。


    隻要呂布不兵敗,劉協就安然無恙。


    但若是呂布兵敗,拋棄劉協也是轉瞬間的事。


    呂布得了好處,自然也沒忘記張邈和陳宮,於是道:“陛下,臣隻諳武事,對這治理國家一竅不通。”


    “陳留太守張邈,東郡郡丞陳宮,皆是當世少有的俊傑,這次臣能入關救陛下,張邈和陳宮二人,功不可沒。”


    “臣以為,可賜封張邈為司徒,錄尚書事,陳宮為尚書令,協助張邈執掌政事,統率百官,恢複關中民生。”


    “待關中穩定,陛下可親率臣、東出虎牢,蕩滅亂臣逆賊。”


    “天下一統後,以陛下之功,定可青史留名,成中興之主。”


    呂布這番話,提前跟張邈和陳宮合計過,此時說出來,令劉協十分受用。


    張邈和陳宮都認為,要想在長安立足,不被長安的公卿讒言排斥,就一定要讓劉協有掌權的快感。


    若跟董卓、李傕一樣,隻顧著挾持天子,擅自發布皇命,會讓劉協反感憤怒,最終也會步董卓、李傕後塵。


    因此,張邈和陳宮讓呂布在話術上進行一些細微的主次變化。


    比如,呂布主動提出隻管軍不管政;呂布替劉協東出虎牢,改成劉協親率呂布東出虎牢;又雲劉協之功,可以青史留名、成中興之主。


    劉協是不可能真的親征的,但這樣一說,劉協就會有一種強烈的參與感,有一種掌權的快感。


    這種尊重,讓劉協內心感歎不已:“溫侯有如此大功,卻不似董卓、李傕專權,反而替朕設想,真乃我大漢第一忠臣。”


    朝中公卿百官,亦是紛紛驚愕的看向呂布,仿佛第一次認識呂布一般。


    這是要,還政於劉協?


    真的假的啊?


    對於劉協而言,呂布、張邈、陳宮,是勤王有功的忠臣。


    但對於朝中公卿百官而言,大部分人心中想的是“又來一個董卓、李傕,一丘之貉罷了。”


    結果,呂布卻展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一麵。


    被賜封“建威大將軍,持節,掌天下兵馬”,竟然主動提出不管政事!


    “這呂布,怎會有如此心計?”


    “難道他就不怕王司徒之事重演,再次被張邈陳宮架空兵權?”


    “這呂布跟董卓、李傕都是一丘之貉,今日肯定是故意這般說的。”


    “哼,這世上就沒有不貪權的臣子。”


    “拭目以待吧,這關中肯定還會亂起來的,到時候我等誅殺呂布,定然能受天子器重。”


    “區區武夫,也配當大將軍?我等可是世代公侯。”


    “.”


    公卿百官心思各異,對呂布多有仇視敵意。


    經曆了董卓、李傕專政,還活下來的公卿,個個兒都是奸猾之輩,雖然心中鄙視呂布,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冒頭。


    劉協這個時候正在迷戀的享受掌權的快感,於是提議道:“朕自初平元年登基為帝,一直都受到董賊及西涼餘孽挾持,諸事皆不能由朕做主。”


    “即便是自詡忠臣的王允當司徒的時候,也以朕年幼為由不讓朕親政。”


    “如今是初平五年正月,李傕已滅,朕決意親政,改年號為興平元年,意為興天下太平。”


    “諸位,意下如何?”


    劉協要親政,要改年號,呂布第一個出言支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陛下乃天子,豈能由臣子專權?”


    “臣,建威大將軍呂布,謹遵陛下之命。”


    “自今日起,年號為興平元年,亦是陛下親政之年。”


    張邈和陳宮也紛紛附議。


    好家夥!


    大殿的公卿文武,都被呂布、張邈和陳宮的手段給整迷糊了。


    改年號,天子親政?


    這真的是呂布?


    但呂布及新任的司徒和尚書令都附議了,其餘公卿文武不附議,那不是故意在給劉協找事嗎?


    無奈之下,諸文武隻能紛紛附議。


    但一個個看向呂布、張邈和陳宮的眼神,卻多了忌憚。


    相對於董卓和李傕,呂布三人組的手段更高明!


    這是類似十常侍的玩法!


    隻要聽皇帝的,那誰也撼動不了呂布三人組的地位。


    朝會結束。


    劉協興奮的留下了呂布、張邈和陳宮三人,詢問今後的朝廷大略。


    雖然劉協口稱親征,但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這國家大事,劉協還處理不了。


    呂布沒有說話,而是上前一步,侍立在劉協身邊,如護衛模樣。


    張邈和陳宮對視一眼,由張邈出言回答劉協的詢問:“陛下,方今天下,兩帝同天。”


    “涿城的劉陔雖然是偽帝,但有袁紹支持,又有傳國玉璽在,其名望和號召力並不弱於陛下。”


    “陛下跟劉陔之間,注定隻能以戰事決定勝負成敗。”


    劉協忿忿道:“袁紹逆賊,忘卻了大漢對袁氏的殊榮,如今扶持一個偽帝,定然有王莽之心。”


    張邈對袁紹本就有仇怨,此時跟劉協亦有同情之心,又道:“如今並州的馬騰韓遂,已經倒向了袁紹。”


    “關中又因為董卓、李傕等人作亂而破敗,陛下想要對付袁紹,目前卻是極難。”


    “而在關東,又因董卓、李傕矯詔,讓各州刺史都當了州牧,以至於青、兗、豫、徐、揚、荊各州都以州牧為尊,不知陛下之名。”


    “陛下雖然是天子,卻不能號令六州士民。”


    劉協憂心道:“改史立牧,非朕所願。可如今皇命已下,也難以再收回皇命,司徒可有良策教朕?”


    張邈頓了頓,凝聲道:“陛下以往,受董卓、李傕郭汜挾持,下達的皇命皆不是陛下心中所願。”


    “如今陛下親政,為了樹立威信,自然要收回各州州牧之權。”


    “當然,這隻是陛下讓各州州牧表達的一個態度,並非真的要收回他們的權力。”


    “若願意改牧為史的,陛下依舊可以讓他們當州牧。”


    “若推諉不願的,那就視為亂臣逆賊,陛下便可出兵討伐!”


    “恩威並濟,這關東六州,又有誰敢不從?”


    劉協聽得興奮。


    這在以前,是不會有人如此細致的給劉協分析天下大勢的。


    基本上都是,董卓或者李傕過來給劉協說一聲,要如何如何。


    此時的劉協,多了以前不曾有的參與感。


    “司徒言之有理。”劉協正襟危坐,盡量讓自己保持天子的風度:“此事就交給司徒去辦,朕很放心。”


    張邈、陳宮又跟劉協聊了許多有關於天下大勢的事,自初平元年到初平四年的大事,全都給劉協講了一遍。


    這讓劉協的眼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當傀儡皇帝的時候,劉協能了解到的天下大勢十分有限,如閉塞了耳目一般。


    而現在聽了張邈和陳宮的講述,天下大勢四年來的變化,在劉協腦中浮現。


    劉協本就聰慧,這四年來天下大勢的變化,不需要張邈和陳宮解釋太多,就能看懂其中的部分牽涉。


    而張邈和陳宮,則是有意無意的,讓劉協看到曹操、劉備等人的威脅。


    離間計最高明的地方,不在於諂言,而在於不經意之間,樹立出曹操威脅論、劉備威脅論、劉表威脅論、劉焉威脅論。


    而張邈和陳宮,始終保持臣子的低姿態,讓劉協去主動思考這其中的問題,然後主動的向張邈和陳宮詢問對策。


    “鎮西將軍未取得假節之權時,為殺袁術、竟能不經詔命就可結連各路兵馬,連陳王都能為之效命。如今有了假節之權,豈不是.”


    “征東將軍為了一己私仇,竟然擅自討伐徐州”


    “荊州沃野千裏,兵甲齊全,劉表竟然不思勤王.”


    “劉焉隔絕漢中,擅毀棧道,這是想在漢中自立稱王嗎?”


    帝王之心,疑心最重。


    劉協當了四年的傀儡皇帝,受到的磨難不少,這心胸器量遠遜於人。


    張邈和陳宮僅僅是給劉協陳述天下大勢,就已經讓劉協起了不少的疑心了。


    甚至於,劉協已經忘記了盧植臨終前的囑托,對劉備也滋生了忌憚之心。


    退出劉協的寢宮,呂布獨自離開,去尋走散的妻女。


    本以為妻女會被李傕郭汜加害,但呂布卻得知妻女被同為並州人的龐舒藏了起來。


    這讓呂布頗為欣喜。


    張邈和陳宮則是並騎而回。


    “公台,天子已經對關東六州的州牧起了疑心,整合關東六州的力量,已經有了機會了。”張邈語氣輕快。


    上兵伐謀,張邈對這種運籌帷幄的感覺很是享受。


    陳宮亦是笑道:“董卓、王允、李傕,都是少謀短智之輩,天子年幼,這國家大事本就會讓群臣協助。”


    “但他們卻自以為可以挾天子以令天下,事事不由天子做主,何其的愚蠢。”


    “如這般年幼天子,我們應當如十常侍一般,一切行事,皆遵循天子的意願。”


    “給予天子親征的快感,才能讓我等的地位如泰山一般不可被撼動。”


    “不能成為天子的親信,又如何能奉天子以令天下?”


    張邈大笑:“這也多虧了呂布的野心不大。呂布雖然驕矜,但隻要投其所好,就可以驅使。”


    “以公台之智,呂布之武,關中隻需要休養三年,便可征討天下群雄。”


    陳宮點頭:“可惜了。若不是王允貪權,關中也不至於凋敝如此,馬騰韓遂也不會倒向袁紹。”


    “若昔日是你我在關中,又豈會讓袁紹等人猖獗?”


    張邈哈哈大笑:“雖然時機欠缺了些,但如今你我已經執掌了朝中權柄,隻要不跟王允一般犯傻去削呂布的兵權。這關中,穩如泰山!”


    陳宮點頭:“如今關中已定,是時候去打探關東的情報了。上回有情報傳來,說劉備對袁術再次用兵了,也不知道戰事如何。”


    “若袁術真的被劉備擊敗了,那關東群雄,劉備一家獨大了,”


    有了劉協的支持,呂布、張邈和陳宮迅速的整頓關中的軍政諸事,漸漸的步上了正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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