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謀,是你替使君長子取名為昭?”鄭玄怒氣衝衝而來。


    鄭平見鄭玄到來,暗暗叫苦。


    鄭玄這一問,鄭平就反應過來了。


    鄭平是後世人,對取名避諱之事看得不是很重。


    因此鄭平在給劉備長子取名的時候,依舊受後世取名的影響。


    重情重寓而不重諱。


    說簡單點就是,怎麽順心怎麽來。


    但對於鄭玄而言,鄭平這母子同名的取名法,就顯得離經叛道了。


    “父親,何事如此惱怒?”鄭平明知故問。


    鄭玄冷哼:“今日無事,考校你是否通讀《曲禮》。”


    鄭平手中羽扇頓時一滯。


    考校《曲禮》?父親你這麽閑的嗎?


    “是孩兒思慮不周!”鄭平可沒這閑情當一回考生,立即道歉認錯,遂道:“父親乃東州名儒,治經天下無雙,還請父親以日月入夢為題,替使君長子取名。”


    鄭玄頓時有些牙疼。


    老夫是來考校你《曲禮》的,結果你要以“日月入夢”來考校老夫?


    這是懶得再取名嗎?


    鄭玄知曉自家這次子,跟長子鄭益不同。


    嘴上說著思慮不周,心底壓根不當回事。


    鄭玄不假思索,訓斥道:“日月者,陰陽之精,極貴之象,既夢日月,子孫當興。”


    “你以昭為名,取日月相合而為明之意,又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本已是個好名。”


    “但你偏偏又舉‘明明,猶昭昭也’之意,如此生搬硬套,隻為跟使君夫人之名扯上關係,諂媚太過了。”


    “依老夫之意,當取名為‘明’!”


    “日月入夢,日月同輝,本為大吉之象,昭示使君必能掃蕩黑暗、興複漢室。”


    “何故再畫蛇添足,改明為昭?”


    劉明?


    火鉗劉明?


    鄭平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鄭玄自然是不知道這種爛梗的,鄭平卻是覺得別扭,故而才會下意識的將明改為昭。


    鄭平搖頭:“《史記.梁孝王世家》:濟川王明者,梁孝王子,以桓邑侯孝景中六年為濟川王。七歲,坐射殺其中尉,漢有司請誅,天子弗忍誅,廢明為庶人。遷房陵,地入於漢為郡。”


    “使君之子,豈能跟一無德濫殺者同姓同名?”


    “父親取的這名,亦是不妥。”


    鄭玄的胡子都快吹起來了,瞪著眼睛:“反駁老夫的時候,倒是對經史記得清楚,那你倒是說說,應該如何取名?”


    鄭平踱步搖扇:“日月相合可為明,日月相合亦可為易,‘明’‘易’二字,皆為陰陽相合之象。”


    “若為劉易,卻跟使君長女名音相近。雖說禮不諱嫌名,但若是音聲相近,卻也不便稱呼。”


    鄭玄哼聲道:“你既然知道禮不諱嫌名,怎麽取名的時候不見你避諱使君夫人之名?”


    鄭平笑道:“若用嫌名,又如何讓使君和使君夫人有鸞鳳和鳴的溫馨呢?”


    見鄭玄又要發怒,鄭平連忙打斷道:“父親勿急,孩兒已經想到了。”


    “日月星辰皆為曜,天高地迥,闊其狀而方宇宙。日曜月寒,交其位而替驕陽。曜之炫爛,似天邊紅雲,滿海金波。”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使君之誌,當如星辰,亦如大海,使君之子,亦當繼承使君之誌,心懷天下,以‘曜’為名。”


    鄭玄愣了半晌:“你這幾句,出自何處?老夫閱書過萬,也不曾聽聞此言。”


    鄭平笑道:“父親可聽說過北海劉熙,劉成國?”


    鄭玄沉吟片刻道:“似有耳聞,應該是某一年的孝廉。”


    鄭平點頭:“便是此人!成國兄舉孝廉後,就遷為郎官,後遷交趾太守。”


    “前幾句出自成國兄《釋名.釋天篇》,我出遊洛陽時,曾借閱成國兄的《釋名》一觀。”


    “至於這後一句,則是關中隱士子安公登高而作。”


    鄭玄由衷而道:“世間有如此才俊,老夫竟然未曾聽聞。顯謀,有機會邀他們來臨淄城作客,老夫必定掃榻相迎。”


    鄭平笑道:“子安公行蹤不定,成國兄倒是人在交州,父親昔日門生程秉程德樞,亦在交州跟成國兄為友。”


    鄭玄拂袖轉身:“幸虧老夫及時攔住使君,未讓此事外泄。你立即去尋使君,將新取的名奉上。”


    “切勿再疏忽大意了。”


    待得鄭玄離開,鄭平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我博覽群書,否則今日還真未必應付得了。”


    “他日使君若登帝位,定要廢除諱名陋習。”


    “搞什麽文字獄啊!”


    “有那心思,不如多研究興國安邦之術!”


    鄭平搖扇回屋,一陣清香撲鼻,卻是孔素端著兩罐米粥蓮步而來。


    “鄭郎,君舅離開了嗎?”孔素掃了一眼,有些疑惑。


    鄭平笑道:“父親隻是單純來訓斥我一頓,訓斥完了自然就離開了。”


    孔素愕然:“君舅為何要訓斥鄭郎?”


    “替使君長子取名的時候,犯了忌諱。”鄭平看著清香撲鼻的米粥,食欲大增:“不提這個,待會我再去尋使君,將新名奉上。”


    品嚐了孔素準備的米粥,鄭平徑直來到左將軍府。


    劉備見到鄭平到來,開口便是安慰:“顯謀,讓你受委屈了,我也沒想到,康成公會那般激動。”


    鄭平則是拱手一禮,致歉道:“這事,的確是我疏忽了,若非父親提醒,險些壞了使君的名聲。”


    劉備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問道:“顯謀既然來了,想必想到了新的名字。”


    鄭平則是提筆在左伯紙上書寫了一個大字“曜”,然後將“曜”的寓意給劉備講述了一遍。


    “劉曜,日月星辰皆為曜。比起昭字,更顯磅礴氣勢啊。”劉備微微感慨。


    鄭平笑道:“孫將軍的夫人亦是夢日入懷而生孫策,使君的長子,又豈能少了氣魄?”


    劉備每每看到孫策,都有一種孫策為何不是自己兒子的感慨。


    如今聽到鄭平以孫策舉例,心中對劉曜多了幾分期待。


    閑聊一陣,劉備將一份來自於潁川的情報遞給鄭平,道:“潁川有些許變故,我等是否要采取應對之策?”


    鄭平將情報攤開,快速的掃了一眼。


    這份情報記載的,是曹操在潁川大肆整頓吏治,罷黜下獄了不少公卿。


    “曹操太心急了。”鄭平將情報放下,眼神中多了幾分嘲諷:“假借整頓吏治的方式,清除朝中異己,這是在將呂布視為傻子呢。”


    “呂布出身苦寒之地,好不容易才當上了建威大將軍。”


    “倘若曹操以真心結交,或許還能納呂布為己用。”


    “但曹操偏偏想除掉呂布在朝中的勢力,那就犯了呂布的忌諱了。”


    “誰當司徒,誰錄尚書事,呂布都不在乎,可誰要動呂布的建威大將軍之位,誰就會成為呂布的敵人。”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況呂布是豺狼,亦是虎豹。”


    “曹操已經中計,許都必有變故。”


    劉備有些心憂:“顯謀,天子會不會有危險?”


    鄭平雖然在布局鋪路、讓劉備能順理成章的走上稱帝的道路,但劉備現在是沒有稱帝的野心的。


    對於鄭平的布計,劉備更擔心劉協的安危。


    鄭平搖頭:“先帝沒有第二個子嗣可以供曹操廢帝立新。除非曹操瘋了,否則天子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隻是除了天子外,公卿大臣們可就得吃些苦頭了。”


    劉備暗暗鬆了一口氣:“隻要天子無事就好。至於那些公卿大臣,哼——”


    對於許都的公卿大臣,劉備可沒好感。


    畢竟去覲見劉協的時候,劉備可沒少被這些公卿大臣刁難。


    曹操將這群公卿大臣罷黜入獄,劉備高興還來不及,又豈會滋生憐憫之心?


    真當劉備沒脾氣的嗎?


    頓了頓,鄭平又道:“這段時間,使君可南下徐揚二州,安撫徐揚二州的士民。我得去一趟兗州。”


    劉備動容道:“顯謀是想遊說臧洪?”


    鄭平點頭:“遊說臧洪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是應對許都變故。”


    “曹操不會僅僅著眼於朝堂上的爭鬥,勢必會將豫州、兗州、洛陽和關中之地連成一片,以形成三足鼎立之勢跟使君和袁紹分庭抗禮。”


    “而在這期間,河北的袁紹也不會無動於衷,一旦袁紹得知南邊有變故,定會趁機搶奪兗州、洛陽等地,以奪取戰略先機。”


    劉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凝聲道:“袁紹虎視眈眈,我在這個時候南下徐揚二州,是否不太妥?”


    鄭平搖頭:“使君南下徐揚二州,目的是為了整頓二州的人力和物力。”


    “支持使君的人越多,我可以調動的人力和物力才越多。”


    “現在已經不是一城一池的爭奪了,一旦大戰開啟,比的就是雙方的錢糧消耗。”


    “誰先耗盡錢糧,誰就會輸!”


    劉備凜然:“我明白了!我會盡力的遊說各郡士族豪強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如果是幾千人、兩三萬人的戰爭,以青州的錢糧足以支撐。


    可若是十萬人以上的戰爭,這每日裏的錢糧耗費,會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曹操跟袁紹打官渡的時候,就是因為缺糧才去賭命燒烏巢。


    這其中有任何一個環節的失誤,都會讓曹操飲恨。


    然而,賭命的時候,需要靠運氣。


    將戰爭的勝負寄托於運氣,這不是鄭平的行事風格。


    唯有做好跟袁紹打持久戰的準備,才是穩贏的關鍵。


    許都。


    一處精致的別院。


    貌美的少婦,正在園中種花。


    兩個黑衣人忽然出現,摻雜了迷藥的紗布瞬間捂住了少婦的口鼻。


    片刻間,少婦失去了意識,被迅速抬上了一輛黑色的馬車。


    而在另一處府邸。


    曹操則是親自宴請呂布。


    “大將軍,你我之間多有誤會,今日曹某設宴,隻希望能跟大將軍盡釋前嫌。”曹操親自給呂布斟酒,然後雙手端著酒樽向呂布敬酒。


    曹操的低姿態,讓呂布很受用。


    幾樽美酒下肚,呂布已經有些飄了:“曹司空,其實你跟本將沒什麽仇恨。”


    “你要糾察張邈和馬日磾等人,盡管去糾察,本將絕不會多事。”


    “但你要糾察大將軍府的文武,就有些過分了。”


    “本將若連麾下的文武都保不住,誰還會替本將效命?”


    “不是本將故意針對你,是你先動了本將的人。”


    “隻要你將本將的人都放了,不再尋本將的麻煩,今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本將絕不會多說一句。”


    曹操賠笑道:“是曹某先前做得過分了,故而今日向大將軍賠禮。”


    “除了這些美酒外,曹某還給大將軍準備了一份厚禮。”


    呂布眼一眯:“什麽厚禮?”


    曹操湊近道:“曹某最近覓得一美人,送與大將軍為妾如何?”


    呂布虎眼猛的一睜,多了貪婪之意:“曹司空,這尋常美人,本將可是入不得眼的。”


    曹操笑道:“曹某又豈會尋覓普通美人,若大將軍入不了眼,曹某自罰三樽。”


    呂布起身大笑:“自罰三樽,那豈不是便宜了曹司空?待本將先去瞧瞧,回來再跟曹司空暢飲。”


    曹操招了招手,曹洪便起身跟上,引呂布入內屋。


    到了內屋,呂布一見床上女子,頓時兩眼發光。


    半個時辰後,呂布意猶未盡的回到大堂,大咧咧的坐下:“曹司空,你送的美人,本將就收下了!”


    “本將言而有信,今後你在朝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本將決不阻攔!”


    然而,曹操此時的語氣卻是變了:“倘若曹某,想當這大將軍呢?”


    呂布臉色驟變,酒也醒了大半:“曹司空,你這是何意?一個美人就想讓本將讓出大將軍之位?”


    曹操卻是從容的端起酒樽,意味深長地道:“大將軍,這可不是普通的美人。”


    呂布冷哼:“不普通?難道還能是天子的貴人不成?”


    曹操撫掌大笑,笑聲中有陰謀得逞的愜意:“大將軍好眼力!這美人雖然不是當今天子的貴人,卻是已故弘農王的王妃。”


    呂布豁然起身,又驚又怒:“曹孟德,你好大的膽子!”


    咳咳,不要說前麵的水。主要是上一章不好修改,所以打個補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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