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鬥米教教主張方平忙著處理家務的時候,圍困萬安山的官軍卻是一籌莫展。


    襄樊郡郡守呼延義坐在大帳之中,臉上敷了一條用冷山泉水浸泡過的手巾,他上火正害牙疼,半邊臉都腫了起來。


    呼延義本是北方人,在襄陽都覺得夏天難熬,如今一個夏天都在萬安山裏,那種濕熱的瘴氣讓他坐臥不寧。不光是他,許多人都染了瘴氣,上吐下泄。


    最大的問題還是糧草不繼,襄樊郡動員了全郡5萬多兵馬,幾個月功夫襄樊的存糧就吃光了,他幾次向朝廷申報調糧,但朝廷的糧草遲遲未到。因為缺糧,前幾天外圍有幾百廂兵嘩變潰散,費了好大功夫才沒有讓嘩變擴大。好在朝廷從江南調來部分糧草,暫時能夠穩定幾個月,但後續糧草供應依然難以保障。


    朝廷一道道文書催促進攻,刑部侍郎周密作為朝廷委派的監軍,也三天兩頭地跑到他麵前催促進兵,但幾次大的進攻損兵折將,毫無進展,呼延義隻覺得內外交困、焦頭爛額。


    本來呼延義病倒後,手下都勸他暫時去山外修養一陣,待天氣陰涼後再到前線,但這種時候他哪敢退後,隻能硬挺著。


    這時,親兵來報,前線捉到一個五鬥米教教徒,聲言帶了教主的書信,要來見他,已經帶到賬外。


    呼延義讓人把那名送信的教徒帶進大帳,問道:“張方平讓你帶的什麽信?”


    那名教徒道:“我們教主願意與朝廷講和,這是我們天師冒襄先生親筆寫的信。”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親兵接過信送給呼延義,呼延義看完信後沒有做聲,問那名教徒道:“既然張方平願意投降,為什麽不派冒襄或者其他高級人物下山請降,而是讓我們派人上山?”


    那名教徒道:“我們教主說了,我們先寫信,表示了我們的誠意,如果朝廷有誠意,就應該派高官上山與我們談判。”


    呼延義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想著與朝廷分庭抗禮。先把這個人帶下去看管起來,聽候發落。”


    等親兵把教徒帶走後,呼延義立刻讓人把周密,還有軍中高級將領召集來共同商議。等眾人到齊後,呼延義讓幕僚把來信讀了一遍,又將送信教徒的話轉述一遍,然後請眾人發表意見。


    周密首先說道:“信裏雖然沒有投降的話,但表示願意接受招撫,我看這應該是張方平的意思。五鬥米教被我們大敗後,又被圍困在這大山中,無路可逃,除了接受朝廷招撫,隻有死路一條。我們應該派人進山和他們談談招撫的條件。”


    有一名將領不以為然,道:“既然誠心接受招撫,就應該先派大人物下山,哪有讓朝廷先派高官進山的道理。”


    周密道:“這倒可以理解,五鬥米教如今山窮水盡,怕朝廷不許招撫,高級人物不敢下山,先寫信試探朝廷的意思。之前政事堂傳來的政令裏就說過,對五鬥米教要剿撫結合,前麵圍剿已經取得效果,如今招撫正當其時。”


    眾人議論紛紛,這時薛定開口道:“這封信是冒襄寫的,他已經告訴我們,張方平並不是誠心就撫,而是另有打算。”


    周密不滿地問:“何以見得?”


    薛定不慌不忙道:“信裏有一句話: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這句話出自?墨子-所染?,意思就是蒼黃翻覆、反複無常,冒襄故意用這句話告訴我們,張方平沒有誠心。”


    周密要過信看了一遍,道:“我沒有看出這句話有其它意思,況且冒襄是五鬥米教天師,他為什麽泄露張方平的真正心思?”


    薛定道:“冒襄是被五鬥米教強搶進山,裹挾入亂的,他並沒有加入五鬥米教。”


    周密還要反駁,呼延義抬手製止道:“好了好了,我們先不要管冒襄,還是說說眼前這事如何處置。”


    周密道:“朝廷大舉圍剿,糜兵費餉,如果能夠招撫,豈不是一件大好事。我的意思是,立刻派人進山,與張方平談談招撫條件。”


    一個將領道:“如果真象薛將軍所說,張方平並不是誠心就撫,那麽進山談判的人就有危險。”


    周密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況且這是五鬥米教請朝廷派的人,張方平怎麽會對來人不利?”


    一名將軍小聲嘀咕道:“五鬥米教算什麽兩國,和他們講什麽信義。”


    周密生氣道:“是誰說的,是誰?”


    呼延義道:“算了算了,議事嗎,言者無罪。薛將軍,你的意見呢?”


    薛定沉吟一會道:“為慎重起見,我們先不派官員進山,可以寫封信讓來人帶回去,說明朝廷有好生之德,為免五鬥米教教眾無辜傷亡,可以對其進行招撫,但五鬥米教必須派高級人物先下山談判,以表誠意。”


    呼延義點頭稱許道:“這是萬全之策,既可以試探五鬥米教的誠意,又可以避免進山之人的危險。周大人意下如何?”


    周密有點不甘心,但又挑不出毛病,隻得悻悻地點頭同意。


    呼延義立即讓幕僚按照薛定說的意思,寫了一封回信,然後將那個送信的五鬥米教教徒帶上來,讓他帶信回去,並且說明,朝廷願意招撫,如果五鬥米教誠心就撫,必須立刻派高級人物下山談判,否則朝廷大軍一旦進剿,五鬥米教必將全教覆滅。


    打發了送信的教徒後,呼延義又和眾人商議了一會事情,便退了帳。晚上,他隻喝了碗羮便沒了胃口,回到後麵寢帳靠在一張太師椅上打瞌睡。


    約莫三更天左右,中軍搖醒了呼延義,告訴他薛定將軍在外求見。他還有些迷迷糊糊,定了會神後才明白過來,讓中軍把薛定引進來。薛定進來向他插手行禮,他沒有起身,隨便擺了擺手,然後示意薛定坐下。


    薛定沒有落座,向呼延義身前靠了靠,低聲說道:“郡守大人,末將有了破敵之計。”


    呼延義聽清後,猛地坐直身子,問道:“你說什麽,什麽破敵計策?”


    薛定沒有答話,呼延義完全清醒了,他向中軍說道:“你親自帶人在帳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大帳十步以內。”中軍領命出帳。


    呼延義站起身走到軍案邊坐下,示意薛定坐在對麵,然後說道:“你詳細說說計劃。”


    薛定落座後,說道:“我的計劃就是利用機會,麻痹敵軍,然後出其不意,擒賊先擒王,直破五鬥米教的總壇。”然後開始細細地解說整個計劃。


    呼延義認真聽完後,興奮地一拍軍案道:“好!真是妙計。”隨後鄒起眉頭,道:“但風險也大,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薛定鎮定地道:“隻要準備充分,計劃周祥,一定能成功。我所部已經訓練一個多月,再有一個月時間,肯定沒有問題。我找的向導,道路打探已經來回兩趟了,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地麻痹對方,冬天大雪封路,五鬥米教做夢都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出兵,而且能夠直搗白猿峰。”


    呼延義問道:“你準備派多少兵去?”


    薛定道:“我親自帶500人先行,半日後,另外負責接應的1500人出發。三天後就能到達白猿峰。”


    呼延義搖頭道:“不行不行,太危險了,你不能在第一隊,讓你部下的王德帶第一隊,你負責接應。”


    薛定道:“打仗總會有風險,王德雖然勇猛,但臨機應變不如我,第一隊可能會遇到各種情況,必須由我親自指揮才能放心。”


    呼延義有些猶豫,說道:“風險還是大啊,你們深入敵方腹地,萬一出現意外,沒法援救你們。”


    薛定道:“我們已經準備很長時間,各種可能的意外都考慮過。加上五鬥米教的情況我也打探了很多,張方平兄弟躲在白猿峰,外圍關隘全靠手下把守,各自為戰,沒有全局的戰略。等我們潛到白猿峰的三天後,郡守指揮大軍攻山,外圍的五鬥米教主力根本顧不上回援總壇。總壇一破,整個五鬥米教必將土崩瓦解。”


    呼延義沉思半天後,終於下定決心,對薛定道:“好!就照你的計劃行事。過幾天我和周密故意安排和五鬥米教的招撫談判,他們用緩兵之計,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薛定道:“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我訓練、準備了這麽久,部下都沒有人知道我的目的。”


    呼延義道:“你放心,連周密我都不會告訴他這個計劃。最後總攻之前,所有的將領也不會知道何時進攻。”


    薛定站起身,插手行禮後轉身出帳。


    呼延義一點睡意沒有,牙似乎也不疼了,他走到軍帳擺好的萬安山地形沙盤前,開始仔細地研究薛定的計劃。


    深秋開始,朝廷與五鬥米教的招撫談判開始頻繁起來,盡管雙方都不是真心地談判,但表麵上卻都顯示出滿滿的誠意,在此期間,雙方都停止了交手。


    談著談著,萬安山開始下雪,圍山的官軍開始向山外撤離,似乎準備在山外過冬。山上的五鬥米教也開始收縮人馬,除了前線的關口,大批的人都集中到山上的營地,開始修屋、挖洞、搭窩棚。


    薛定的禁軍也拔營撤離,但出發不久就停止前進,悄悄地掉頭繞了一圈,來到預先選好的一處山穀,開始進行行軍的準備。


    薛定選好的500人,全部卸掉盔甲、裝備,身穿白衣,每人隻帶短兵刃和三天的幹糧,妨礙爬山的長弓也沒有帶,每人攜帶一把弩機,三十支弩箭。負責接應的1500人也是同樣的裝備,由指揮王德率領。


    準備停當後,全軍開始休息,一直等到天黑,薛定站起身,做了手勢,500人悄無聲息地起身。負責帶隊的向導和前哨首先出發,500人隊伍一個接一個跟隨,很快就隱入山林的夜色中。


    盡管天色漆黑,但山裏的白雪卻映照出前進的方向,這500人避開五鬥米教占領的關口、關隘,在懸崖峭壁間的隱秘小道行軍,實在沒有路,就由向導和前哨打好繩索,攀爬而上、而下。他們白天休息,用溪水、泉水甚至幹雪吃隨身攜帶的幹糧,不管白天黑夜都嚴禁生火。


    就這樣,他們連續穿過兩道五鬥米教的防線,終於在三天後的黎明,到達了白猿峰山腳的一處密林。


    在密林中,薛定命令立即清點人數、檢查裝備,清點結果僅僅損失了3人,裝備完好。薛定派出哨探,布置好外圍警戒後,命令全軍立刻休息。他自己帶了兩名親兵,悄悄接近五鬥米教的營地觀察動靜。


    山腳下的路口,五鬥米教設了一座哨卡,外麵隻有一個人,其餘人都躲在哨卡裏取暖。半山腰有幾座營地,可以看到營門前並沒有人放哨,山頂就是五鬥米教的總壇,那裏不時發出人聲,甚至可以聽到鼓樂之聲,沒有發現一絲異樣。


    薛定回到休息地,命人兩個時辰後向來路去迎接後續部隊,然後他背靠一棵大樹,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臨近中午時分,後續接應的部隊仍然沒有消息。薛定命令全軍準備進攻,他召集幾個將領,分頭布置任務,先悄悄拿掉山腳哨卡,在被發現之前,盡量接近山頂總壇,一旦被發現,就全力進攻總壇,務必在第一時間衝進總壇,不給對方逃跑的機會。他還命令,對五鬥米教的高級人物,盡量活捉。他又命人去迎接後續部隊,接到後命令後續部隊分兵去白猿峰後山和周圍幾條道路,堵截漏網之魚。


    布置完後,薛定一揮手,幾個斥候迅速接近山腳哨卡,三兩下結果了所有哨兵。薛定沒有停留,帶人迅速、隱蔽地向山上挺近,很快到了山腰的營地,五鬥米教依然沒有任何人發覺。。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喊殺聲和號炮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薛定知道,這是前方的官軍開始攻山,他發現營地內的五鬥米教教徒也注意到動靜,有的還發現到了眼前的官軍,隻是根本沒有懷疑會是官軍,有教徒居然跑到薛定麵前,詢問前麵的動靜是怎麽回事。


    薛定冷笑著拔出刀,一刀劈死來到跟前的教徒,然後舉刀大吼一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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