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日子,轉眼到了農曆九月。


    重陽節這天,柳重錦的閉關結束了。


    白天時,秋之峰的眾弟子慶賀師尊出關,修為有了突破,所以大家聚集在一起過了一個熱鬧的重陽節。


    下午,快日落時,柳重錦總算有了些閑暇時間。


    千暮帶著湛露一起去聞楓閣找柳重錦。


    聞楓閣是秋之峰峰內的書庫,主要存放與秋之峰弟子有關的卷宗,還有一些秋之峰自己收藏的書籍。


    和文殊閣不同,文殊閣是存放整個蒼辰山派的重要典籍的地方。


    柳重錦來聞楓閣主要是為了查閱他閉關期間,秋之峰弟子處理的所有關於魔的事件的卷宗。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


    每次閉關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看這些卷宗。


    想看看能不能從卷宗記錄的事件裏找到有關心魔的蛛絲馬跡。


    千暮和湛露到了之後敲門,獲得許可後,才進入聞楓閣。


    一位白發中年男人坐於其中,桌案上堆滿了卷宗,男人麵前有一卷打開的卷宗,那是他正在看的一卷。


    湛露覺得這中年男子身上有一種強烈的經曆過滄桑之後的疲憊感。


    想來能執著追心魔幾百年的人,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必定也是很不幸的。


    她突然有點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了,那些過往的傷痛,當事人真的願意為了給外人說明緣由,而再去自揭傷疤嗎?


    千暮給柳重錦行了個禮:“師傅,這位是湛露。”


    而後又對湛露道:“這位是我師傅。”


    湛露給柳重錦行了個禮:“柳仙師。”


    柳重錦並不注重這些禮節問題,他溫和的說:“你們不用這麽客氣,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你們隨便坐吧!”


    等兩人坐下之後,柳重錦問千暮,“暮兒,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千暮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明來意,“我們過來,是想問師傅一些關於心魔的事情。”


    聽到‘心魔’兩個字,柳重錦愣怔了一瞬,轉而深沉的點點頭,表示明了了兩人的的來意。


    這兩百年來,他一直在追查心魔的下落,千暮是知道的。


    隻是千暮從來沒有過問過關於心魔的事情。


    不知道今日為何突然關心起有關心魔的事情了?


    柳重錦又看了看湛露,心下明了。


    想來是因為這位姑娘的緣由吧。


    他又仔細打量了湛露片刻,在遙遠的記憶中,他終於搜尋到了一絲關於湛露的記憶蹤跡。


    這位女子他曾經見過。


    兩百年前,他趕去殺心魔時,心魔已經逃離,隻剩下抱著自己愛人屍體傷心欲絕的千暮。


    他在千暮懷裏看到過這女子的屍體。


    又是一樁心魔禍害的事情,他當時做不到不管,所以他沒有立即離開去追尋毫無蹤跡的心魔。


    而是留下來照看著那個失去心愛之人的傷心男子。


    他看著千暮冷靜的有條不紊的把女子安葬完後,靜靜地在女子墓前跪坐了片刻。


    然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緊張的想上前營救。


    結果他還未靠近,就發現千暮噴出一口鮮血之後,並沒有暈倒或者死亡。


    而是靜靜地又跪坐了片刻,再起身時,就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仿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一座‘雙人墓’前。


    柳重錦能理解千暮當時的情況,他妻子被殺的時候,他因為傷心過度,一夜白了頭發。


    千暮則是傷心過度,忘記了所有。


    他親手把自己的過去埋葬了。


    他見千暮身上有仙骨,是有仙緣的,便收了千暮為徒。


    這徒弟把過去忘得一幹二淨,回山之後,冷心冷情的修他的無情道,這一修就是200年。


    兩百年間,愛慕他的女子不少,追著他倒貼的也不少,他卻始終如一的獨來獨往,不與任何女子有交集。


    唯一熱衷的事情就是除魔。


    就算忘記了所有,潛意識裏還是保留著一份對魔的執著。


    柳重錦本以為這樣的千暮將再無感情,沒想到如今卻又領著同一個人來到他麵前。


    看起來,這徒兒對麵前的女子很是不一樣,並不冷心冷情,反而關愛非常。


    隻是,死了的人,為何還能再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人間呢?


    柳重錦喃喃道:“不應該啊?”


    當時他確定那女子已死,也是他親眼看著千暮埋的,他甚至記得千暮特意給女子找了一棵花樹。


    什麽樹他倒是不記得了。


    那女子為何現在能好好的出現在他麵前?


    他的妻子卻是死去之後再不能複生了。


    湛露像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想想也能明白。


    當年她和心魔打鬥的時候,她感覺到的那股靈力波動,當時她不知道那是靈力,現在她知道了。


    還有當時心魔抱怨了一句,“切,這老頭還真是難纏,不就是殺了他的妻子嗎?追我這麽些年,還沒追夠。”


    這老頭是指的老仙師吧。


    當時她的魂魄被心魔攜裹著離開了,在她們走了之後,趕來的便是老仙師。


    所以千暮才會成為老仙師的徒弟。


    “老仙師,您當年沒看錯,您確實見過我。”


    “準確來說,是您見過我的屍體。”


    湛露開口解答柳重錦的疑問。


    “但是今日我確實是第一次見您。”


    “當日您趕到之前,我與心魔正在糾纏,她感知到您追來了,所以挾裹著我的魂魄逃了。”


    “後來,她把我扔進了往生界,我留了一魂一魄反向封印她。”


    “如今,我再回這人世間想找心魔報仇,隻是我那一魂一魄也已經修成了實體,那心魔卻不知所蹤。”


    她在滄海身上探查不到一絲一毫心魔的氣息。


    柳重錦倒沒想到這姑娘先坦白了。


    魂魄,實體,再回這人間。


    他捕捉了幾個關鍵詞,也明白了,這姑娘是用魂魄休成了實體,然後從往生界再回到了這人世間。


    隻是怎麽可能啊?


    往生界隻能以魂魄的形式進,且隻能進,再想出來,隻能是投胎轉世的形式。


    斷不能這般再以實體,或者再以魂魄的形式返回人間。


    柳重錦忍不住再次打量起湛露來。


    這姑娘能從那地獄出來,必然不一般。


    不過他道行不夠,隻能看出這姑娘非鬼、非人、非仙,身上卻有聖潔之氣,具體是什麽他不得而知。


    罷了,這姑娘什麽身份,他也懶得去探究了。


    隻要不是邪惡的存在就行。


    他把話題轉回心魔相關的事情上。


    大家都是找心魔報仇的,多些線索,能更快找到心魔。


    “兩百二十年前,我接到一個任務,是一樁魔物附身在不同人身上,害人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與心魔有接觸,心魔沒有實體,隻能通過附身來隱藏行蹤。”


    說完又覺得不對,補充道:“準確來說是,那時候的心魔還沒有實體。”


    “如今兩百年過去了,心魔具體成長成什麽樣,是否已經修成實體,已經說不準了。”


    柳重錦繼續說當年的事情。


    “有一次,心魔附身在一個小孩的身上,要殺一對夫婦,正好被我撞見,逮了個正著。”


    “那次心魔被我逼出那孩子體內,受了重創。然後她逃走了。”


    老仙師說道這裏沉默了片刻,回憶起了一些不好的過去,他有些後悔。


    “我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直到後來......”


    說到這裏,他的雙眼有些濕潤,聲音有些嘶啞,想來他即將要說的內容讓他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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