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的話,讓東野落月一時無所適從。


    按照她的認知,此人應該是道貌岸然、偷奸耍滑之輩。


    畢竟梁蕭是商人出身。


    但今日一辯,梁蕭慷慨陳詞,鞭辟入裏,令她難以回擊。


    難道是一直以來自己的認知出現問題了?


    東野落月的心裏冒出了如此疑問,但很快就甩甩腦袋,將這個疑問拋諸腦後。


    南宮寧已經到燕州了,心心念念等著她與梁蕭對質呢。


    而且她想改變東野氏的現狀,不能再與世家交惡了。


    梁蕭與獨孤辰、東野落月交談時的聲音不小,靠近高台的書生們聽得一清二楚,也不禁交頭接耳。


    “太守府做得沒錯麽……”


    梁蕭注視著台下一臉懵逼的燕州學子們,心中隻覺得悲哀。


    他是看不起這群腐儒的,但想要另起爐灶重新招人,非短期可成之事。


    燕州的學術圈還是離不開這幫人,這就是燕州的悲哀之處。


    燕州乃至周邊州郡上前學子齊聚於此,梁蕭等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了!


    “東野落月,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事:我從這些大地主手中買下農田之後,依然租給這些原屬的佃農,隻收取他們三成佃租,他們可以拿七成!至於朝廷回購的官田,召集屯民,官四民六,官府隻要收取四成,餘者皆歸於屯民!”


    話音剛落,消息傳開,全場嘩然!


    “蘭陵侯讓自己的佃農拿七成收獲?官府讓屯民拿四成?”


    周圍百姓欣喜若狂。


    如果梁蕭隻收名下佃農三成佃租……就算是自耕農,也有興趣加入其中!


    至於官田,看似比梁蕭多拿了一成,但官田是不需要交租的,而且有朝廷背書,比私人地主更加可靠!


    東野落月臉色慘白,呼吸局促。


    這梁蕭,似乎真的與她印象裏的梁蕭截然不同。


    但是……


    “落月,問他濫殺北胡騎兵之事!”


    台下端木豔的提醒,讓東野落月回過神來,厲聲道:“好!你既然口口聲聲宣稱自己為燕州百姓考慮,燕州麵對北胡,急需穩定,但如今敵強我弱,你何必濫殺北胡騎兵,激化兩國矛盾?難道與北胡和睦相處,換取燕州乃至整個大周的穩定,不好麽?”


    “議和才是上策!”台下書生們一片附和。


    “放屁!”


    梁蕭終於忍無可忍,白了東野落月一眼。


    “你罵我?”


    東野落月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台下的東野氏兩兄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東野玄機隻有這麽一個女兒,東野氏現在也不敢當眾說她的發言不代表東野氏立場,否則東野落月顏麵掃地,一定會當眾鬧起來。


    “北胡殘毒我大周百姓,爾等卻對北胡唯唯諾諾。我梁蕭一心為百姓謀福祉,爾等對我梁蕭倒是重拳出擊!”


    “自大周立國以來,北胡屢屢犯境,襲擾邊民。正因為你們這群軟骨頭一而再再而三力主求和,妨礙我軍布防,致使遷都之禍爆發。”


    “家父與十萬將士戰死沙場,故都崩潰,生靈塗炭,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爾等絲毫不念國仇家恨,卻對北胡人奴顏婢膝,你有何麵目自詡燕州才女,根本就是忝列門牆!”


    “你你……”東野落月已經哭得梨花帶雨,向獨孤辰投去求助的目光。


    獨孤辰怒道:“梁蕭!你怎可為難一介女子!”


    梁蕭冷聲道:“她剛才居高臨下質問我,恨不得讓我身敗名裂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自己是一介女子?”


    後方的秦百裏皺眉道:“獨孤辰,眼下應談大事,你何必在這裏糾結小節,這不是胡攪蠻纏麽?”


    獨孤辰向秦百裏投去疑惑的目光,後者卻是冷眼相對。


    “秦大人說得在理!獨孤辰,眼下太守與諸位談論大義,你何必以小節胡攪蠻纏。我管教無方,隻覺得慚愧,小女本不該上台,奈何受人蠱惑。”台下的東野玄機也出聲支持。


    “我沒有受人蠱惑!!”


    東野落月歇斯底裏的尖叫,讓東野玄機險些心髒驟停!


    台下的書生們也陸續了解了台上雙方辯論的內容,議論紛紛。


    已有部分書生麵露疑惑,甚至麵露難色。


    燕州追求穩定,就必須與北胡和睦相處,這是他們一直以來接受的共識。


    梁蕭卻打破了這個共識,痛斥了他們一頓。


    東野落月哽咽道:“一直以來,你不過隻是在針對與你有仇的這些世家罷了!就如你殺公羊雷,難道不是因為私憤?”


    很快她便迎上了梁蕭看白癡一樣的眼神,越發委屈。


    “公羊雷罪不至死啊!你是為了泄憤殺他!”台下也有大批書生附和。


    梁蕭一聲冷笑,威嚴之聲響徹全場。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何況區區公羊雷?當時現場萬千民眾有目共睹,他是如何知法犯法,又羞辱威脅我這個太守,我奉吾皇之命治理燕州,整頓風氣,自當從嚴處置!”


    “倒是你們,對公羊雷的罪行視而不見,卻對我秉公執法指指點點,妄加苛責,與公羊雷之流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


    “人道爾等皆是俊傑,我看爾等盡是蟲豸!”


    被梁蕭當眾輸出,底下書生才女們麵紅耳赤,怒目相視,紛紛出言聲討。


    “你怎可人身攻擊呢!”


    “你不過是武夫的後代,一身銅臭味的商人而已,有什麽資格輕視我們讀書人?!”


    一直旁觀的沐琴雪,顧不得梁蕭的叮囑了,冷笑道:“他可是出口成章的大周詩仙,隨便一篇詩作都是傳世名詩,還憂國憂民。相比之下,你們隻會黨同伐異,對異族奴顏婢膝,在他麵前也配自稱讀書人!”


    東野落月看見這個好閨蜜的仇敵發言,積攢的怨念徹底爆發,歇斯底裏尖叫道:“我們憑什麽不配!你和他就配麽?憑什麽!!”


    “叛逆啊!!”


    東野玄機目眥欲裂便要衝上台,卻被梁蕭伸手示意阻止。


    麵對台下惱羞成怒的書生才女們,梁蕭凜然回應。


    “所謂讀書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爾等自詡讀書人,又做到了哪一點?”


    寥寥數語,卻似平地驚雷,震得底下眾人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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