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卦中心的盛紅衣冷然而對。


    鬥篷飄飛,半露出她睥睨的眼。


    她朱唇淡啟,語調輕淺淡然,卻帶著萬鈞之力:


    “神威天助,破萬法!”


    麒麟神獸忽然低下了一直仰視蒼穹的頭顱,麒麟虛影如漣漪一般自麒麟身上一圈一圈外擴出去!


    龏蓮的神識端立於一側,心中湧現的,大約同麒麟神獸一般,居然是臣服之意!


    這一刻,黑蓮為何能召喚神獸麒麟,根本無需追根刨底,也無需質疑!


    心底深處,如傳承一般,在告訴著龏漣,黑蓮就是能召喚神獸!


    那是真正的麒麟神獸,自它出現,全身便煥發出七彩的光暈,光暈滌蕩,祥瑞之氣趕走了一切的壓抑暴躁,隻剩下安然祥和。


    待到麒麟身上的光暈逐漸轉淡,盛紅衣才高聲嗬道:


    “鎮!”


    隨之,麒麟淡去,天地銖複位,被黑蓮收回了袖中。


    龏漣知道,麒麟和那……卦看似消失了,而今在這巷子裏卻無處不在。


    而有這些在,龏漣知道,他們將再也不用擔心什麽爆岩符了。


    無需多言,他就是如此篤定。


    盛紅衣如此大張旗鼓一番後,心裏壓抑的火氣才算消耗了些。


    爆岩符的符文之中,以召喚火土之力為主!


    起先,盛紅衣倒是想用水符克之,可後來,她不這麽想了。


    該死的巫族,自以為自己是神使就了不起了?!


    她興許就是那個任命它們為神使的本尊。


    本尊在此,它們居然敢如此囂張,拿著不屬於自己的本事擱那兒殘害別人?耀武揚威?


    如此做派,她豈會姑息?!


    再說了,以符對符的克製它們?那是給它們臉了?!


    不用符,既然要玩兒大的,那就越大越好。


    天地銖出手,召喚土之麒麟神獸,鎮壓它們足矣。


    金木水火土五行,中麒麟屬土,它本就有統禦土靈之力。


    而,土克火,有它坐鎮,這爆岩符陣難道能翻出花兒來不成。


    不僅不能,這符陣還能為她盛紅衣所用。


    這會子,她敢說巫族人毫無所覺,等它們要引動這符陣之時,且讓它們瞧一瞧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另外,還有一個益處!


    盛紅衣抬頭朝著龏漣的神識道:


    “好啦,我們走吧!”


    說話間,龏漣本尊已經回來了,站在巷口迎她,語氣如常:


    “有我護法,一切如舊。”


    盛紅衣點點頭,對剛剛之事,兩人一個沒提,一個沒說。


    於盛紅衣,她如何提,都無法解釋,她也認為以兩人之間穿越生死的信任,無需過多的解釋。


    於龏漣,他看到了這些便看到了吧,不影響他同黑蓮的交情。


    且,他甚至是高興的,黑蓮本事越大,便代表著距離那個預知夢越遠不是嗎?


    若是可能,他巴不得黑蓮能一下子把害她的全弄死呢!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閑聊,期間,盛紅衣半側身輕瞥了一眼某個方向,雖然隔著鬥篷呢,龏漣還是察覺了。


    “看什麽呢?”


    龏漣好奇。


    盛紅衣聲音裏透著愉悅:


    “沒什麽,看一眼討厭的人。”


    龏漣聳聳肩,看向前路。


    她說是就是吧,雖然龏漣不知道黑蓮究竟指誰,反正有一個人倒黴了這事兒他是明白了。


    至於那個惹了黑蓮的倒黴鬼是誰?


    與他有什麽相幹的!


    反正不是他。


    盛紅衣所看的是麒南的方向。


    這裏有天地之氣,用天地之氣召喚而來的麒麟神獸,哪怕隻是虛影,也自帶神威。


    這般的神威,對本就血脈不純的異人麒麟,那便是血脈壓製。


    而那會子,她刻意在聚集土靈之力召喚麒麟之時,克製了一下。


    如此這般,麒麟神獸想要壯大自身,所需要的土靈之氣會有些不夠,就會自動自發的吸收空氣之中的土靈力。


    身在附近的麒南由於血脈壓製,便是它不願,那也得被無條件的牽製,“上繳”它的靈力。


    這會子,怕是不僅全身力氣被抽幹不說,真正的麒麟神獸在此,他怕是想要站直都不容易。


    這便是神獸威壓,境界的壓製。


    哼,與其自己生悶氣,不如把氣撒在使得自己心煩的源頭身上。


    現在這般,灑灑水,小小的懲戒而已。


    對那素心……盛紅衣倒是不氣了。


    雖然素未謀麵,但能讓白蓮信任,無憂願意說情的妖,她的妖品還是有保障的。


    對妖品好的妖,盛紅衣自然另眼相看。


    何況,似乎她還是龏漣在意的親人的唯一後代。


    把素心和麒南放在天平兩邊,她很容易就會偏向素心的嘛。


    卻說,黃麒南確實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它此時,回過味來了,那般的壓製,似來自於大妖的威壓。


    而且,它能感覺到,這還是同根同源的大妖威壓?


    怎麽會這般?


    難道是主支有人跟來了?


    它勉力站起身子,好在這一處地界,人不算多,看見它的人,步履匆匆,有人甚至一臉的驚懼和嫌惡。


    異人域就是這般,每個人活著尚且不易,最害怕的就是惹禍上身。


    黃麒南見怪不怪,它力持鎮定的走著,心裏還在揣摩著此事。


    主支什麽德性,它最清楚。


    若是有這般本事,還需要靠吞噬旁支這種邪門歪道來壯大自身麽?


    所以,肯定不是。


    那是什麽?


    隻是這會子,那壓製之感如來時的突兀,已迅速消散。


    似再無所覓,若不是它渾身如被抽空,它簡直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黃麒南勾了一下唇角,如此,倒是激發了它的血性。


    原本它是想要先離城再說,現在它不這麽想了。


    它來此的目的還沒有達成,素心沒救出,又發現了巫族,又有一個神秘的血脈極佳的同根同源的大妖在此盤桓不去?


    這事兒越來越有意思了!


    興許,這渾水可以攪動一二。


    它的眼中,閃爍著精光。


    當夜,自黑灘城傳出了消息。


    第二日,麒麟族便收到密報:


    黃大長老已經顯得有些渾濁的雙眼精光四射,它抓住手下之人:


    “此信可準確,你說黑灘城中,有我們同根同源的麒麟妖出現?血脈極純粹?”


    手下之人篤定道:


    “小的已經再三確認消息,那妖雖然曇花一現,但城中不少人感知到了神獸的氣息!”


    “至於從何而來,目前尚且不知,不過小的已經派心腹將那黑灘城出城要塞處都埋伏了起來,死死的盯著。”


    “若是它出城,咱們的人定然會瞧見的。”


    黃長老搓了搓手,在家來回踱步。


    這事兒,容不得他不激動。


    神獸啊,便是其他的神獸,若是能吃到它一口肉,都夠自己受益無窮的。


    它們主支凋零,雖然自稱是神獸血脈,可它心裏清楚,它們的血脈已經稀薄的幾近於無了。


    便是它們想出了辦法,用過吞噬血脈覺醒的旁支來維持主支的血脈。


    然,這麽多年下來,這辦法也不頂用了。


    旁支越來越少的人覺醒血脈,而主支,不僅綿延後代困難,便是生出的後代,也沒什麽修煉資質。


    它們的血脈,已經稀薄的,就連屬於神獸血脈最基本的本領之一,幻化成人,都不能維持了。


    甚至還會生出其餘種族的異人。


    如此,加強血脈已經是迫在眉睫。


    其實,這些日子,黃大長老已經越發沒有了耐心。


    它已經不想等了,正著手準備將麒南吞噬一事。


    現在,居然有這麽一個同根同源的大妖出現,對於血脈的渴求,讓黃大長老不顧一切了!


    它突然停住自己來回的步伐,同心腹手下道:


    “這幾日,蛛妖和雙頭蓮族似有密謀?”


    “我不是讓你們打聽麽?打聽出什麽沒有?”


    這心腹手下跟了黃大長老許多年了,以辦事可靠而出名。


    黃大長老非常倚重它。


    手下不慌不忙:


    “正要同主子您匯報,那一晚,毒蛛家族的大長老去了蓮族後,出來之時,蓮族族長親自相送。”


    黃大長老聞言眉眼蹙起,毒蛛本就同它們其餘家族關係一般。


    麒麟族肯定是對這個家族嗤之以鼻的,血脈實在太汙濁,同它們為伍,有失它們的身份。


    據它所知,雙頭蓮族也討厭蛛妖族啊,怎麽蛛妖一族偏要去這麽一趟,還讓雙頭蓮族族長親自相送了?


    難道,雙頭蓮族有什麽把柄握在蛛妖手上?


    黃大長老沒想明白:


    “繼續。”


    它朝手下頷了頷首。


    那心腹手下立刻道:


    “小的收到消息,兩族秘密派了一隊人馬出來,尤其雙頭蓮族,乃是它們的少族長親自來的,看方向,像是黑灘城!”


    話落,黃大長老眼神如鷹隼,狠狠攥住心腹,好似要穿透它一般:


    “你說什麽?!”


    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莫非,它們已經收到了神獸現世的消息?


    若說,之前心腹手下說起神獸現世之事,黃大長老還在一瞬間有些懷疑。


    倒不是懷疑手下撒謊騙它,晾它也不敢,畢竟,除了多年相伴的信心,心腹們都是死士,它想讓它們如何死都行。


    隻不過,黃大長老又不傻,它就是有點疑惑,這神獸所謂何來。


    不過,這時候,突然有蓮族和蛛妖的加入,讓它所有的疑慮全消失了。


    還想什麽?


    那兩個老賊定然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去分那神獸去了。


    畢竟,主支衰敗,不是它一族之事。


    其中,雙頭蓮族還要更加厲害些。


    黃大長老的嘴角有難以壓下的譏誚。


    當年,便是蓮族想出的吞噬旁支的主意,來維持血脈。


    並且,也是它們第一個實行的。


    說到底,黃大長老如何不知,同根相煎,有違天和,是要遭到天譴的。


    莫要看雙頭蓮族似花團錦簇,實際上,內裏,早就已經虛耗的不像話了。


    若是再等不來這一口神獸血脈,它們估摸著就離滅族不遠了。


    便不說其他族如何想,黃大長老早就起了吞並蓮族之心。


    外表的那些個關係,都不算什麽,在異人域想要活下去,本就是弱肉強食罷了。


    它眼神冷厲道:


    “安排下去,一刻鍾後出發,我親自去看一看,那黑灘城到底有什麽!”


    心腹手下道了聲“是”,就下去安排了。


    那藏的低低的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聞的微光。


    它是死士沒錯,可死士生了七情六欲,便注定沒有辦法一直聽話下去。


    死亡和痛苦確實可怕,但留下血脈卻讓它願意鋌而走險。


    麒南說了,就辦一件事兒,這事兒結束後,以後它會放它自由。


    同它那個在外麵生的孩子一起。


    真希望,今日這一走,大長老,能永遠留在那裏!


    同一時候,隧土也收到消息,它也在往黑灘城去。


    沒了心腹管家,它身邊還有旁人。


    這一次,它勢在必得,有白蓮現世之處,黑蓮還會遠麽?


    握著白蓮,它就不信他等不到黑蓮。


    至於那蓮六,沒用的廢物,居然那麽快就被蓮族發現了,就這麽死了。


    廢物死了也就死了,隧土卻是不爽的很。


    浪費了它的時間不說,這玩意兒居然一點用都沒頂上!


    此時的黑灘城中,盛紅衣兩人依舊在往得盛樓的方向去。


    卻是,還未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三人都帶著鬥篷,可神奇的是,在這一刻,似乎對方是誰,誰都心裏有數。


    包括盛紅衣。


    她剛要說話,龏漣先一步開口了,一開口就是滿滿的惡意:


    “禿驢,你怎麽回事兒?沒用的東西!白蓮一直同你一道,你卻讓她身陷險惡之境?”


    無相根本就不搭理他,他站在原處,便是隔絕神識,盛紅衣也知道他在看她。


    他突然道:


    “黑蓮。”


    盛紅衣欠了欠身:


    “無相。”


    龏漣不滿,這死禿驢居然無視他?


    “喂……”


    無相再一次打斷他,跟故意的似的:


    “我已經訂好了地方,黑蓮,能否借一步說話?”


    盛紅衣便是不往旁邊看,都能感覺到龏漣如即將噴發的火山似的。


    她敢說,無相就是故意的。


    對待這樣的人,龏漣似乎確實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似乎,他好像也打不過無相。


    這可真是……前世的異人王為了“複活”她,同無相一道,忍受了多少啊?


    難怪後來,異人王提起無相依舊毫無大佬之風度,一直禿驢禿驢的叫喚人家。


    可無相這般,倒也令她無法拒絕。


    他肯定是要說白蓮的事情吧。


    “借一步說話,敢問是你和我,還是我們三人?我與龏漣是一道的。”


    這話也表明了她的態度和立場。


    這話一說,身邊那噴發的火山突然熄了火,瞬間平複。


    無相倒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姿態:


    “既如此,那就一起吧!”


    盛紅衣點點頭:


    “在何處?”


    無相先一步轉過身去:


    “得盛樓!”


    盛紅衣眉眼一跳:


    “好!”


    巧,真是太巧了。


    他們正想去呢!


    得盛樓無相的屋裏,無相取下了他的鬥篷,盛紅衣終於看到了他的真麵目。


    隻需要一眼,盛紅衣就覺出了不一般了。


    無相,確實像一個佛子。


    佛子,就是擁有天生慧根,天生適合修佛之人。


    初次見麵,盛紅衣的注意力便在他那一雙明亮卻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睛上。


    空泛卻幽深,悲憫又似包容世間萬物。


    他與人對話,是和風細雨的,世間萬事,大約在他這裏都不縈於心吧。


    唯獨說起白蓮,盛紅衣覺出了一絲……溫度。


    盛紅衣微微搖了搖頭,對於無相和白蓮之間如何,她壓根不會深究。


    白蓮是她的姐妹,然她也是獨立的個體,她不會替白蓮做任何的選擇。


    “……黑蓮,你是不是發現了那符陣,並且將之遏止了?”


    “實不相瞞,貧僧當時便在附近,見你出手,便跟了上來。”


    他也是有辦法將那爆岩符陣給解決的,隻不過,他更加需要費點周章。


    這一點上,他同黃麒南完全不同。


    黃麒南考慮太多,說白了不過就是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可,無相自是當仁不讓的做,一直到黑蓮突然出現,並且毫不猶豫的出手,他才收手。


    至於為何,那便是他能看出,黑蓮不一般,使出的手段更不一般。


    饒是這般,他還是不放心的想要多問一句。


    盛紅衣點了點頭:


    “爆岩符一事兒暫且沒事了,不過對於巫族為何如此,我還未尋到緣由。”


    她話說完,無相便接上了:


    “想要問一問巫族麽?我倒是可以幫忙!”


    盛紅衣看向無相:


    “哦?”


    無相站起身,走到放下的幔帳前,一把撩開厚重的帳子,又撩開一床厚被子。


    被中,露出非常“猿”化的巫族。


    盛紅衣和龏漣齊齊失聲!


    兩人心裏不約而同的開始吐槽:


    要不要這麽簡單粗暴?


    不是,無相怕不是一個假和尚吧?


    對白蓮的這等關心,完全不像方外之人也就罷了,怎麽隨隨便便就綁了人來?


    若是今日沒遇見他倆,他準備怎麽辦?


    自己親自嚴刑拷打麽?還是搜魂?


    龏漣尤為的吃驚,還隱約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既視感。


    無相從來不是好人,說他是妖僧,怕是都抬舉他了。


    無相麵色完全沒變,似是沒看到兩人隱晦的交頭接耳。


    他似乎還給他們留了時間,等他們驚訝夠了,他才道:


    “黑蓮,是你來還是貧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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