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南如何想的,於盛紅衣來說,並不重要。


    便是他當麵質問於她,以盛紅衣的性子恐怕隻有當麵懟回去的份兒。


    且不說黑蓮做下的決定,現在的盛紅衣也不是那麽清楚。


    便是記憶恢複,那黑蓮所做之事又有什麽錯,不是給了他選擇機會了麽?


    實則,無論是黑蓮還是盛紅衣,對麒南,她都是沒什麽好感的。


    黑蓮時期,比起麒麟,她選擇了鯤鵬季家。


    作為盛紅衣,麒南做下的那些事情,她就沒有哪一件能看上眼的。


    此時此刻,麒麟在半空踏步,黃色的雷電往漩渦之中不停的蜂擁而去。


    漩渦越來越大,身處中間的麒麟身上的羽毛鱗片也顯得愈發的豐滿,銅鈴一般的雙眼越發的有了神采。


    那鮮活的模樣,無人敢說,這不是真正的麒麟。


    它一低頭,猛然張開大口,轉眼便將雷電虹吸一般徹底吸入了口中!


    秀水峰上,原先的一切,再次裸露,一片狼藉,焦土一片,唯獨盛紅衣所在洞府,完好無損。


    那些土層、石頭、瓦片等,看起來,都同雷劫之前無有區別。


    劫雷吸完,麒麟咂了咂嘴,便化為點點黃色的光點消失不見了。


    眾人:“……”


    不約而同再次沉默了。


    如此場景,他們實在也是無話可說。


    畢竟,從未見過如此對抗劫雷的方法。


    誰家是把劫雷吸走的?


    劫雷又不是水,如何又能吸走?!


    有人撓頭,從驚撼之中清醒過來之後,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也忍不住懷疑自己,莫不是自己實在孤陋寡聞,有那性情比較活潑外向的,真的就去問了旁人。


    結果,得到的結論就是,大家對此般場景,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隨著這道天劫的結束,整個白霞城內外都沉寂了好久。


    一則,實在是如此劫雷,讓人歎為觀止,隻想將其中這一切記在心上。


    二則,如此天劫,震懾眾人,鮮少有人能參透其中的玄妙,有那參透的,如薛景策之輩,自不可能大肆宣揚。


    所以,大家也沒什麽可討論的,不如閉嘴。


    淩躍等人也在沉默,比起外界,他主要還在憂心那敵襲之人。


    劫雲流散,明顯五雷齊出的這一場危機,盛師妹算是已經平穩度過了吧!


    可,怎麽秀水峰依然沒有動靜!


    容相呢?


    怎麽無聲無息的?


    難道,已經被盛師妹親手解決了?


    這麽快嗎?


    淩躍內心閃過希冀,若是如此,真是太好了!


    畢竟這等醜事,若是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無論是對盛師妹,還是宗門都是好事兒。


    他閉目感知了一下,識海之中,掌門血令隻是稍顯淡化……


    這卻是令他不太清楚具體如何了。


    畢竟掌門血令本就不是常用之令,玄塵門史料記載,血令達成,血令消。


    他發布的掌門血令,涉及兩人生死。


    齊朗還未死,所以掌門血令未消,情有可原。


    但,掌門血令又有些淡化,淩躍能猜出這淡化之意大概應在容相身上,卻不知,這算不算他已經死了。


    他卻不知,盛紅衣的洞府內部,除了盛紅衣依舊盤坐,原本在盛紅衣座下的那朵黑蓮此時已經不在盛紅衣座下。


    它此時正懸浮在盛紅衣的前麵,而它的花心處,正有一道黑色的人影,被死死的纏在中間。


    那黑影正在掙紮,近看,似乎是容相。


    之所以這般說,是因為說是容相,可麵容卻同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樣了。


    隻能通過他的聲音、神韻等,勉強區分於他。


    原本的他,仙風道骨,便是有些獨來獨往,可名聲顯赫,是讓眾弟子信奉和依賴的化神祖師。


    而今,他的麵相早已扭曲,許是被雷燒焦了,莫說身著的法衣一身狼狽,連帶的,眉毛頭發都沒了。


    渾身焦黑之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戾之感,光光的頭顱之下,那一雙眼,瞳孔深處,是鮮紅的血色。


    他被黑蓮整個纏繞在花心之處,黑蓮的花瓣一層一層的束縛住他。


    他每動一下,臉上便有扭曲的殺意和陰狠之色留下。


    而黑蓮的花瓣還在收緊。


    陰狠之下,容相內心深處閃過一絲恐慌。


    這是要勒死他,還是要咬死他?


    這黑蓮也不知是何等的邪惡之物,他身在其中,掙脫不去,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他的血肉。


    奈何,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掙脫黑蓮。


    他早就褪去了往日溫文的外皮,破口大罵,用著這天下最惡毒的話,哪有半分平日的模樣。


    若有人見著他,一定會驚呼不已。


    人不人,魔不魔,他早在不知不覺之中,走向了一條崎嶇的岔路而不自知。


    “……盛紅衣,你要麽給老子一個痛快,在那兒裝死算怎麽回事?”


    “啊哈,莫非不是裝死,而是真死?!”


    他晃了晃腦袋,眼前有些重影,覺得除了渾身的痛癢難耐,好像腦袋也越發昏沉,很有些難受。


    識海之中,好像有很多人在說話,又好像是一個人在說很多話?


    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識海之中,還有別人?


    是誰?是怎麽進去的?


    隻不過,這一層警惕之心剛起,就被打散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打亂了容相的思緒,可卻讓他覺得,好像每一句都說到他心坎裏了。


    “你是懦夫吧?修為這麽高拿一個黃口小兒沒辦法?”


    “罵她有什麽用,她聽得見嗎?”


    “她剛剛渡劫,最是虛弱,這種時候,你還不抓緊時間結果了她麽?”


    “哈,你還在等什麽?”


    “可是……”


    容相怎可能不想弄死盛紅衣?


    他的遲疑倒不是因為旁的,實際上,剛剛的雷劫對他損耗嚴重。


    他這會子連這朵破黑蓮都掙不開,渾身疼痛不休,如何殺她?


    “可是什麽可是,你不恨麽?”


    “哼,你果然是慫貨!”


    “不,我不是!”


    容相憤恨道。


    他恨著秀水峰的一切。


    恨著秀水峰所有人!


    首當其衝,便是盛紅衣。????盛家姐妹,被收徒之時,盛紅衣還未嶄露頭角,所以他便選擇了盛淩波,壓根沒在意過盛紅衣這個人。


    誰能想到,後來,他就成了玄塵門人茶餘飯後的笑柄,說他眼神不行,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還有季乘風,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


    容相出生微寒,麵上倨傲,心中自卑。


    他自詡自己不比季乘風這些人差,可卻又羨慕他們背後有家族助力。


    不像他,一路走來艱辛的無以言表。


    一個普通至極的法器,他都要拚盡全力,攢錢爭取。


    季乘風受傷之後,他麵上不顯,無人的私下裏,他是極高興的。


    尤其,他後來知道季家已經放棄了他,並且,他們還要物盡其用,榨幹他,不僅放棄他還讓他培養下一個繼承人後,他那一日高興的還難得喝了些小酒。


    原來季乘風也不敢反抗,也要咽下屈辱麽?


    嗬,他早就知道,這樣的家族,都是利益媾和,沒了家族依仗,他看他如何再擺出一副仙袂飄然的淡然模樣。


    可是,一切都事與願違。


    此後,很多年,季乘風看似沉寂,宗門卻沒有放棄他。


    就連秀水峰的峰主之位都沒人讓他讓出來。


    此後,更讓他覺得天道不公的是,本該將他利用完就棄如敝屣,等著接掌秀水峰和季家的那個號稱季秀水第二的季睦,卻寧可同整個家族對抗,都要同自己的師父站在一處。


    還有,麵前這個,當年,連他化神門下,都毫不心動的盛紅衣,在季乘風一個廢人要收她為徒的時候,居然也答應了。


    反觀他自己,徒弟不爭氣,還連累他被宗門恥笑。


    更扯的是,他們居然找到了傳說中的藥,讓季乘風痊愈了!


    世道,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憑什麽好事都讓秀水峰給占了?


    為了秀水峰的人,掌門接二連三給他難堪。


    當著外人的麵,掌門就能一點麵子都不給他?!


    憑什麽?


    掌門偏向季乘風他知道,不就是這兩人都是世家子弟麽?


    而他身份欠缺,自小就同他們格格不入,被他們排擠在外。


    此後,盛紅衣那天劫有異,掌門也不給自己做主!


    他可是化神修士,是為玄塵門立下汗馬功勞的人。


    他自認他平日從不無理索取什麽。


    沒想到,隻是想要追究個盛紅衣的責任,就被季乘風懟著臉開噴,丟盡顏麵。


    何其荒謬?!


    魔神說的對,這樣的宗門不值得他效忠,既然宗門無用,他就親自報仇。


    沒想到,報仇的過程之中,卻被盛紅衣困在了這種地方。


    她果然是個妖女。


    外頭那雷劫那麽的震撼,她卻在洞府之中紋絲不動?!


    誰人是這麽渡劫的?


    這般的邪祟,實在反常,若讓她長成,豈不是為禍人間!


    他此番是替天行道!


    他如是想,不知為何,就突然又有了力氣,他雙目暴瞪,大喝一聲,周身猛然爆起一層血色之物。


    他先是感覺到一直死死束縛他的黑蓮隨之一鬆。


    他一喜,緊接著,識海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抽離!


    他有些恐慌,卻阻止不了。


    逐漸的,他越來越迷茫,慢慢的,他好像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遙遠的地方,他好像聽到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響起。


    這是什麽呢?


    好像寺廟之中的晨鍾暮鼓之音啊……


    此時此刻,一直蟄伏在外麵等消息的隧釺,又驚又恐的盯著手中的小幡旗。


    小幡旗上,突然顯出一個黑色的骷髏。


    這代表的意思是,血魂幡之中的魂魄湮滅了?


    怎麽可能會如此?


    它連接的是血魂幡,而今血魂幡用在容相身上。


    容相神魂這麽厲害,居然……反客為主,操控了血魂幡,將其中的魂魄全都吞噬了嗎?


    隧釺雙眸陰沉,血魂幡是神界的寶貝,他這回拿出來,也是想要達到擊殺黑蓮的目的。


    若黑蓮死了,那麽區區一道血魂幡而已,他便不放在眼中了。


    血魂幡的價值和黑蓮比起來,算什麽?


    可,若是黑蓮沒死,而他又丟了血魂幡?


    隧釺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幾乎可以想象,他再回去,城的人會怎麽對他?


    此時此刻,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起初,就是女道師,她早在黑蓮同容相爭鬥之時,就覺得不對勁。


    她扭頭衝著依舊橫臥的美婦人道:


    “你發現沒有,契機變了,下一道雷劫已經開始了!”


    美婦人連眼睛都沒睜開,不過這回倒是沒有同平日一樣同女道師抬杠:


    “早發現了,時空劫!嘖嘖嘖,厲害啊!”


    “你說說,這位究竟是神界的哪一位的轉世啊?!”


    美婦人突然睜眼。


    女道師木訥的搖頭:


    “不知道,不過,前些日子,我夜觀星象,發現原本已是黯淡的不像話的紫微星上纏繞的那層烏雲,似偏離了不少,連紫微星的顏色,都亮了幾分。”


    美婦人勾了勾唇:


    “這才是你偏要來看人渡劫的最終目的吧?!”


    “這小丫頭確實不同尋常,真想不到,神界還有這麽能打的?”


    美婦人沒再說話,女道師心中有事,也沒說什麽。


    她們的談話,大約隻有路過的風聽見。


    而旁人,好比薛景策,他突然就忍不住低頭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某一刻開始,他就覺得思緒蕪雜。


    想不出為何,腦海之中車水馬龍,不停的回憶起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一些事情。


    卻是為何?


    薛景策睜開有些困惑的眼,心中遊移不定。


    他本能覺得不對。


    便是那些事兒,他確實記得,可為何,突然在這時候,一個接一個爭先恐後衝進他的腦海之中?


    尤其,其中的一些細節,他閉上眼,就變得無比的清晰!


    這不對!


    很不對!


    他倏然睜眼,眼中劃過一瞬的清明,不對!


    那些個畫麵,似在蠱惑他,蠱惑他去觸碰!


    “二叔!你怎麽了?!”


    身邊,薛言很擔心。


    他抬頭看薛言,就這麽盯著他瞧。


    薛言是個穩得住的,便是二叔情況不對,就這麽死死盯著他,他也不見多麽的慌張,還能同薛景策對視。


    漸漸的,薛景策明顯感覺到,他腦海之中的回憶比之剛剛的奔沸,好像有點平複了。


    而他的清明意識,正在逐漸恢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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