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麵色淡淡,對方是不是不悅,好像並不影響她的坦然無畏:


    “前輩也說過,無知者無畏。還有一句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請前輩原諒晚輩的冒犯和無禮了。”


    盛紅衣意思很明白,我承認我有不肯吃虧的毛病,但我就是不改,你若聽不順耳,那就請原諒我,反正我還是不改。


    此話一出,就連盛紅衣衣襟裏的榕汐的顫抖都卡頓了一下。


    它甚至微微探出了一隻眼,震驚的看向盛紅衣,心中的迷惑一浪高過一浪。


    盛師姐真是啥都不怕呀?


    難道她不覺得對麵的聲音極度讓人覺得恐怖麽?


    榕汐不知盛紅衣聽著那男人說話是什麽感覺,可這聲音的每一次吐納吸氣,都能輕易引發它渾身的顫栗。


    它完全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輕而易舉,隻要他想,就能把它從這個世界抹去。


    可為啥師姐居然還能同他如此理直氣壯說話。


    莫非她還不知對方的恐怖之處?


    別呀,榕汐便是心裏怕的要死,但它還是記得盛紅衣的,它斷斷續續的克製著自己的恐懼給盛紅衣傳音:


    “師姐,不要……”作死。


    話還未說完,如雷的笑聲響起,先前所謂不悅頓時煙消雲散,榕汐一駭,再次縮了回去,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絲勇氣也消散了。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許多年沒有見過你這等有趣的小丫頭了,便是在我活著的時候!”


    “有意思的很呢。”


    “你想要去哪裏?想通過這結界縫隙去鬼音穀?”


    “這裏的這一切是鬼槐告訴你的吧?”


    他突然話鋒一轉,便說起了正事。


    盛紅衣心中了然,她安撫的隔著衣襟虎摸了一把榕汐,這孩子嚇壞了的情況下還記得提醒她,此等情義她記著呢。


    心中已是從對方話中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三頭花下麵有結界裂縫看來是真的。


    這三頭花也認識鬼槐。


    她沉吟一息,才緩緩開口,並未直接接對方的話茬:


    “前輩對我們的情況如此了解,我們卻對前輩一無所知,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馬上咱們許是要一道離開此地,前輩總不會讓晚輩一直都不知道前輩是誰吧?”


    男聲此時顯得有些氣定神閑:


    “哦?本座是誰重要麽?以你這個小丫頭的孤陋寡聞,說了也是白費口舌。”


    盛紅衣極力克製住自己想要刀人的心思,她總是能很好的把握分寸的。


    提一點小要求、展現點小性子不打緊,以大佬的胸襟不至於放在心上,畢竟她“有用”,但這不代表她能真的肆無忌憚。


    這大佬的自戀已是根深蒂固,好像旁人誰不知道他,就是一個大罪過似的。


    “前輩,你不說怎知晚輩不知道呢,你若不說,那晚輩如何辨別你是好人還是壞人,這黃泉路目前來看也不是什麽固若金湯之地,連我這個同鬼修完全不沾邊的生人都輕鬆進來了。”


    “若是……那晚輩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對方輕笑,端的是好脾氣:


    “你是覺得本座不是好人?”


    盛紅衣聳聳肩,沒吭聲,她就是這意思。


    那聲音又笑,似饒有興趣,對目前的際遇也不疾不徐:


    “小丫頭,你對幽冥界很了解嗎?那要不你說幾個你覺得的幽冥界的好人給我聽聽?”


    “不過,鬼修不是一貫毫無地位可言嗎?這世上還有看得起鬼修之人嗎?”


    盛紅衣被他問的懵了一下,幽冥界的事情,她哪裏知道?


    再說了,對麵這人是誰她還沒搞清楚呢,她便是知道幾個幽冥界曾經的大佬名字也不敢說啊,萬一是麵前這位大佬的敵人,無端生出旁的事兒來,那她哭都沒地兒哭去。


    她眼珠子動了動,心知完全不回答不行,搪塞也會輕易被對方看出來甚至戳破,話還是要說的,但就看怎麽說了。


    “為何看不起鬼修,鬼修的修煉之路比其他生靈更加坎坷曲折,晚輩覺得這反倒是鬼修的難能可貴之處。”


    “當然,鬼修之中也不乏壞的,世間生靈良莠不齊,但也並非可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


    盛紅衣想起了衡蕪鬼城那兩個鬼,尤其是其中一個,居然不過後果是動用天外飛石,她又想到了魅鬼,下意識的她便皺了皺眉。


    雖然她遇到的鬼怪好像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她才遇到幾個呢?


    萬物生靈死後,都是要進入幽冥界的,包括她盛紅衣,難道所有魂靈都不是好的?


    “小丫頭想到了什麽?難道你遇到什麽不好的鬼修了?說說,我老人家雖然現在不如全盛時期的十萬分之一,可是幫小丫頭收拾幾個鬼還是能辦到的。”


    盛紅衣豈是被幾句話就能感動的人,她可不接這樣的話:


    “沒什麽,多謝前輩關心,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那些鬼怪不僅沒傷到晚輩,還被晚輩悉數收拾了。”


    那男聲聽來依舊氣定神閑,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小丫頭真謹慎?你怕什麽,莫不是還怕本座聽你說了誰怪罪於你,幽冥界是個什麽地方本座比你更清楚,本座也不是毫無胸襟之人。”


    盛紅衣心中歎息,這是執意要她說了?


    雖然她剛剛那些話是實話,但明顯對方並不滿意,畢竟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說的如何的空泛。


    瞧瞧,連“本座”都冒出來了,這就是擺明了他有些不高興了。


    大佬,得罪不起。


    “不知前輩知不知道有個叫魍原的大能修士?”


    對方這一回接話很快:


    “哦?知道,怎麽,你同他有淵源?”


    盛紅衣搖了搖頭:


    “沒有,隻不過對於他開創虛無丹,又將丹方公諸於世這件事很敬佩罷了。”


    這是幽冥界之中,盛紅衣唯一知道的比較清楚的厲害人物。


    雖然隻知道他,但盛紅衣卻是真心敬佩他的胸襟的。


    他的出生在世人甚至鬼修眼中都算得上是低賤之中的低賤了。


    生前本就是妖魔之體的怪物,魔不理,妖不問,死後又被歸類於鬼怪之中最低等的魑魅魍魎之流。


    可,他不僅成就了自身,甚至還開創了虛無丹這等能治愈一切內傷的神藥。


    “明明世界並未對他抱有善意,他卻用善意回報了這個世界。”


    “更何況,英雄不問出處,在我心中,他占了情、義、善、勇,莫說當今世界找不出幾個如他這般的,便是整個荒原大陸,排得上名的大能之中,晚輩私以為都沒有幾個能排在他前麵的!”


    盛紅衣自己是肯定做不到這麽大善又大愛的,但她做不到,不代表她不敬佩能夠做到的人。


    “可惜,他後來蹤跡不明,該是已經在神界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了吧!”


    盛紅衣說完這話,對方久久沉默,好半晌,他才道:


    “想不到他都不在許多萬年了,還有你這樣敬服他的人。小丫頭,你怕不是想要他的東西吧?”


    “否則,你怎麽對他的生平經曆如此清楚?你以人身入鬼城,是不是想找虛無草?”


    盛紅衣全身一麻,大佬就是大佬,隨便一句話,他就能窺知事情的全貌。


    在這等大佬麵前,撒謊耍滑頭隻會死的更快,倒不如老老實實的。


    “晚輩是要找虛無草,但天下誰不想要虛無丹這樣的神藥,但依然多的是人把魍原前輩貶低的啥也不是。”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在晚輩心中,魍前輩是什麽樣的人就是什麽樣的人,晚輩也不會為了一棵虛無草,就枉顧事實。”


    “隻不過,晚輩的意見又算什麽呢?晚輩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的一員,所思所想隻能代表自身,但若是有機會,晚輩願意把魍原前輩的事跡說給大家聽。”


    “他這樣的人,晚輩隻是不希望他被人曲解貶低罷了。”


    盛紅衣聲音平靜,輕聲慢語,卻字字流暢,帶著一股自內散發的鏗鏘有力。


    顯然此番說法,當真是發自肺腑。


    榕汐聽了此話,不知為啥,感覺自己不那麽抖了。


    它遲疑的環顧了一下自身,依然不明白那足以碾壓它的威壓怎麽突然好像沒了。


    魍原?


    它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完全沒聽說過。


    但,它還是頭一次見盛紅衣欽佩別人。


    它還以為,天老大,盛紅衣老二呢。


    平日,見她對誰低過頭啊?


    “嗬嗬嗬,小丫頭嘴還挺甜的,魍原那家夥要是知道這些,一定也會高興的,算你運氣好,我恰好同那人有點交情,既然你是魍原的敬慕者,那也算自己人了。”


    “你把我帶去衡蕪鬼城,我幫你找虛無草,並且告訴你真正的虛無丹丹方如何?”


    盛紅衣:“……”


    敢情之前流傳在外的丹方不是真的?


    實在不是她突然不能說話,而是她已是激動的不能呼吸了。


    怎麽突然就天降橫財了?


    她窒了好長一會兒時間,才回神:


    “可是……”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僅僅是因為這位前輩跟魍原要好,而她說了幾句魍原的好話?


    “你不是把魍原誇的這麽好嗎?就當我替魍原給你發機緣了,你找鬼槐不就是想去衡蕪鬼城嗎?你帶我一道去,它不會聽你的,但肯定聽我的。”


    盛紅衣還能說什麽?


    她腦子飛快的轉了一圈。


    大佬沒道理騙她,騙她又沒有好處。


    所以,她是真的遇上大機緣了?


    “多謝前輩,那咱們現在就走?”


    這雷山小過的卦,她算是應過了。


    果然爽利果決誠實才是王道,真要是躊躇不前,前怕狼後怕虎的,她許就是得罪麵前的大佬了。


    還不知啥時候能到鬼城呢,更得不到虛無丹的丹方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虛無草了!


    “前輩如何稱呼啊,晚輩該怎麽帶您去?”


    盛紅衣從善如流,語氣越發恭敬起來。


    能給她這麽大機緣,還不值得她恭敬麽?


    那男人卻又遲疑了一下:“你就叫我壹前輩吧,我名叫壹。”


    “我傳你一道法訣,你施法後,便將我同你那個榕樹精朋友放在一處就行了。”


    盛紅衣沒覺得哪裏不對,她還叫盛九呢,許是這位前輩原本就是家裏的老大。


    至於他沒告訴她姓氏,大約也是不方便吧。


    盛紅衣點點頭,不過她苦笑的看了一眼沒出息的榕汐,這廝聽了壹前輩的話,已經炸毛了,盛紅衣真正是親眼見證了什麽叫害怕到模糊,榕汐的靈體已經模糊了。


    足可見它的恐懼。


    它強烈要求回弱溺穀。


    盛紅衣也怕榕汐這怕是要不行了,萬一在大佬麵前暈死過去就尷尬了,隻得幫它掩飾:


    “晚輩帶著您不打緊,隻我這朋友它不能離開本體太久,所以便讓它回去吧!”


    回應她的是一道輕蔑的“嘁”聲。


    盛紅衣趕緊點了一下榕汐,這就是同意了,雖然很輕蔑。


    “嗤”一下,盛紅衣隻覺得此生榕汐都未有過這般快的速度,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她麵前。


    “那,壹前輩,咱們開始?”剛才說話間,她的識海波動了一下,已是清晰的印出了那道法訣。


    “嗯。”


    盛紅衣聞言,手中靈氣閃動,嘴中念念有詞,靈氣在手中凝結出複雜的紋路,越是接近凝成,盛紅衣便從中感受到一種亙古而來的氣息,氣勢恢宏!


    靈氣瘋狂的被從身體之中抽出,盛紅衣隻覺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般大的靈氣消耗了!


    她咬牙繼續念著口訣,配合著指訣,反應極快的將靈氣分配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整個黃泉路上突然狂風大作,昏黃的霧氣忽散忽凝,不再均勻。


    十殿閻羅齊齊的停下了手中的事,臉色皆是巨變。


    或喜悅、或怔忡、或驚疑、或憤怒、或凝重、或冷沉……不一而足。


    盛紅衣自是不知她這一舉動引起了整個幽冥界多大的震蕩,她平日雖然懶散的要命,但讓她做點什麽事兒,她還是盡善盡美的。


    好比這一次,靈氣傾瀉而出,都不見她有一絲慌亂,她穩紮穩打,速度還快,一氣嗬成。


    口訣、指訣、靈氣完美的融合,結束之時,三頭彼岸花突然“砰”的一聲散了,化成一蓬血色又浪漫的紅霧,散開之時,中間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紅珠子往盛紅衣極速飛來。


    一道流光後,已經安穩棲息在了盛紅衣的衣襟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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