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活了下來,她站在原地,還有一絲無法消弭的心有餘悸。


    她蹣跚著步伐,走到一處昏暗的山陰處,坐了下來,這一刻,她需要一點“空窗期”來放空一下自己。


    時過境遷,盛紅衣的腦子其實還沒完全回神。


    她居然活下來了。


    哪怕她當時說看天意,可她心中其實已是篤定自己是必死無疑的。


    然,結果……


    她抬眼看了看周圍。


    嗯,昏昏沉沉,影影幢幢,鬼鬼祟祟……


    這裏的一切都帶著死氣和陰氣,除了有時間的流逝,大部分地方永遠都是黑暗昏沉,不見天日的。


    可,這一刻,盛紅衣卻覺得這裏多了一絲美好之感。


    是真的美好,頭一回,她居然再不厭惡幽冥界了。


    盛紅衣喟歎一聲,歸結到底,其實是她的心中那劫後餘生的狂喜在作祟。


    直麵自己,原來她也是這般無比的害怕死亡。


    哪怕,她嘴上逞能,亦或者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可當死亡逼近,其實她是相當不甘的。


    她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縱使有許多前世,也逃不過貪生的本能。


    從來嘛,她的人生誌向是當一條活蹦亂跳的鹹魚,並不想做一條死魚好麽。


    就這麽坐著發呆,大約持續了三四個時辰,盛紅衣才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清醒過來,她已是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死裏逃生,那是值得慶幸的大喜事。


    盛紅衣掏出虛無草,焦黑的,魍原前輩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前輩,快出來了,安全了。”


    虛無草依舊跟死了一樣。


    盛紅衣勾了勾唇,這就太過了。


    她指尖一點,中指上多了一簇火苗,她毫不猶豫的往虛無草燒去。


    她其實不怪魍原前輩棄她不顧,畢竟,那乍然而出的素手,便是她自己也預料不到。


    就算魍原前輩當時在場,但那一掌太快太快了,前輩怕也來不及助她一臂之力。


    用一件偶然發生之事去要求別人或者心懷怨恨的去責怪別人,盛紅衣沒這麽想不開。


    不過,她這會子雖然緩過勁兒來了,但心情依舊尚未完全恢複,她當然是沒有耐心去叫醒魍前輩,那自然就是“強行”叫起。


    “啊……”


    “你個臭丫頭,做什麽?!”


    黑色枯敗的虛無草宛若過了電,猛然瘋狂抖動起來,一邊抖動,全身黑色的靈光也跟著跳躍,好不容易將那火給壓了下去。


    “哎呦,我的頭發!”


    “你什麽意思,死丫頭。”


    魍原氣不過,但他有點心虛,因為前有他臨陣脫逃,棄她不顧的事情,確實不大仗義。


    所以,他氣歸氣,還不到暴跳如雷的程度。


    “你瘋了,居然用殺老賊的火燒我!”


    殺老賊死那麽久了,他真沒想到有一天被他的焚邪之火燒了。


    “這可是虛無草,你也舍得?”


    真把虛無草燒沒了,看她怎麽煉製虛無丹。


    虛無草之中,語氣越發的不忿,越看越氣。


    “哼,我叫你你不理我,那我自然隻能燒你。”


    “我剛剛遇到多大的危險,你不知道?”


    盛紅衣懶洋洋的說了一句,腳下沒停,該趕路還是得趕路。


    “什麽危險?”


    魍原覺得盛紅衣這說辭不太對,對方四個金丹修為的惡鬼,按照盛紅衣的本事,不應該有什麽大危險。


    他之所以要避開,主要是想避轉三的。


    他的魂魄剛同虛無草結合,融合度還未達到百分百呢,如此情況之下,他不僅不適合出現在自己的下屬麵前,也不適合出現在敵人麵前。


    他縱有東山再起之心,但實力未複,自不能現在出現。


    所以,剛剛他施展了閉魂術,將虛無草偽裝成毫無生機的死物,同時自己對外界的感知也完全不在了。


    這般的閉魂術,外人自然沒法輕易叫醒他的。


    他自是設定了喚醒自己的時間,隻沒想到,他最終還是被別人給強行喚醒了。


    他這才正眼看了一眼盛紅衣,這一看他嚇了一跳:


    “你怎麽了?真遇上危險了?你遇上轉輪王了?”


    盛紅衣臉色蒼白似鬼,便是在厚厚的妝容遮蓋下,都能看出一副大病未愈的病容。


    盛紅衣“嗯哼”一聲,算是應了。


    虛無草支棱在那兒好半晌無言,盛紅衣也不說話,忙著趕路。


    好一會兒,虛無草中,魍原的聲音更弱了,哪兒還有半分火氣:


    “你是不是生氣了?”


    盛紅衣模棱兩可的一聲:


    “嗯哼。”


    這般倒是讓魍原更有點摸不準了。


    又過了一會兒,盛紅衣見魍原又沒聲了,心中思量了一會兒,覺得也夠了。


    她這般,不過是心裏不大痛快,故意跟前輩唱反調。


    這就跟晚輩跟長輩鬧小性子一個樣,因為她知道,長輩會包容自己。


    但魍前輩到底不是自家老頭兒,她是不是有點過了?


    她正欲說話打個圓場,沒想到同時,她聽到了魍原前輩的聲音:


    “咳,這事兒吧,我有點責任,不該將你一人丟在危險之中,雖然我本來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這樣吧,虛無丹我幫你煉製,你就不要操心了。”


    盛紅衣努力壓製住自己快要抑製不住的嘴角上揚,心也跟著飛揚。


    哎呦,她可是說了好幾次,但前輩就是不願幫她煉丹,隻願意從旁指點她煉。


    想不到,會在這時候徹底鬆口。


    聽話頭,感覺下麵還有好事兒呢。


    她可得端住咯。


    她極力忍耐,臉色有些古怪的扭曲,好在前輩沒能及時發現。


    終於,“知道卞城王不?”


    魍原思來想去,決定“出賣”手下。


    畢竟,他這會子覺得有點對不住盛紅衣呢,就想補償一下孩子。


    既是如此,自然要投其所好。


    見盛紅衣點頭表示知道,他才道:


    “他有一處小靈脈礦,等你出了幽冥界,我讓他送你幾日開采權。”


    居然是靈脈礦?


    靈脈礦同普通的靈石礦可不同。


    若是靈石礦算是死的,那靈脈礦就是活的,其中出現中上等級的靈石的概率比之普通靈石礦高一倍不止。


    真想不到啊,堂堂幽冥界十殿閻羅之一,居然在非幽冥界的地界還有靈脈礦。


    嘖嘖嘖。


    “那,給幾日開采權啊?”


    啥暗傷?啥不爽?啥心有餘悸?


    在這一刻,終於化為虛無。


    這等好事,魍原前輩居然這時候才說?


    魍原估摸了一下盛紅衣的戰鬥力,語氣斟酌又謹慎:


    “三日?!”


    恰在這時,卞城王狠狠打了個噴嚏,他又一次行色匆匆的衝進了第一殿:


    “老哥,出大事了,盛……紅姐出事了……嚏嚏。”


    話未說完,一個大噴嚏已經出去了。


    他摸了摸心口,隻覺得心口持續涼涼的,說不出的奇怪。


    他皺眉尋思了一會兒,最近自己也沒做什麽會出大紕漏的事情吧?


    這不詳的征兆?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笑話,什麽心口涼涼的,他們鬼修誰不是從鬼做起的。


    又有哪一隻鬼,心口是熱乎的?


    真要熱乎的,才可怕不是麽?


    他正了正衣冠,把這事兒略過去,準備言歸正傳:


    “紅姐被那殺千刀的發現了,那殺千刀的還打了紅姐。”


    卞城王可謂是氣急敗壞,真是好大的狗膽?


    轉輪王是要置紅姐於死地啊,幸好他紅姐厲害。


    秦廣王被卞城王那驚天動地的一個噴嚏差點噴了一臉的口水。


    好在他反應快,袖子一揚,飛快一擋,但臉沒事,他的袍子……


    “我知道啊,這事兒十大閻羅大約沒誰不知道了吧?”


    他語調冷淡之中藏著暗諷,暗指卞城王消息滯後了。


    無他,他就是不爽這家夥噴他口水的事兒。


    卞城王心大,完全沒發現秦廣王的綿裏藏針,他直白道:


    “幸虧我紅姐厲害,不過,咱原爺呢?”


    他收到的消息裏完全沒提到原爺。


    莫不是紅姐沒跟原爺在一起?


    秦廣王倒是心中有數,隻是有的話不能同卞城王說的太清楚,他是個粗莽性子。


    轉輪王陰險狡詐,若是故意激將卞城王……


    還是等原爺主動出來再說不遲。


    他垂了垂眼,能在轉輪王的一掌下全身而退,果然,盛紅衣相當的出人意料。


    轉輪王這會子,該是氣炸了吧?


    他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對方丟人,在他這邊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這事兒足夠讓轉輪王成為笑柄了。


    他難得帶著笑意的打圓場:


    “說到紅姐,來日遇到她,你得禮待些知道不?”


    雖然人家盛紅衣隻是金丹修士,但就憑她同原爺的交情以及今日小露這一手的實力,就值得他們以禮相待。


    “那必須啊。”


    卞城王眨眨眼,還不知道被秦廣王轉移了話題重點。


    等到他被送客了,關在第一殿外麵,他才撓撓頭,自言自語道:


    “我今天幹啥來了?”


    喝茶加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也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呢。


    可,他同秦廣王啥也沒商量出來吧?


    原爺在哪兒?


    秦廣王沒說清楚。


    既然發現了紅姐蹤跡,他們是不是現在去找紅姐,秦廣王也模棱兩可,隻說再等等。


    具體等什麽?等到什麽時候,也沒說!


    所以,他……到底幹啥來了?


    他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扭頭回去了。


    回到自家殿中,他左想右想就是不得勁兒。


    心中涼意更甚。


    心腹牛六見自家王爺回來後,悶在殿中好長時間不出來,它有點擔心。


    要知道,卞城王風風火火慣了,下屬們也習慣了他跟個炮筒似的。


    這要是哪一天,這炮筒突然啞火了,這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兒。


    誰知道,他什麽時候突然爆炸?


    毫無預料的情況下,容易誤傷無辜的。


    於是乎,牛六它來了。


    它是卞城王轄下的牛頭馬麵之一,官階雖不高,但奈何牛六會來事,而且同其他鬼關係頗佳,人緣堪稱極佳。


    它又是卞城王心腹,所以它便被推進來了。


    牛六進來的時候,端了一盤卞城王最愛吃的豬蹄膀。


    它慢慢走近,看著卞城王站在不遠處,背對著它,麵前懸浮著一張畫,他正對著畫像發呆呢。


    牛六也沒多想,它先是同卞城王說話:


    “王爺,您回來了?您這運氣真不錯,今兒個鬼老肆家的鹵蹄膀居然被小的搶到了,趁著熱乎,就給您端……”


    說話間,它掃了一眼畫像,就卡殼了。


    卞城王這會子恰好餓了,他摸了摸肚子,一扭頭,就看到牛六一副眼珠子要瞪出來的模樣。


    “看什麽?!不知道你自己醜啊?想嚇死我是不是?”


    卞城王沒好氣的搶過牛六手裏的盤子。


    “這這這……不是洪鬼仙麽?”


    牛六看著那畫像,失聲脫口而出。


    這位,算得上最近風很大的名人了。


    算卦那簡直是神乎其技啊,就沒有她算不出來的事兒。


    它也慕名去找她算過,還在她那裏花了五十塊陰元石呢。


    真想不到,它居然在自家王爺這兒看到它,當下,它震驚過後,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樣:


    “真想不到王爺也找她算卦啊?您同小的居然還是同道中人。”


    卞城王這會子終於腦袋靈光了一回:


    “你認識紅……這人?她叫洪鬼仙?”


    “你給我仔細看清楚些,是不是她?”


    牛六肯定的點頭:


    “是呀,肯定是她,馬七也認識她呢!”


    馬七比它花的錢還要多呢。


    卞城王越聽越不對勁,他眯了眯眼睛:


    “哦?你們在哪裏碰見她的?”


    牛六沒覺得不對:


    “就是枉死城,她住在那裏呢!王爺您難道不是在那裏遇見她的?”


    它隱約知道它家王爺最近因為一些事情而煩憂,都煩憂的有些茶不思飯不想了,它貼心的獻策:


    “洪鬼仙算卦很靈的,王爺您去找她多算幾卦,一準能排憂解難。”


    卞城王咬牙切齒:


    “好!”


    他手下都是些什麽人啊?


    不是牛六馬七這種傻大個兒,就是李玄風這種不服管的刺頭!


    李玄風這是想要造反呐?


    好好好!


    真是好的很!


    他“啊”的一聲,一掌把蹄膀拍到地上,瞬間化為飛灰!


    吃什麽吃!


    他現在恨不能把李玄風也如這蹄膀一樣,拍成肉泥。


    敢情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呢,他天天跟瞎子一樣,啥也不知道,到處找紅姐?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臉往哪兒擱?


    丟臉程度不亞於今天轉輪王抓紅姐沒抓住這事兒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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