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書現出真身,變作一頭一丈多長的大黃鼠妖,雖然妖身有好幾個觸目驚心的傷口,但此時站起來,卻頗有幾分威勢。


    當聽到白家小姐請求那道人,要將他們兄妹倆的神魂抽出來點天燈,將天野山黃狼一族盡數誅滅。


    他心裏對於這個女人,終於再沒一絲愛戀。


    為了她,他可以獻出自己的一切,甚至都顧不得讓母親與胞妹失望,但不能連整個族群也都送出去。


    黃栗娘看到他站起來,聽到他的話語,眼裏浮現了一絲欣慰。


    黃豐道人卻冷笑道:“隻要你活著,休想傷害你的小妹?就算是那位娘親,也無法在本道麵前說這句話。”


    “你們天野山黃狼一族,為禍廖州,是必須要誅除的!”


    隨即他手中拂塵便淩厲掃出,化作幾絲縷神芒,激射而去。


    黃玉書四腿一蹬,便縱躍而起,口中吐出一道奇異黃光,迎接幾十縷拂塵神芒的同時,整個妖身也撲向了黃豐道人。


    身為天野山黃狼一族希望的他,境界與戰力都比小妹黃栗娘強許多,此一撲躍,帶起烈烈妖風,端的是妖邪。


    然而,剛縱躍到半空,它卻猛地一墜,摔在了台上。


    “兄長!”


    黃栗娘一驚,立即閃掠而至,劍笛飛舞,擊退襲殺而來的拂塵神芒,護住自家兄長。


    “兄長,伱沒事吧?”


    石台四周圍觀的人群,看到這一幕都很驚訝,隨即不少人歡呼起來。


    他們還以為現出真身的黃鼠妖很厲害呢,沒想到竟是個花架子,看著唬人,實際上還不如他那小妹。


    看來今晚這兩頭黃鼠妖,都將葬送在這石台上了,這樣他們就能多分一些妖血和妖肉。


    旗杆處的寧小枝,看到這情景也有些茫然,忍不住看向大哥哥。


    貓貓國師搶著道:“這隻黃鼠妖太蠢了,他的妖心、妖膽、妖道本源,早就被挖去了,連妖身都變得破破爛爛的,哪裏還有力氣與那惡道人爭鬥?”


    “再說了,就算它完好無損,也不是那惡道人的對手。”


    寧小枝總算明白了。


    她覺得這兩隻黃鼠妖很慘,不希望他們有事,不過她知道大哥哥有自己的想法,便也沒有開口。


    貓貓國師貓眼微眯,淡定地趴在旗杆上,現在也不著急出手了。


    ……


    石台中,黃栗娘伸手一探,便知道自家兄長的情況,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她沒想到兄長狀況,孱弱到這般境地。


    黃玉書卻搖搖晃晃地再次站了起來,看見小妹滿臉擔憂,他鼠妖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道:“放心吧,我沒事。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黃豐道人目光淡漠地看著這對兄妹。


    在他的眼裏,這對兄妹倆已經是死妖了,唯一需要考慮的是,在什麽時候將他們身上的妖皮剝下來,好煉製那座高品大陣。


    如果不是白氏女主動獻身做他的爐鼎,以及這對黃鼠妖兄妹身上的妖皮,身份高貴、諸事繁忙的他,才不會來這偏僻之縣。


    黃豐道人身後的白家小姐,看到黃玉書再一次站起,神情出現了一些變化,有鄙夷,有厭棄,而當轉到一旁的黃栗娘,臉上則充滿了怨恨。


    她的爹爹和小弟,都死在了這隻女鼠妖的手裏,就算真把它的神魂抽出來點天燈,也難消她心頭之恨。


    隻可惜,她現在境界還太低,沒法自己報仇,隻能期待黃豐道人出手。


    “小妹,這惡道凶威太盛,難以力敵,一會兒我用本命神通將他擋住,你立即遁走返回天野山,告訴母親,不成妖聖,不可下山為我報仇!”


    黃玉書給妹妹神識傳音。


    “不要——”


    黃栗娘想要阻攔,黃玉書卻已經動手了。


    隻見他妖身一閃,化作一道黃影,再次帶起烈烈妖風撲向黃豐道人,不過他這次化作黃影的同時,周身還綻放出一團詭異黃霧來。


    伴隨著烈烈妖風,這詭異黃霧瞬間彌漫整個石台乃至校場。


    躲在人群中的家爺孫,在黃霧剛現的時候,便閃身到了百丈之外。


    而旗杆處的李往矣,則錦裘輕蕩,釋放出一道浩然清風,將卷席而來的黃霧吹散。


    寒月下,揚威鏢局校場內妖風吹拂,黃霧彌漫,臭氣熏天。


    圍觀的人群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每個人神情都十分痛苦,似乎就算昏迷了,仍不堪忍受。


    黃鼠妖乃是黃鼠狼通靈而成,它們最強大的本命神通,自然便是與生俱來的有毒臭屁。


    未成妖時,它們的臭屁猶可毒殺雞群,如今進階大妖後再釋放出來,更非尋常臭屁可比。


    不過黃豐道人既知這兄妹倆的根底,早有準備,詭異黃霧剛一出現,他便猛然揮動拂塵,化作上百道雷電轟殺而去。


    同時左手甩出一張“辟邪符籙”,以靈力點燃後,瞬間符光大盛,激蕩開來。


    不一會兒石台四周,乃至整個校場裏的詭異黃霧,便都被驅散消失了。


    黃玉書倒在了石台中央,全身上下多了幾十道雷電轟擊的痕跡,原本就殘破的黃鼠妖身,變得更加淒慘。


    且無有一絲生機。


    以殘存的靈力釋放本命神通後,他沒能抗住黃豐道人的雷法轟殺。


    黃栗娘蹲在他的殘破妖身旁邊,並沒有聽從他的話離去。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兄長的皮毛,靈秀好看的麵容,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黃鼠妖獸。


    她終究還是沒能救得兄長。


    為了掩護她逃遁,兄長選擇了獻祭自己,沒有留下一絲殘魂。


    “你是早就存了死誌麽?是不敢回去見母親,還是對這個世界已無留戀……”


    鼠首人身的黃栗娘喃喃地道。


    石台之外,那些倒下的民眾慢慢蘇醒了過來。


    黃玉書到底還是心地良善,沒有用那詭異黃霧,將他們毒殺,哪怕他們中不少人挖了他的肉,盛了他的血。


    看到躺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機的黃鼠妖屍,白家小姐神情漠然。


    黃豐道人卻皺了一下眉頭,要煉製那座高品大陣,活剝下來的黃鼠妖皮最佳,現在這頭黃鼠妖卻是死了。


    剛剛那道雷法,他明明留手了的,並不會將其徹底擊殺。


    難道是自己不想活了?


    好在這裏還有一隻黃鼠妖,將她擒下也是一樣的。


    正當黃豐道人思忖,準備用伏妖妙法生擒黃栗娘的時候,黃栗娘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依舊保持著鼠首人身的半妖之狀,一對妖瞳卻變得猩紅,充滿了寒冷、瘋狂之色。


    “兄長死了,我要你們所有人,讓整座綠野縣城給他陪葬!”


    旋即她將奇異石盤扔出,化作守護陣法,隔絕出一方夜色。


    而後拿起劍笛,橫握在手,低頭吹奏了起來。


    這一次吹奏,她的眼睛變得冰寒,她的嘴角在淌血,她清瘦的身軀散發出無數妖氣,刮起了一陣肆虐的妖風。


    而笛聲則變得更加哀怨、淒然,融入夜色,順著妖風,飛躍校場,散入整座夜下的綠野縣城。


    很快笛聲又由哀怨,變得淒厲、妖邪、凶狂,校場中的人群隨著笛聲,不能自已地開始扭動、撕扯,互相打殺起來。


    不僅是校場裏的人,之前盛了妖血,挖了妖肉急切離去的人,也在笛聲的影響下陷入了扭曲之狀。


    甚至整個綠野縣城,伴隨著妖邪凶狂的笛聲與肆虐的妖風,逐漸躁動、瘋狂起來。


    “這女鼠妖為了給兄長報仇,直接進入了癲狂妖境,真要整個綠野縣城給她兄長陪葬啊!”


    出身家的少年郎小聲嘀咕道,他們爺孫腳踏一個虛幻的世界,並不受笛聲影響。


    年紀不大卻遊曆天下的他,第一次遇到這種奇景,看得嘖嘖稱奇。


    石台之上,黃豐道人沒想到黃栗娘境界不高,卻能使出這種強大妖法,很是意外。


    他不在意校場眾人,乃至全城之人的生死。


    但他想要生擒黃栗娘,好活剝她的妖皮,怕她也像其兄長一般,生了死誌,在吹奏妖笛的過程中突然自我了斷,選擇了出手。


    然而,他連續施展了好幾道術法,卻沒能擊潰奇異石盤布下的守護大陣,打斷黃栗娘的吹奏。


    妖邪、淒厲、凶狂的笛聲繼續響起,伴隨肆虐的妖風,不斷飛向整座夜下的綠野縣城。


    ……


    旗杆上,有浩然清風吹拂環繞,李往矣和二小同樣不受妖邪笛聲的影響。


    不過聽到妖邪凶狂的笛聲,看到撕咬、打殺在一起的人群,尤其是看到整個綠野縣城,都快要陷入這般癲狂之狀。


    貓貓國師忍不住開口道:“小李子,貓貓覺得這女鼠妖要給她兄長報仇是應當的,校場裏還有那些離去的,要喝她兄長血,吃她兄長肉的人,想要一起殺死也沒什麽不對。”


    “可是城裏的其他人,既沒有害他們兄妹,也沒有要吃他們的血肉,是不是不該跟著受難呀?”


    寧小枝也跟著一起點頭。


    雖然李往矣第一時間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她還是知道發生了什麽。


    聽得貓貓國師的話,李往矣點點頭道:“罰當其罪,賞當其勞,校場之外的其他人,與黃玉書之死無涉,的確不應該受牽連。”


    “那你快出手吧,阻止她,別讓她害其他人。”


    “不用出手。”


    “嗯?”


    “這事有人管。”


    李往矣朝北邊指了指。


    貓貓國師扭頭望去,看見夜色下,正有一位年輕的青袍道人踏空而來,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了石台之上。


    落下之後,他對黃栗娘打了一個稽首,清聲道:“黃姑娘,請停下吧!”


    黃栗娘瞟了他一眼,直接無視,繼續吹奏。


    隻是吹得氣進去,劍笛卻無法發出聲音,連試了幾次仍是一樣,這讓黃栗娘臉色一變,不得不停下。


    笛聲一停,肆虐的妖風也立即停歇。


    校場中扭打、撕扯、互相打殺的人群,慢慢停下,而校場之外的其他民眾,也不再躁動,回歸了安寧。


    年輕的青袍道人道袖輕輕一揮,伴隨一股無形輕風,綠野縣城的民眾每個人都得到了滋補,變得清明,同時也忘卻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不過,那些盛了妖血,挖了妖肉回去的人不在此列。


    他們與校場中的人群一般,一場失智扭曲的互相撕咬、打殺後,一個個都傷痕累累,創傷慘重。


    “你是誰?”


    停止吹奏的黃栗娘,同樣恢複了正常。


    眼睛不再猩紅,嘴角不再淌血,身上不再散發妖氣,卻依舊保持著鼠首人身的半妖之狀。


    對於剛出現的這位年輕道人,她惱怒又忌憚。


    “小道張問道,見過黃姑娘。”


    “張問道?不認識,你來此是要阻止本姑娘為兄長報仇?還是跟那個惡道一樣,要捉我去剝皮抽魂?”黃栗娘冷臉喝道。


    右手緊握劍笛,左手收起石盤,若真是來者不善,就算明知不敵她要跟對方拚了。


    聽到她的嗬問,年輕道人張問道卻搖了搖頭,溫煦開口:“小道並不是來捉拿黃姑娘的,正相反,小道是來為黃姑娘和令兄主持公道的。”


    “主持公道?整個南夢華洲都是你們道門的天下,哪來的公道?”


    黃栗娘根本不信。


    與北止戈洲不同,北止戈洲作為天下第一武運大洲,並無統一的法度,廣袤疆域由各大小國家分治。


    止戈山作為兵家第一聖地,地位十分超然,卻並不直接幹預各方事務。


    而南夢華洲作為天下第一道門大洲,道教祖庭所在地,卻在道門治下,就像西淨土洲,乃是佛門大域一般。


    南夢華洲雖然也有數十個國家,但是都算是道門的信眾之國,都受道門祖庭和十大道宮的轄製。


    不少國家,甚至直接以道士主政、治國。


    像天香國那般未立道門為國家,而推崇農家宗旨,以耕戰立國,請一妖聖當國師的,在南夢華洲中乃是異類。


    而道門之間,諸脈多有淵源,就像世俗官場官官相護一般,遇外事之時,也多有互相照應之舉。


    因而,作為一山野妖族,黃栗娘並不覺得這個年輕道士,真會給自家兄長主持公道。


    “還請黃姑娘放心,方外之人不出誑語,小道即說了是來主持公道的,自然不會有假。”


    聽到黃栗娘的質疑,張問道神情質樸,誠懇回答。


    “此樁事由之是非曲直,小道已經了然,這便處置。”


    隨後年輕的道士又對家爺孫站立方向和旗杆處,打了一個稽首,邀請道:“為使黃姑娘放心,還請王老先生與這位公子現身,做個見證!”


    “竟然是當代道門行走法駕親臨,我們爺倆自然要給個麵子,做這個見證。”


    家少年郎朗聲回道,與爺爺一起走過來。


    李往矣也領著貓貓國師和寧小枝,飄然而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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