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韓易輕聲呼喚,但那漫無目的行走於這極寒世界的身影,依舊未曾停下,依舊緩慢而堅定的走著。


    其麵容,雖一如以往,但其他方麵,卻完全換了一個人,對韓易而言,是一點都不熟悉。


    韓易輕喚第三聲,但袁舜卻依舊並未察覺,韓易眉頭輕皺。


    袁舜的狀態,不對勁,非常不對勁,他似乎封閉了神識,行走於外的,隻是一具軀體,這種情況,不同於屍域中,那些屍傀。


    韓易不再呼喚,而是緊跟在後。


    不過。


    袁舜雖漫無目的,但卻是繞著一個巨大的圈行走著,而此時的韓易,不管是肉身,還是神魂,都已是到了極限,他估計最多再堅持一刻鍾,便必須往後退去。


    半刻鍾後,韓易實在是忍不住了,稍微往後退出去數百米,接著,輕輕一彈,彈出一道靈光。


    靈光一閃而沒,刹那落在袁舜身上。


    這靈光,並未以靈虛指特殊手段激發,隻是一道最輕柔的法力,就算是打在凡人身上,都不會造成損傷。


    韓易在一瞬間,凝聚出風火之盾,並將誅魔內甲拿在手中,警惕狀態不明的袁舜攻擊,但讓他皺眉的是,袁舜絲毫未受影響,依舊漫無目的行走於極寒世界。


    隻是瞬息,韓易便已想通,又彈出一指,這一指,是真正的靈虛指,其中法力容量十足,以他此刻的修為,就算是尋常金丹修士中了招,都得受傷。


    他想清楚了,以袁舜的實力,就算是他全力以赴的靈虛指,對袁舜都不會造成影響,要不然乾元宗後來再進入此地的三位化神期大能,便不會無功而返,置這片危險的屍域於極北之地而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他們管不了,要不然,臥榻之地,豈容他人酣睡。


    靈光更快,更猛,劃破極寒,須臾落在袁舜身上。


    這一次。


    行走於極寒世界,仿佛漫無目的般的袁舜,終於有了反應,他猛地轉身過來,雙眸泛白,瞳孔不存,詭異的看向韓易的方向。


    接著,驟然伸出一隻手,往前一抓,漫天屍氣,陡然濃縮於其手,化為一方白色印璽,印璽輕拋,朝著韓易而來,破空而至。


    印璽並未散發威嚴,甚至上麵,沒有一絲法力波動,讓韓易都察覺不到危險。


    不過,他早已做好了準備,誅魔內甲當成防禦盾牌,內甲前麵,還有自己凝聚的風火之盾,再加上自己手中幾張四階靈符,靈符處於半激發狀態,隨時準備以攻擊化解攻擊。


    這幾道防禦,他自信就算是元嬰後期,都不可能瞬間就滅殺自己。


    但是。


    讓韓易震驚,絕對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印璽破空之刹那。


    他識海中,那得之九重虛域的黑色珠子,陡然之間,瘋狂震動,這股震動,甚至連韓易整個識海,都晃動起來,灰白之氣,瘋狂湧動,刷刷落下。


    接著,狂震中的黑色珠子光芒大盛,輕輕一跳,便消失在識海中,下一瞬,在韓易頭頂,一枚黑色珠子浮現,再接著,黑色珠子淩空飛起,撞向破空而至,淩空落下的印璽。


    不。


    說撞並不準確,更準確的形容,應該是接納。


    沒錯。


    這黑色珠子,就如同要將原本屬於自己的某一部分,接納回歸一般。


    此刻雙眸狂縮,臉色驚駭的韓易,並沒有看到料想中的對撞爆炸聲,而是那由屍氣凝聚而成的白色印璽,瞬間融入黑色珠子中。


    無聲無息,仿佛它們本就是一體。


    這一幕,發生的速度太快了,快得韓易連念頭都來不及運轉,便已是結束。


    他臉色瞬間大變。


    能讓識海中的黑色珠子這麽反應的,剛才那一枚白色印璽,究竟是何等詭異之物?


    大意了,自己大意了。


    那由袁舜施展,漫天屍氣所凝聚,看上去並未有絲毫威脅的白色印璽,絕對是大恐怖之物。


    要不是識海中的黑色珠子,如讓白色印璽落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韓易心悸後怕。


    而此刻。


    高空之中,異變再起。


    接納了白色印璽的黑色珠子,陡然開始瘋狂轉動,原本的黑色,瞬間變白,卻又再轉為黑,繼而又歸複白。


    如此,黑白之間,變幻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以韓易此刻的修為,都已是看不清。


    不過半息,這種變化,已是徹底固定。


    原本的黑色珠子,已是徹底化為白色,這種白色,並非潔白,也非慘白,而是無垢無塵的白。


    這顆白色珠子,懸浮半空,接著,一道虛幻的人影,從白色珠子上升騰而起。


    這是一位麵目模糊的道人,道人虛幻,甚至連身上道袍都看不清楚,依稀隻能窺見模糊的人影。


    不過。


    韓易能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瞬間,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都仿佛被看透了一般。


    他心頭一緊。


    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不是識海中這顆珠子,也不是眾多靈物,歲燭令牌等,而是自己的熟練度麵板。


    不知道這隨自己穿越而來,自己最大的依仗,會不會被看透,韓易心頭少見的,閃過一絲惶恐之意。


    而此刻。


    這道重若千鈞的目光,落在韓易身上時,韓易身上,那一枚烙印著‘歲’和‘燭’的黑色令牌,已是淩空漂浮起來。


    一聲輕歎,悠悠傳來。


    接著,那懸浮的黑色令牌,便又重新落回韓易身上。


    韓易心頭凜然,當初誤入蜃仙山,進入九重虛域後,被這令牌帶著深入九重虛域,在最下麵的某一層帶回了黑色珠子,從那一次的經曆,韓易早猜測這黑色珠子,和這令牌,或者說,和令牌背後的神秘洞府肯定有關聯。


    而此刻,神秘珠子由黑色轉變為白色後,其浮現而出的虛幻道人,煥起令牌,卻隻是輕輕一歎,其中意味,讓韓易猜測不透。


    這聲歎息背後隱藏的秘密,絕對是超乎想象的大。


    因為韓易已對這虛幻道人有所猜測,這珠子,在虛域深處,當初跨越一層層的虛域,驚鴻一瞥之時,驚動的恐怖存在,以韓易此刻的見識,也早已知道,絕對是遠超化神的存在。


    甚至,那每一層的詭異存在,都比當初碎仙界,那詭異仙山上的黑色畫卷散發出來的仙威,還要恐怖得多。


    仙人,眼前的虛幻道人,絕對是仙人存在,或者說,其生前,乃是仙人,而且,在仙人中,也屬高層次之仙人。


    韓易心思閃爍之時。


    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便已收了回去,從這白色珠子中浮現的虛幻道人,除了黑色令牌外,對韓易的其他方麵,並不感興趣,這讓韓易無形中,鬆了一口氣。


    接著。


    韓易能察覺到這虛幻道人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袁舜身上。


    說起來。


    從韓易全力激發靈虛指,落在袁舜身上,將他從渾噩中驚擾過來,袁舜凝聚漫天屍氣,化為詭異白色印璽,再到韓易識海中,黑珠遁出,吸收印璽,化為白珠,幻化虛幻道人,道人看了韓易一眼,黑色令牌懸起又落下。


    這其中的時間,才堪堪隻有一息時間。


    在這一息時間中,那凝聚了白色印璽的袁舜,卻已恢複了渾噩狀態,站於原地,正準備繼續往前走去。


    當虛幻道人的目光,落在袁舜身上時,抬腳欲走的袁舜,瞬間被定在原地,起周圍的時空,仿佛凝固了一般。


    接著。


    虛幻道人消散,懸浮半空中的白色珠子,輕輕一跳,再出現時,已是到了身形凝固的袁舜頭頂,再往下一落,沉入其腦袋中。


    數百米外,韓易心頭一緊,雖然因為屍氣彌漫,他並看不到,但神識籠罩之下,依舊清晰的‘看’到這白色珠子落入袁舜腦袋。


    這神秘的珠子,該不會是要奪舍袁舜吧,可不能弄巧成拙,自己是來尋袁舜,不是來害他的。


    不過。


    如今的他,就算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白色珠子落入袁舜腦袋中,消失不見。


    他已是下定決心,如發現袁舜有被奪舍的跡象,他轉身就逃,從此不再踏入屍域半步,也默認袁舜已死。


    所以,韓易又悄然退出去數百米,堪堪到了神識能查探到袁舜的極限範圍。


    等他重新站定身形,往後看去時。


    便看到袁舜的位置上,恐怖的屍氣,席卷翻滾,恍如沸騰的熱水,屍氣將袁舜包裹住,甚至看不清其身體。


    正當韓易警惕之時,沸騰屍氣刹那煙消雲散。


    一個聲音,仿佛如夢初醒,帶著些疑惑,從消散的屍氣中間傳出。


    “咦?”


    “韓易?”


    韓易猛然一驚,雙眸一震,臉色狂喜,這個聲音,他絕不會認錯,這個聲音,便是袁舜的聲音,隻從聲音內,韓易便知道發聲的袁舜,已是恢複了理智,至少暫時如此。


    事實也是如此,神識探查範圍邊緣,袁舜已是轉身,朝著韓易的方向看來,其瞳孔依舊泛白,但從麵容上的表情變化,韓易已是知道,那個熟悉的宗主,回來了。


    不過。


    和以往一樣,韓易還是留了個心眼,他並不知道這回歸的袁舜,是否被奪舍了,所以,他並未上前,也未有所動作。


    不過。


    近一公裏之外的袁舜,也隻是看了韓易一眼,接著,便緩緩懸浮起來,看向四周,仿佛看到了整片屍域,甚至,往下看去,看到了這天權界,極北之地下方某件埋於深處的東西。


    然後。


    他輕輕一揮手。


    一公裏之外的韓易,瞬間不由自主的朝著袁舜靠近,一股超越了自己想象,禁錮了自己的偉岸力量,無聲之間,落於身上,在他反應過來前,自己便已是站在袁舜身前,兩人距離不到三米,這等距離,生死已是握於他人之手。


    雖然此刻的袁舜,看向韓易的臉上,帶上了和昔日一模一樣的笑意,但韓易卻不敢大意,眼中依舊警惕。


    “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你這小子,都已是金丹巔峰了,還如此謹慎,不愧是你。”


    “放心,我是袁舜,並未被奪舍,我帶你先去尋一物,再跟你細說。”


    袁舜輕笑一聲,接著,站於虛空,輕輕跺了跺腳,一股波動,往周圍傳遞,彌漫周圍的屍體,便再次翻滾沸騰,凝聚於下方的堅冰之上。


    轟。


    萬年堅冰在屍氣的壓迫下,瞬間被震碎,再一路往下延伸,眨眼之間,一條往下的通道已是出現,這通道,冒著極寒之氣,深不見底,而周圍的屍氣,則是不斷鑽入通道,似要鑽破這無比厚重的堅冰。


    巨大的震動聲,響徹於此方屍域。


    在堅冰破碎,震動剛起之時,周圍彌漫著的無盡屍氣,湧動狂卷,包裹住兩人,仿佛一道防護般,隨著兩人,直往下落去。


    到此刻,韓易才發現,原本受禁錮的身體,再次恢複了正常,而且,感受到極寒之氣,肉身和神魂經受煎熬的他,瞬間發現不再有寒氣侵襲,這屍氣形成的防護,隔絕了空間,將極寒也隔絕在外。


    不過,他眼神雖然警惕,但並未作出其他多餘動作,手中的誅魔內甲和四階靈符,依舊拿著,並未收起來。


    “你果真是袁舜?”韓易眉頭一皺。


    袁舜笑著搖頭:“怎麽,都快三十年沒見麵了,你連一句宗主,都不願意叫我了?”


    袁舜這話,當然是玩笑,但此話一出,韓易卻悄悄鬆了一口氣。


    因為他突然發現,袁舜並沒必要騙自己,自己並不值得他花費時間欺騙,如果被奪舍,要不就是隨手殺了自己,要不就是懶得理會,從而讓自己逃走。


    “宗主,這些年,你去哪了,你現在的狀態,又是如何,……”韓易立馬問道,這是他這麽多年來,最想知道的。


    不過,他隻是起了個頭,便被袁舜叫停。


    “等等,你的問題,稍微我會逐一回答,等我取了這東西先。”


    袁舜並未看向韓易,而是往下方看去,其白色瞳孔,已是從慘白,轉化為一種無塵無垢的白。


    聞言,韓易立馬不再說話,他同樣低頭,循著袁舜的目光看去,此刻兩人深處一條冗長的冰寒通道,在通道下方,濃鬱的屍氣,化為破冰機器,不斷深入,鑿開堅冰,擠壓向兩側,形成直往下方的通道。


    “到了。”


    袁舜低聲說道,韓易還未反應過來,震動聲刹那消失,這漫長的通道,便已是到了底部,光影變幻,不再是冰雪通道。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巨大宮殿,無數壯闊浩大的宮殿,沉寂於此,掩埋於極寒世界之下,冰封無數年。


    雖隻是窺見一隅,但這些宮殿的壯闊,已是讓他得以想象,這片世界,在沉寂之前,是多麽強盛。


    “這是上古龍宮,天權界上古統治者之一。”


    “不過,龍宮原本的東西不能動,這龍宮,還活著,拿了東西,這份因果,很難了結,對我來說,是個大麻煩。”


    “我這次降臨天權界,便是為了取回原本屬於虛獄的東西。”


    袁舜輕聲解釋道,不過這一次韓易並未再多問,但他已是將袁舜每一個字都記了下來,他明白,自己這一次接觸到的,絕對是驚天秘聞。


    活著的上古龍宮,虛域?


    上古龍宮他知道,但活著的上古龍宮,韓易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而虛域,他也知道,那進入袁舜身體內的珠子,便是從虛域深處得到的。


    韓易並不知道,袁舜說的‘獄’,是地獄的‘獄’,而不是界域的‘域’,而袁舜,也並未解釋。


    此刻。


    兩人穿過不知多深的堅冰,進入這極寒世界之下的上古龍宮,來取回屬於‘虛獄’的東西。


    袁舜稍微解釋了幾句,便站立虛空,直接閉上眼睛,一股無形的波動,散發出去。


    韓易知道他在感應那件尋找的東西,便稍微移開視線,落在這上古龍宮世界中,他悚然發現,在這裏,他的神識,別說一公裏了,直接連離體都做不到,隻能依靠肉眼之力去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保存的很完整,並沒有像之前太虛尋仙中,韓易到的那處碎仙界中的永息仙城般損毀嚴重,永息仙城九成九被毀滅,而這處袁舜口中的上古龍宮,卻仿佛是一瞬間被凍住,連時間,都被按下暫停鍵。


    在韓易下方的一處側殿前,一位穿著錦衣的少女,正邁步往前走,其身形凝固,保持十萬年未變,其頭頂,兩根稚嫩的龍角,雖隻有一寸長,但泛著淡金色的光芒,看一眼,便覺得危險無比。


    就在此時。


    袁舜重新睜開眼,白色瞳孔看向某一處方位。


    “我們運氣不錯。”


    “那東西距離此地不遠,我速速去取之,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開,我拿了東西,我們便迅速離去。”


    話音剛落,袁舜已是輕輕一晃,瞬移般消失,韓易甚至看不清楚其離去的蹤跡,而且此刻神識無法散開,韓易也沒法探查周圍。


    不過。


    包裹住他的屍氣,依舊未散,要不然,在這個世界,憑他此刻的修為,可能一瞬間便會被凍僵,化為堅冰,墜落而下。


    他心頭凜然,不敢亂動,繼續待在原地,觀察下方側殿前,一動不動,被凍僵的錦衣少女,當然,他主要是觀察那一雙角。


    這裏既然是上古龍宮,下方那錦衣少女,會不會是龍女?而其頭頂的雙角,如猜測不錯,那應當便是龍角無疑。


    傳聞中,真龍全身都是寶貝,龍角,龍筋,龍血,龍眼,龍骨,龍肉,無不是逆天靈物,能煉藥,煉丹,布陣,煉器等等。


    不過,獵殺真龍的風險,太高,就算是上古時代,仙人存世的時候,都很少發生,因為傳聞中,真龍在成年之後,便會直接成為仙人,就算是幼年期的真龍,也堪比化神,可以說,每一頭真龍,都是移動的天災。


    何況,剛才袁舜已是說了,這上古龍宮的東西,不能取,其中的因果太重,他都承受不住,何況是自己。


    韓易微微搖頭,臉色遺憾。


    就在此時。


    轟隆隆!!


    恐怖的轟鳴聲,從不遠處傳來,整座龍宮,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起來。


    韓易驚駭,猛地看向龍宮深處,在那個方位,有一股讓他忍不住頂禮膜拜的氣息,轟然傳來,這股氣息,讓他渾身戰栗,識海中的魂塔,同樣狂震不已。


    仿佛隻要其一個念頭,自己生命隨手可奪。


    刷!


    袁舜的身形,陡然出現在韓易身邊,其右手,抓著一塊方形石頭,石頭平平無奇,但其手臂,卻纏繞著兩種火焰,一種白色,一種黑色,這兩種火焰,從手腕處蔓延到肩關節,詭異無比。


    “走。”


    袁舜臉色冷峻,輕喝一聲,兩人上方通道豁口處,便有屍氣湧出,裹住兩人,將兩人往上拖拽。


    又是漫長的通道穿梭,不過,不同於上一次的平靜,這一次,這一條通道,瘋狂震動搖晃,仿佛隨時都可能塌方。


    韓易看向袁舜的右手,他右手的方形石頭,應當便是本次的目標,而手臂上的兩色火焰,應當是取出這枚石頭時,受到的攻擊。


    韓易剛想說話,卻聽轟隆聲傳來,通道往中間塌陷,他心頭一緊,不過,在塌陷之前,兩人已是衝出了通道,接著,身形並未停止,直接衝天而起。


    他下意識的往下一看,瞳孔狂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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