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馬氏驚聞家中秘辛,回到院子裏的時候,腦子還在嗡嗡作響。


    明明是馬老夫人做錯了事,挖邊軍的牆腳,怎麽如今就變成邊軍欠了周家三房的錢,所以周家三房如今要占邊軍的便宜,也是理所當然的呢?


    明明是馬老夫人不講道理,要強奪兒媳周馬氏的嫁產,如今卻又變成周家三房媳婦理當為夫家掏銀子了?


    她受了三十多年的委屈,反倒是占便宜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周馬氏心亂如麻,這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起來,就覺得頭痛欲裂。轉頭看丈夫周世功,臉上也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正打發人往外放話,說繼母病了,妻子要侍疾,家裏閉門謝客,無論是外客還是親友族人都不放進門來。


    他本人還要往衙門裏告假呢。


    沒想到被派去告假的家人回來時,帶回了堂兄鎮國公的口信,讓他好生在家養兩個月的病,將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年後再上差也不遲。倘若不能將挖人還私建玻璃作坊的事處理妥當,平息眾怒,以後他都不用再往軍中去了。這麽愛錢,何不留在家裏盤算掙錢的勾當?還做什麽官呀!


    周世功頓時頭痛起來。沒想到這事兒把長房的大堂兄給驚動了,還拿官職來威脅他。


    他本是科舉出仕,卻因為隻考了個同進士出身,在官場上總是受人鄙薄。他受不了那份氣,索性辭官回家,靠著周家在西北邊軍的關係,在軍中謀了個閑職,不過是聽著體麵罷了,其實沒啥公務可做。可他要是連這閑職也丟了,以後再想起複就難了。他好歹也是大將軍嫡長子,怎能甘心閑賦在家?還是因為犯錯才丟的官?!


    玻璃作坊的事,他心裏與繼母是同樣的想法,並不覺得自家從邊軍的好買賣中分一杯羹,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行徑。可有些事,自己在心裏想想沒問題,卻不好說出口,一說就是自己沒理了。


    父親貼補軍費、養活老兵、傷兵,把家底都給掏空了,可外人根本不知曉。若不是繼母拿出賬本給他看,他還以為自己家裏依然富足呢!沒想到三房的祖業隻剩下個空殼子,完全靠繼母拿嫁妝支撐排場。他倒是有生母留下的嫁妝,但幾十年下來已消耗得七七八八,剩下些顯眼的田莊房產,不好變賣,還得留著慢慢生息。


    繼母提議建玻璃作坊,原也是好事。如今玻璃生意利潤豐厚。長安作坊出產的玻璃器打響了名聲,吸引了許多來自京城、江南與蜀中的富商前來進貨,可作坊出產的玻璃器根本沒那麽多,連肅州、甘州出產的玻璃器加上,也依然供不應求。三房若建了玻璃作坊,隻要能燒出玻璃器來,直接在長安就能賣給商人們,連送貨都不必操心了,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若是鎮國公府那邊實在不許,等小作坊燒出的玻璃器賣得一筆錢,能補上三房的虧空,再有些盈餘能另置產業,維持家中開銷,最好再有些盈餘貼補一下周晉浦,那這小作坊關了也無所謂。


    周世功心裏,其實也知道這種事容易犯忌諱,隻要家裏境況還過得去,他就不想跟鎮國公府鬧得太僵。哪怕他覺得邊軍欠了自家,也不好意思公然占邊軍太多便宜。畢竟亡父生前做的好事,隻有自家人知曉,說出去就有違亡父本意了。


    不能說出亡父生前事跡,周家三房挖邊軍的牆腳就不占理了。錢財隻是小事,他與兄弟兒孫們畢竟還要在軍中混下去的,周晉浦日後想在長安過得好,也少不得族人與邊軍的關照……


    這麽想著,周世功便將鎮國公周世鼎的口信告訴了繼母馬老夫人,道:“此番母親受委屈了,隻是大堂兄已經發了話,我們家實在不好再惹怒他。母親就先在家裏裝幾個月的病,等明年事過境遷了再說。兒在後院給母親收拾出一個佛堂來,母親每日過去念個經,祈個福,隻當是散心了。兒過幾天就跟大堂兄說,您已經知道錯了,請他看在父親的份上,不要再與您計較……”


    馬老夫人冷笑了一聲:“你這是要把罪過都推到我身上了?憑什麽?!這主意當初也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阿浦的想法。他跟我們說了,也是你親自點了頭,我才幫著出了主意,找地方建作坊,從邊軍手裏挖工匠……怎麽如今出了事,你與阿浦都能全身而退,反倒是我背上了罪名?!這就是你們的孝順麽?!”


    周世功低聲道:“母親,兒是三房家主,若兒背負了罪名,以後三房所有人在族裏就抬不起頭了!而晉浦……他份量太輕,叫他出麵認下罪名,又如何能服眾呢?您一向疼愛兒與晉浦,想必也不忍心看到我們因為此事前程盡毀吧?您就當作是為二弟與小妹著想。若是三房受人鄙薄,他們麵上也不好看……”


    “他們的生母若是背負了罪名,難道他們麵上就好看?!”馬老夫人抬起了下巴,“休想我替你們頂罪!裝幾個月的病倒沒什麽,可我絕不認錯!我本來就沒有錯!邊軍花了我們家那麽多銀子,我討點利息又怎麽了?!”


    馬老夫人強硬地堅持自己的觀點。她配合著裝了病,卻拒絕去佛堂清修,甚至不肯撥錢修佛堂。


    周世功無奈之下,隻得讓妻子周馬氏暫代家務,順便把佛堂收拾出來。馬老夫人肯不肯去都不打緊,關鍵是要讓長房的鎮國公夫婦看到他們三房確實誠心反省認錯了。


    周馬氏初掌中饋,拿到對牌的時候,心裏還頗為驚喜,覺得自己終於能吐氣揚眉了。


    誰知才過了一天,她就後悔了。


    什麽管家大權?這就是個坑!


    她空有對牌,卻沒拿到家中庫房的鑰匙,就算是打發人出去采買當天要用的蔬菜米糧,拿著對牌到賬房支銀子,賬房也不肯給錢,非要問過馬老夫人的意思不可。馬老夫人則隻會對日常采買的支出點頭,其他的花銷,無論是建佛堂要用的材料費,還是要給鎮國公府送禮賠罪的支出,她通通都駁了回來。若周馬氏一定要花錢,就得自掏腰包了。


    周馬氏氣得去尋周世功,周世功卻道:“這種小事你找我做什麽?我幾時管過庶務?隻管讓賬上撥銀子就是。若是母親不許賬房給錢,你就自己先墊著,過後母親消了氣,自會將銀子補給你。”


    周馬氏早就過了容易被忽悠的年紀了,冷笑道:“阿家幾時給過額銀子?老爺這話隻能哄哄三歲孩子,額才不上當呢!老爺幾時拿銀子出來,額幾時替你辦事,別拿空話糊弄人!”


    周世功隻得去翻私房錢,卻隻能拿出百來兩碎銀,連建佛堂的費用都不夠,更別說是備一份賠罪的厚禮了。周馬氏見狀,索性連銀子都不拿了,把對牌往周世功手裏一塞,自己回了屋,也裝起病來。


    隨後,她就派出心腹侍女給海家送了口信,邀妹妹來探病。


    她不好出門,接下來要怎麽做,還得讓妹妹幫著參詳參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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