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遠東……我雖然沒太把他當回事。可哪怕是螻蟻,變著法子在我眼前蹦噠,不加掩飾地展露自己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想法……我自然也不會視若無睹,總該給他一點’回報’才是。


    “我沒打算親自動手對他做什麽。我隻是在地上挖了個坑,至於他走不走這條路、看沒看見坑、又願不願意跳下去,那就不管我的事兒了。”


    淩耀一麵用手刮拉著小藍條——啊,現在是大藍條了——的鱗片,一麵漫不經心地應著蕭霽年的問題。


    “……但是你知道,他十有八九是會跳下去的,對吧?”


    蕭霽年撇撇嘴,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


    而淩耀並沒有直接回答:


    “從知道他為什麽排斥主家開始,我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當年我沒有為他的父親主持公道,和了一把稀泥。他怨恨我,這很正常。有些事雖然是我迫不得已,但並不能說明這樣做就是對的,更不能強求他能為此去犧牲和體諒。


    “但那個時候我還是感到很詫異。詫異的並非是他對我的態度,而是他在恒南對其他人的態度。


    “如果他是真心以為我為‘特權者’讓步的行為實非正義之舉,有違其原則和本心,因而對我懷有怨恨,則當他在恒南位居高位、與我當年處於主家地位無異時,便更當克己複禮,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更勝於我,而我所作所為確不過是‘一己之私’。若是如此,他也能當得我一句心服口服。


    “可他沒有。當他攀升到‘特權’階級之後,他不僅沒有避免使用自己的‘特權’,反而更加肆意妄為、一意孤行,枉顧恒南其他人的安危而冒險行事,事後又常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為自己開脫罪責。如此作為,不僅比不得當年之我行,甚至和他的那些殺父仇人的所作所為並無本質上的不同。


    “可見,他並非怨恨我不能主持公道,而是怨恨自己沒有我這樣的權柄;他憎惡的也並非‘特權者’,而是‘特權者’不是他本人。


    “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他一場‘造化’:讓他爬得再高一些,權力再大一些,接觸的暗麵再多一些……他沒有淩梟的節製和敬畏,卻有比淩梟更大的野心和欲望;而他的‘頂頭上司’,是比我更加看重‘正義’和‘公道’的淩霖晗。你覺得,他能有什麽樣的結局?”


    蕭霽年對淩耀的這番言論表現得並不稀奇——本來這家夥就不是願意悶聲吃虧的人。若是淩耀被人這般膈應,還能軟著心隻裝作不知,那他才應該擔心對方是不是真的被這一場變故折煞了銳氣。


    “既然你早有安排,我也不再管那淩家的事了。由著他們自生自滅、自食惡果去吧。”


    蕭霽年撇了撇嘴,卻又話頭一轉,


    “那紫仙閣那個呢?這事兒先前能捂那麽實,後頭又鬧那麽大,不可能沒有她的手筆。而且你昏迷這半年來,那女人也沒少在輿論場上翻雲覆雨。淩霖晗那小子一直賴在流川等你醒來,淩家那邊多是尹若冰在操控。你看外頭那些什麽’殺人狂魔’、’勾結魔族’的惡名,大部分都是從淩家那邊傳出來的,就知道這女人沒安好心。對這種家夥,更不能放過才是。”


    “尹若冰……大概已經和神龍學院聯手了吧。否則以紫仙閣現在的處境,肯定沒有底氣這樣陰我和長嶺劍門。雖然我不屑於她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可也不得不承認,陰謀詭計也有陰謀詭計的厲害。當初的確是我小瞧了她。”


    淩耀微微低頭,拍了拍大藍條的腦袋,


    “不過,我還沒想好要怎麽對付她。”


    “……哈?!”


    原本耷拉著腦袋、顯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的蕭霽年頓時整個人支愣起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仿佛在逗我??比起淩遠東,怎麽看都是那個婆娘更可惡吧!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想和女人計較!”


    淩耀虛著眼睛斜了蕭霽年一眼:


    “你特麽才仿佛在逗我,我會是那種人?我隻是真的還沒想好該怎麽做而已。


    “如果說淩遠東隻是推波助瀾的惡,親身參與計劃、導致了悲劇的人又豈是歹毒那麽簡單?就算不為了我自己,當初為了被心魔操控而死的可有近百人——他們本不必死在承影劍下。


    “可也正因如此……隻是殺了她,或者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來汙蔑她、貶低她——不覺得實在是太輕了嗎?那根本不是她’應有’的懲罰。


    “而且,如果我這樣做了……和她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麽區別呢?


    “報複和泄憤並不是什麽難事,至少在我對她這件事上並不是什麽難事。真正難做的,是怎麽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讓自己變成自己所不屑的人。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蕭霽年抓了抓腦袋,又把身體放鬆了下來:


    “啊……啊。好吧。我大概明白吧。也對。如果為了報複,就丟掉自己的原則的話,怎麽看也是不值得的吧。雖然,我隻是……”


    ——覺得有點不甘心而已。


    和淩遠東不同,尹若冰為人小心謹慎,必不會因為誘惑而陷自己於不利之中。因此,若是刨去那些奸詐蠻橫的法子,想要她遭受應有的“報應”,便成了相當困難的事。


    可明明是受害者,卻隻能把自己也變成暴徒,才能讓加害者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又算是什麽道理?


    而且還有一點是淩耀沒有提到的:以淩耀現在在外頭的風評,就算他把尹若冰坑得渣也不剩,他身上的汙名也洗脫不清——隻怕隻會變本加厲、更加扭曲。


    “哎——你看看你,表情都寫在臉上了。倒也不必糾結於一個小角色。若是她日後還做這樣的事,遲早有翻車的時候。到那時候你要還沒解氣,就替我再推她一把。


    “至於現在,我還有更棘手的家夥要對付。”


    “更棘手?還有誰……啊。靠!差點把那家夥給忘了!!和域外魔族勾結不說,還把我兄弟坑那麽慘!要不是打不過那死老頭!大爺我分分鍾把神龍學院給掀了!”


    淩耀哭笑不得地看著蕭霽年氣不打一出來的模樣,心裏倒是有幾分熨帖——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他倒有些擔心這小子沉不住氣,在學院裏直接鬧翻了天,被田羲找由頭治了罪。


    “不過,以咱們現在的實力,是不是不太好對付他啊?你有啥想法不?”


    蕭霽年忽然一歪頭,認真地問道。


    好家夥,還真想他倆菜雞璞相境去對付田羲一真元境大佬啊!


    淩耀忍不住捏了捏晴明穴,無奈道:


    “好吧。是我的問題。我不應該用’對付’這個詞,應該換成’應付’更貼切……要不你還是想法子帶著你老師,趕緊給我從神龍學院裏搬出來吧,我可怕你腦袋短路哪天跑去砍田羲……”


    “我是那種人嗎!……你的眼神在說我是。”


    “……謝謝,你還懂得搶我台詞了。”


    蕭霽年氣呼呼地一抱臂,又道:


    “你別管我。我自己有分寸。我這半年基本就沒回去,他們用屁股都能想到我在你這裏。我回去後若裝作無事發生、毫無怨言,那才叫人多想。


    “而且,我看田羲沒打算和淩霖晗那小鬼撕破臉,但淩霖晗雖然手頭大概沒什麽證據,卻打心眼裏認定了神龍學院在攪局,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我到時候在中間假作溝通橋梁,學院那邊為了繼續拉攏淩霖晗,自然會容著我。對學院裏那些九九,老子可比你熟多了,用不著你操心。


    “所以……那老頭還需要你應付什麽?難不成他還能在長嶺劍門那些大佬跟前對你殺人滅口不成?”


    “當然不會是殺人滅口。若他真能下定決心,根本用不著等我醒了才來動手。”


    淩耀冷哼了一句,卻是忽然抱著冰蟒的脖子,站起身來,看向房間的大門,


    “他隻是為了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不得不來找我罷了。阿年,你回避一下。”


    蕭霽年隨著淩耀站起身來,卻並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一頭霧水地跟著淩耀向門口看去。隻見大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強大和靈力波動無法抑製地傳播開來。


    還不等蕭霽年問些什麽,隻見一旁的淩耀袖袍一揮——他的眼前一花,場景便轉移到了聖殿的另一處角落,周遭再不見一個人影。


    蕭霽年呆了三秒。


    “淩耀你踏馬連戲都不給爺看!我記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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