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位“羅主任”非要拉上他參加這台心髒手術的目的,淩耀猜的八九不離十。而這位病人的身份,也正如淩耀所想,是個大人物——豐城市市長,任崇榮。


    若是臨時要介紹這位市長的所謂“豐功偉績”,淩耀倒是一個也沒想上來。但唯有一點卻是讓淩耀影響格外深刻——正如他現在手裏的這份病曆所述,任崇榮患有嚴重的冠心病,並且時至今日,已經不得不通過手術進行治療。


    本來以任崇榮的條件,應該去更大的醫院接受手術更有保障。但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他選擇了留在本市進行治療。


    而淩耀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當然是因為……


    “哈!你看看,你看看!又在報這個什麽任崇榮!什麽任勞任怨作為國為民……得了這種病,就應該趕緊退休滾去治療!宣傳口整天宣傳這個有什麽意思?他這樣病著能幹多少事?工作最後還不是落到其他人身上!還是說真的就讓他這麽幹下去,非要等他猝死在崗位上、給人貼一個勞模的獎狀才算完是吧!不管是為了老百姓還是為了他本人,都應該早點退休養病!現在這樣簡直是有病!”


    ——這是餘輝生曾經看電腦新聞的時候有感而發的原話。


    出於老一輩的教養,餘輝生幾乎不會當著學生的麵,對和醫學無關的人和事評頭論足。至於動怒,那更是罕見。雖然那天餘輝生大概率是因為什麽事正在氣頭上,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正因為餘輝生不會輕易評價某些事情的善惡好壞,更能證明被他評價的事情的確過分出格。


    當他知道自己要來豐城實習的時候,他也曾無聊地想過是不是有機會能見一見這位“神奇”的市長,看看任崇榮究竟是真的在辛勤工作,還是被當成吉祥物擺在市長的位置上。


    沒想到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這麽快就要實現了。


    唔,不過看了這份病曆……感覺這個市長恐怕還真的是在認真工作,才會把病情拖得如此嚴重。


    “準備好了嗎?市長馬上就要到了!”


    旁邊的二助,心內科的袁勝,忽然喊他。


    “啊,這麽快就到了嗎?那我馬上換一下手術衣……”


    “換什麽換!你直接先過去啦!”


    “誒?那會來不及的吧,你們不都已經正在換了嗎?”


    “嘖,羅主任難道沒有交代你……好吧,也是,他大概這會兒正忙著招待工作,沒顧上你也正常。這話你聽了就記在心底,別到處說出去:像我們這些蝦兵蟹將,露不露臉人家根本不在意。可你不一樣啊,你背後可是餘輝生!”


    袁勝猛地一拍淩耀的背,


    “你得露了臉,才能讓大佬們感到尊重和安心,以後才會繼續選咱們,給咱們更多資源和資金唄!不然你以為,就你這點資曆,能混到一上來就掛牌嗎?才也總該猜到一點吧!”


    “我隻是沒想到會那麽……”誇張!


    雖然領導的麵子要給,但人家是來治病的啊,有必要搞得像做生意求大老板投資一樣嗎?!


    難道說,他對醫院的期待值也過高了?


    “嗐。以後你就習慣了!混社會嘛!不說了,你快去吧!別到時候羅主任還以為是我拖著你。”


    袁勝倒是滿不在意的樣子,擺了擺手趕淩耀走。


    淩耀隻覺得覺得左眼皮突突地跳。


    都市醫神流,一個正派的掌權者到一個領導者趨炎附勢、內部烏煙瘴氣的醫院看病,主角近期還收到了某個和醫院有關的人的邀請……


    ……好大一g!


    一會兒主角就該散步到市醫院然後撞見大佬了吧!!


    他忽然就感覺自己提早來看著一小時病曆算是白看了啊!!!


    淩耀在心裏猛翻白眼,捯飭捯飭了自己的白大褂,準備去裝個場麵。


    反正不管主角會不會來醫院,又會不會“搶”病例,他隻要盡到自己眼下的職責就好。


    想太多,屁用沒有還傷身體。


    剛轉過一個拐角,淩耀便聽見羅主任爽朗的聲音:


    “哎呀!這不是小南嘛!剛剛才說起,這就來了不是!快過來快過來,我給您介紹介紹。”


    不用看也知道,這個“您”肯定就是任崇榮了。淩耀偷偷活動了一下麵部,調整出微微困惑的表情,遲疑了一下,抱著手裏的病例走了過去。


    “羅主任,這位是……?”


    他若是一副欣喜的神態,便顯得諂媚;若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就有點不給對方台階下;若是一副隨叫隨到的姿態,則顯得對手術不夠用心……故而隻當假作正在工作,又有些茫然的這般模樣。


    不過他的內心大概就是:yue。


    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甚至說可以是諳熟此道。但屁點大的事情也要他花那麽多心思……忒麻煩,也忒惡心。


    而且,他可是有過上輩子的經曆,才磨礪到今天這個地步。這裏其他人卻是得從頭開始學這一套,才能混下去。若真是如此,那誰還有心思認真做救死扶傷的本職工作?


    這也是餘輝生不希望他來這裏、而他也不喜歡這裏的原因。


    不過羅主任顯然對這一套很是受用,為了表示重視和親昵,甚至還拍了拍淩耀的肩頭:


    “任先生,這就是那位餘輝生教授的學生,南博圖。現在在我們醫院任職。這次也是張醫生欽點了他!小南,這位是就是今天的病人,任崇榮先生。”


    隻聽了一句,淩耀心裏便已經對任崇榮有了更加準確的定位:大佬有實權,所以羅主任討好;但大佬不是那種喜歡聽人吹捧、喜歡特權待遇的人,所以從頭到尾羅主任都沒有提“市長”這個職位,而是稱其為“先生”。


    不過已經到了人家跟前,也介紹過了一遍,淩耀可就不能再裝傻了。


    “原來是任先生。您看起來比病曆上年輕多了,差點讓我沒認出來。”


    他微微欠身,說了一句客套話。


    不過別管什麽人,被誇了年輕,哪怕隻是客套話,心裏也總是舒爽的。更何況任崇榮雖然將近花甲之年,又是帶病之體,麵上卻仍有一股精神氣在,也是難得,不算是淩耀謬讚。


    果然,任崇榮微微一笑,主動伸出手來:


    “早年我也曾和餘教授見過麵,對他的學識和才華欽佩不已。今天有幸見到了他的得意門生,果然是後生可畏啊。這次也少不了除了張教授,也要多拜托你了。”


    “哪裏哪裏,任先生謬讚了。出力的是張教授,晚輩不過是個打下手的罷了。當然,職責所在,晚輩自當盡力。”


    說到這裏,淩耀的話裏倒多帶了幾分真誠,握住了任崇榮的手。


    畢竟他屬於這種人:誇自己,聽多了,沒啥感覺;誇他老師/朋友,好耶!老子眼光超好對吧!爽啦!


    不過在這場手術裏,淩耀終歸是個小角色。打過招呼之後,就隻能淪為好看的背景板了。真正的重頭戲,自然還是要落在張瑞華張醫生那邊。


    雖然事前肯定早有商議,但諸多事宜終歸還要最終確認,患者家屬也需要簽字,其中又是耗費了許多時間。淩耀聽得昏昏欲睡,卻又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撤退”。


    尤其是任崇榮的那位夫人梁曉霞梁女士,始終眉頭不展,聽著醫生翻來覆去解釋了半天,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簽字,反反複複念叨著“這麽大風險怎麽行呢”“那可是對心髒動刀子啊”。淩耀光是聽著都替負責安撫對方的醫生感到心累。


    再簡單的手術都有風險,更何況冠心病這樣嚴重的疾病。雖然說也要體諒患者家屬的憂慮,但作為天天見證生老病死的醫生來說,看到這樣的家屬,除了歎氣,隻能歎氣。


    不然怎麽說醫生是個苦差事呢。想要當個好醫生,那可就更難了。


    幸好任崇榮本人卻是個有主見有決斷的人,好說歹說幫著安撫住了自己的夫人,這才終於勸服對方同意簽字。在場的所有人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然而淩耀這口氣還沒鬆完,不遠處,一個左顧右盼的青年人卻恰在此時闖入了他的視線。


    如果他的小破機此刻在手邊,淩耀就會手機傳來一連串“叮叮叮叮”的短信提示音。


    但即使他現在看不到吐槽役們發的消息,直覺,又或是係統在他潛意識裏的牽引,卻告訴他……


    大事不妙。


    不知是看見了任崇榮等人,還是注意到了淩耀投過去的目光,那青年忽然定住了自己的腳步,轉過頭來。


    這個時候淩耀倒開始有些懷念隨時隨地會在他腦海裏嗶嗶叨叨的吐槽役了。至少這樣,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確認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主角林天宇。


    青年的目光並沒有在淩耀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越過淩耀,向他身後的誰看去。


    但淩耀卻能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表情的變化:從詫異,到驚喜,再到玩味,最後則是誌在必得——像是偶然發現了目標的獵人,馬上就要收割自己的獵物。


    那一瞬間,淩耀甚至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竟然那人眼中閃過的一縷翠綠色的光,而那光芒如同子彈一般飛了出來,擦著他的耳畔略向他的身後。


    淩耀下意識地順著光芒飛過的軌跡轉過頭去。


    “呃……!!”


    “任先生?任先生?!他好像發病了!”這是二助的聲音。


    “老任!老任你怎麽了?!怎麽回事!!剛剛明明還好好的啊!”這是梁曉霞的聲音。


    “快!快扶他躺下!!藥!他平時用的藥給他服一片!給他吸氧!空閑的心電監護儀馬上移過來!”這是一助的聲音。


    “恐怕是心肌梗死。馬上準備手術!”這是張醫生的聲音。


    “來了來了!!醫療氧在這裏!麵罩!快給他戴上!”這是羅主任的聲音。


    “把周圍的人疏散開!馬上!”這是旁邊麻醉師的聲音。


    混亂的腳步聲,呐喊聲,頓時開始此起彼伏。


    梁曉霞顯然從來沒見過如此陣仗,好不容易找到了藥瓶,拿著藥瓶的手卻抖如篩糠,半天也取不出一粒藥來,自己反倒像是隨時會厥過去一樣。


    淩耀見狀,伸手接過了藥瓶,掃了一眼成分,馬上取出藥來讓任崇榮舌下含服。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任崇榮的意識已經渙散,而心電圖上的顯示也不容樂觀。


    焦急,緊張,忙碌。一片兵荒馬亂。


    而淩耀的大腦也在瘋狂運轉著。


    無論是病曆上的記錄,還是報告單上的數據,又或是親眼見到患者本人的精神情況,任崇榮都不應該在此時此地忽然心肌梗死,並且如此嚴重。


    更何況他剛剛分明看到……那一簇綠色的光,悄無聲息地沒入任崇榮的胸口。


    也就是在那一刻開始,患者的情況急轉直下。


    那……真的隻是他的幻覺嗎?


    “張教授,現在這個情況,恐怕不能用pci(經皮冠狀動脈介入術)了吧……”淩耀聽見一助小聲問道。


    “緊急行電複律。胺碘酮治療。改cabg(急診冠狀動脈旁路移植術)。手術知情書重新打印。馬上。”張醫生如此回答。


    然而話音未落,原本六神失主的梁女士卻忽然站了起來,大喊道:


    “不行!你們之前誰才跟我說過!那個什麽cabg的風險,不是更高嗎!老任現在情況那麽危急!忽然再換一種治療方法,那不是更危險了嗎?!我不同意!”


    “梁女士,您先冷靜一下!現在情況特殊,用之前的治療方法已經不適用了!cabg也是治療冠心病常用的手段,在急救情況下更合適!既然任先生選擇了我們醫院,我們會對患者的生命安全負責的!”


    “你們之前還說老任情況很平穩呢!你們看現在呢!!你們這知情書上的成功率才多少!早知道你們不靠譜,當初說什麽我也要拉著老任去大醫院……”


    而此刻的淩耀正和一助二助一起,對任崇榮進行急救治療。但他們能做的也僅限如此——因為梁曉霞,沒有簽字。


    而患者家屬不簽字,再緊急的手術也做不下去。畢竟流程如此,而且萬一在患者家屬不同意的情況下強行進行手術而出了事,其中責任醫院也擔不起。


    從一開始他就看出來了,任崇榮是個有決斷的人,他的夫人梁女士則優柔寡斷許多。這樣的一對夫妻,平日裏恐怕也是梁曉霞打理家裏的小事,任崇榮決策家裏的大事,因此倒也和睦。


    至於這一次手術,梁女士雖然不是不同意,但肯定下不了這樣的決斷,而無論是在哪裏做、什麽時候做,還是用什麽治療手段,一切必然是任崇榮自己拍板決定的。


    可遇到現在這樣的突發情況,任崇榮沒有辦法出來做主的時候,梁曉霞便徹底慌了神。


    這人一慌神,就可能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況現在看來,梁曉霞本身恐怕也並不怎麽信任他們;再加上那激增的手術風險擺在眼前,她這才會忽然變卦拒絕。


    張醫生已經離開準備。羅主任則依然在勸說著。淩耀默默觀察著局勢,隻等著梁曉霞一簽字,他便馬上找其他人暫替自己的位置,趕回去把手術服換上。


    “梁女士!現在是突發情況,我們誰也不知道手術成功率究竟有多少!但時間拖得越長,手術成功的概率就越小!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應該早下決斷才是!”


    “可是,可是……”


    “主任,手術室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始!”


    “梁女士!難道您要放棄治療嗎?現在手術,任先生或許還有救!除了相信我們,您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當然有。”


    突兀的聲音忽然響起。


    尚有空閑的幾人都忍不住轉過頭去看,畢竟這聲音出現地太刻意,太突然——正是淩耀先前見到的那個青年。


    好不容易感覺快要勸住梁曉霞的羅主任頓時豎起眉頭,狠狠地瞪了那胡亂插嘴的小子一眼,轉身道:


    “這是誰?附近人群不是都疏散走了嗎?怎麽還有探病的人留在這裏!”


    隨即他又轉過頭來:


    “那邊的小鬼!人命關天的事,怎麽能開玩笑!你再留在這裏添亂,我就要叫保安過來了!”


    然而那青年似乎對此警告充耳不聞,反而快步走上前來,趁其他人沒反應,拉住了梁曉霞的手:


    “人命關天的事,我當然不會開玩笑。這位女士,您在擔心您的丈夫吧?手術的成功率不大,您會惶恐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既然今天我在這裏,您就還有更好的選擇。”


    “保安!保安!!快把這個騙子拉開!什麽人都在醫院跳出來說自己比醫生還專業?你們保安是幹什麽吃的!”


    “醫院或許隻能保障百分之三十以下的概率。”


    青年的微笑誠懇無比,甚至似乎有一種讓梁曉霞心緒平靜下來的魔力,以至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她耳中都如此令人信服,


    “而我,可以許諾您——百分之百。”


    此刻在現場目睹一切的淩耀:


    裝逼犯,非法行醫,確認是主角無誤了!!


    (臘八節快樂!記得醃臘八蒜、喝臘八粥!(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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