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耀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什麽人物。


    隻要人活的時間夠長,見識得夠多,自然會生出一副為人處世之道來。而他比這個世界其他人多的,也就隻有常人無法理解的年齡和閱曆罷了。


    雖然他並不喜歡虛與委蛇的那一套,卻很擅長於此——他很清楚,想要在黑市這樣暗潮湧動、笑裏藏刀的地盤裏混得開,應該展露怎樣的麵孔、表現怎樣的姿態。


    就好比他其實對賭石並不怎麽感興趣,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撞上林天宇本人,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人設,就應該展現出適當的輕蔑和好奇,還有無知而有恃無恐的態度,才能以最安全的身份混入最熱鬧、最混亂的場合,最輕鬆地獲取到最有價值的情報。


    至於要不要和煉氣堂的幾個人通氣兒,在不解釋的情況下他們又會如何看待自己,都不重要。


    他是一個目的性極強的人。隻要對方不挑戰他的底線,他不會把多餘的精力放在不相關的人身上。


    這個世界的黑市和芒生大世界的地下市場大同小異,財富和暴力是這裏的主基調,灰色和黑色邊緣的生意在這裏流通竄行。


    暗語。假麵。交易。寶石。金條。牢籠。囚徒。拍賣場。毒。藥。歡呼。角鬥場。血腥。瘋狂。刀槍。賭場。屍體。死亡。


    “就不能繞路嗎?一定要走這邊?”


    他將目光從角鬥場的大門前移開,捂著鼻子說道,


    “這味道真惡心。”


    不是血的味道,而是人的“味道”。這裏惡心得讓他甚至有一種夢回芒生大世界的錯覺。


    可真是有夠奇怪的。從弱肉強食的世界裏掙脫而出的他,是如此向往安逸和平的生活;反而是生活在安穩和平的世界裏的閑人,卻如此迷戀弱肉強食的血腥和暴力。


    是因為“圍城”效應,對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更加向往;還是因為這些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事不關己,才能肆無忌憚呢?


    就像當初冷眼“看著”他差點被田羲和淩興然殺死的吐槽役們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嘿嘿,您以為這是什麽地方。要是在外頭,他們可不敢這麽玩。在這裏當然玩得大一些。反正都是你情我願,真出了什麽事,也有世家的人善後。”


    張誌博——也就是這位攤主,一個戴著八角帽、穿著綠軍衣、滿下巴小胡茬的中年男人,滴溜溜轉著眼珠子,好似在同淩耀說什麽珍貴得不得了的小道消息,


    “您要是不喜歡,也別在這裏兒直咧咧地說出來啊。那些個混黑的,黑市裏其他人哪個不怕他們?就算您不怕,我可是怕得很呀……”


    秦柏聽著攤主三兩句就把自己想提醒淩耀的話給說完了,心想這人倒是上道,就是不知道南博圖能聽進去幾分。卻不想淩耀一轉頭,便問道:


    “秦叔,咱們家人沒參與這玩意兒的吧?”


    這問題可真不會挑場合。看著那淩耀“一臉天真”的表情和攤主明顯開始亂想的神色,秦柏隻能硬著頭皮應道:


    “據我所知,近些年是沒有的。”


    “哦。那就好。”


    淩耀眯著眼,笑著搓了搓手。


    其他人隻以為他這是認為自家人沒有涉獵角鬥場的非法交易而感到高興,多有些被養成傻白甜的天真氣。張誌博還多想了一條,還好自己故意繞路過來,想打探對方的喜好,才又多掌握了一條信息。不管這家夥到底是哪個世家的人,自己接下來都可別動了什麽歪心思才好。


    隻有淩耀自己知道,在這種地方打傷打殘這種能拿錢解決問題的,根本算不上“出事”。需要世家出麵善後的,絕對是涉及人命。


    可一旦涉及人命,說再多的“你情我願”都是無效的——畢竟買賣人體器官,一開始那也是“你情我願”。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的黑色產業鏈,大家不也都知道嗎?


    更何況,林天宇現在在黑市混得風生水起,就算沒直接參與這些非法交易,至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知情人。那些幕後操縱的大佬,很可能就是他某個朋友、某個線人、某個貴人。能夠斷掉這些人的臂膀,對淩耀來說也是件好事。


    反正他是已經決定事情一完,就找機會搜集點證據,把這兒的消息送出去,讓警察把這些“窩點”都給端了的。南家要是沒涉獵其中,用不著他大義滅“親”,那自然皆大歡喜。


    淩耀可不管煉氣堂幾個小子見他差點暴露底細而不自知後一副要炸又不敢炸、提醒吊膽的樣子。這些初入社會的毛頭小子都死板得很,隻怕行差步錯會惹來禍患,卻不知道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的道理。


    作為一個生麵孔,除了武力震懾,他還需要一些身份背景,才能讓自己的行事更加合理方便。現在這樣模棱兩可又令人忌憚的狀態,才最能讓張誌博保持好奇,覺得自己有甜頭可拿,又有所警惕,不敢隨便給他們挖坑下套。


    當然,他也沒功夫給一群小鬼知道混社會的大課題,隻是拍了拍屁股,吊兒郎當地催張誌博給他帶路。


    張誌博不敢怠慢,嘴上依然有說有笑,卻是加快腳步把人引到了賭石場。


    和角鬥場相比,這裏同樣熱鬧非凡,但終歸少了幾分血腥味,也的確更適合他們這種“富貴閑人”。淩耀背著手在石料堆裏轉了一圈,很快就知道了林天宇在這裏賺錢的門路。


    他還以為多有技術含量呢,結果一看,這他媽不就是那眼睛直接瞧嗎!


    別說林天宇修煉的是那套被【查無此人】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世界之bug的內修功法,就是他這個初接觸真氣的人,一眼透過表層石料看到內部有沒有玉啊!


    雖然他現在能力有限,恐怕分辨不出極品玉,靠這本事在這裏大撈一筆是不敢說的。但以他的眼力,隨便賺個五位數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他轉念一想,倒也能理解。人家正常煉氣者再落魄,那也是放在世家都能奉為上賓的人,五位數的零花錢還不是手到擒來?又怎麽可能像林天宇這“半路出家”又不肯攀附他人的窮小子,為了幾個錢就跑來黑市這種危險的地方盯石頭玩?


    而且普通煉氣者可能和他一樣,也就是能看出是不是廢料,一次賺個萬把就算運氣好了;但林天宇嘛,好歹是個開掛的主角,肯定能直接分辨出玉的成色,直接撿漏即可。分分鍾單車變摩托、輕鬆無壓力啊。


    這不,石料場裏很快傳來一片起哄叫好的聲音。淩耀順著攤主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被稱為“寶石眼”的“田予”。


    淩耀初來乍到,又不熟悉行話,乍一聽他們那頭的對白,愣是沒弄明白他們在鬧騰些什麽。張誌博見狀,立刻給他“科普”這前因後果:


    “和寶石眼對上那位是李家的大公子,前段時間陪著女伴來玩賭石,撞上寶石眼第一次出風頭。那個女的估計原本也是認識那個田予,見了人很快就開始心不在焉。李家那位大少爺嘛,錢是有錢,但是相貌就有點……見自己追了半年的小美女一轉頭就看上一個一身行頭都還沒自己一隻鞋貴的年輕帥哥,馬上就把氣撒到田予身上,非要跟人家開賭盤。


    “結果,人家是個賭石的高手,沒幾下就被打臉了唄。那位啊,半點好處沒討到不說,還在所有人麵前丟了老大的臉……”


    “於是他記了仇,準備這會兒請了高手,又帶了錢財,來找回場子了?”


    淩耀挑了挑眉頭,一臉幸災樂禍,


    “李家這輩我記得就他一個能頂事兒的?可總不會真要把家業交給這麽個……咳嗯。吧?”


    張誌博聽了前半句,本想要應是,再拍個馬屁說對方猜得準之類的,沒想到對方話頭一轉就跳到了李家身上,頓時給嚇得噤了聲。


    而站在背後的煉氣堂的小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寫著一句話——


    你特麽個不分場合當眾開刷別家繼承人的紈絝暴發戶,有什麽資格嘲笑別人不穩重、沒腦子啊!


    倒是秦柏看了淩耀一眼,狀似沉思。


    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南博圖”真是個不穩重、沒腦子的紈絝子弟,那對南家而言也是無傷大雅的;而李家那位李嘉赫……如果真是個把不住脾氣、遇到女人就丟了頭腦的人,李家可就真完了。淩耀這會兒想嘲笑對方倒也沒什麽。


    可問題是……李家可不止李嘉赫一個孫子。


    李嘉赫下頭還有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弟弟,學曆和風評也都很不錯。而李嘉赫這個性格,大家也都了解。因而在外人看來,他那兩個弟弟將來繼承李家的可能性,反倒是大一些。


    如果不是他為南家打探過情報,也不會知道李嘉赫那兩個弟弟一個身患重病無力操勞,另一個一心撲在音樂事業上壓根不管事,反而讓李嘉赫成為李家唯一可以選擇的繼承人。


    那麽淩耀又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南國忠告訴他的?可南國忠又為什麽要告訴他那麽多?


    如果說先前隻是一個模糊的猜想,這個時候他已經隱隱察覺到了真相


    ——如果說南國忠在南家繼承人的問題上,還在南博展和南博宏之間猶豫;那麽煉氣堂這邊,卻是非“南博圖”不可了……


    秦柏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他產生的新疑惑並不在於淩耀是否能夠管好煉氣堂這幫刺頭和老油條,而在於,以這家夥的性格,他真的會願意留在南家,為南家打理煉氣堂嗎?


    “今天這又是什麽玩法,說說看?”


    淩耀似乎並不在乎自己三兩句話對身邊的人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卻是用胳膊肘捅了捅張誌博的背,臉上似乎寫滿了興奮,


    “賭誰開的玉稀奇,還是總價格高?”


    其實他一點也不好奇,更不興奮——反正不管是什麽個玩法,都是開外掛的贏,一點懸念也沒有,他的心情哪來的波動啊!


    張誌博卻是露出了神秘莫測的表情:


    “當然——都不是。今天他們要找的,那可是無價之寶。老板說了,今天這批貨裏隻有一顆石頭,是蘊藏天地之氣的韻白玉,那可是連煉氣者都眼饞的寶貝!他們都說寶石眼之所以那麽厲害,又能辨石又能大家的,無非是仗著煉氣者的能耐。那韻白玉可就不是普通煉氣者能一眼看出來的了。


    “而且我聽說,今天李家那位大少爺也是下了血本,請的也是一位有名的煉氣大師!而且這明麵上說的是賭石,實際上,就是拚兩邊的修為境界!不僅要有眼力見,還要有能耐保住財寶!光這一條,今個兒就吸引了這麽多人來圍觀呢!”


    淩耀卻是瞥見身後煉氣堂的幾個人都是眼睛一亮,目光閃爍。可見這韻白玉的確是好東西。


    不過這也產生了新的疑問:


    “賭石場的老板明知道這批貨裏頭有韻白玉,還願意拉出來給人賭?要是我,肯定把整批貨扣下來,把這裏的石頭一顆顆開了,把韻白玉找出來,再高價競拍,也比現在這樣給人賭著玩兒賺得多,還減少風險。”


    “這個……大概是老板自己不是煉氣者,又不缺這點錢,隻想借此熱鬧熱鬧吧。而且這片和拍賣場那邊的關係一般般,真要拉去拍賣,指不定他們會動什麽手腳。”


    張誌博眼神一飄,模棱兩可地打著哈哈。


    淩耀上下掃了他一眼,掃得他麵皮發緊,這才吐出一句:


    “原來是這樣。那這老板還真是氣闊。”


    就算這兒的老板不是煉氣者,能在這兒當頭頭的,身邊又怎麽可能沒幾個煉氣者保護自己?韻白玉這種寶貝,與其換成他們根本不缺的錢財,倒不如換成身邊實打實的武力值,又或者是……


    拉攏其他煉氣者的人情。


    顯而易見,賭石場的這位老板,是在明知道林天宇天賦異稟、定能取勝的情況下,給人家不著痕跡地送人情呢。


    張誌博顯然也是知情人,才會支支吾吾地不敢說出實話來——真要說出實話,今天眼前這場勝負,這場引人注目甚至激起各方消費衝動的熱鬧,可不就成了一場騙人的笑話了?


    不過這也側麵說明,這條線,的確有他想套到的東西……


    雖然張誌博覺得自己的解釋已經足夠把事情翻篇過去,而且隔著墨鏡他也看不清淩耀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眼神,但他覺得,對方半個字兒都沒信。


    難道他猜錯了,這根本不是南家那位半路撿回來、啥也不懂的四少爺?


    還是說,外麵的人都看走眼了,這位爺隻是在扮豬吃老虎?


    ……真見鬼。這家夥,該不會打一開始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吧……


    ==碎碎念==


    做了一次大鴿子之後還有個好處就是,不用掐著算七天內更新,也不用寫完後還要摳摳搜搜地算什麽時候發、斷章在哪裏性價比最高了——隨心所欲,寫完就發,耶(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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