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波注意到,淩耀話音剛落,張誌博的臉一瞬間就黑了。而那個叫胡方濤的人則是一愣,麵上頓時閃過一絲狂喜,又很快變回了正派和淡然——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正在壓抑自己的情緒。


    如果他真按照淩耀這個說法告知林天宇,張誌博這邊救人的恩情無疑弱了一層,能拿到的恩惠自然也少了許多。張誌博當然會不高興。


    但張誌博不可能針對南博圖這個正經的南家人,更不會對他和林天宇表現不滿,那麽就隻能遷怒於胡方濤了。


    然而,這還隻是第一層。


    而更可怕的是,李家那邊如果得知消息,知道南家煉氣堂有人偷偷放了自己,還是因為“同情”自己的遭遇……這不擺明了看不慣李家的作為,甚至要和李家敵對嗎?而且這還是個人行為。


    都不需要李家動一槍一棒,隻消嘴皮子上下一碰,找南家要個說法,南家也隻能把胡方濤送過去任其處置。加上他已經“知道”了李家的家醜,隻怕是凶多吉少。


    而胡方濤……連第一層都沒看出來。就這樣還敢找人家的茬?


    應該讚歎他是人傻煩惱少嗎?


    雖然南博圖在南家地位尷尬,但其人謀算極強,善揣摩人心、借力打力。李海波暗暗告誡自己,決不能輕易得罪眼前這個人。


    “救人之事,煉氣堂並未參與,不敢邀功。隻希望李先生和林先生不要因為我們先前為職責所做之事記恨就好。”


    秦柏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哪一層,但顯然知道有些便宜是占不得的。且不說南博圖曾在南國忠的授意下得罪過林天宇,就是他們剛剛對李海波的追逃,也夠他們喝一壺了。還想要人家“報恩”?做夢呢吧?


    以煉氣堂的立場,就算胡方濤對淩耀有再多誤會和不滿,都不該在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話來。如果放在南家其他嫡係子孫身上,胡方濤早就被嚴厲懲處、逐出南家了。


    而且,真的按照淩耀現在的這種說辭應付其他人,的確會讓胡方濤陷入危險,但目前也還隻是停留在說上。最後會發展到什麽地步,顯然淩耀正在等煉氣堂的態度,還有胡方濤自己的選擇。


    秦柏現在表明了煉氣堂的態度,是在“表忠心”,也是在暗示胡方濤不要作妖。可惜有些人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反而火上澆油,自己應承了下來:


    “有什麽不敢邀功的?放他走,我們煉氣堂本來就要承擔極大的風險。如果你們擔心李家有什麽動作,就讓他們衝著我一個人來好了!我都擔著!”


    說著,胡方濤還拍了拍胸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可惜他眼角得逞的笑意已經出賣了他的真實意圖——扯著為南家好的大旗,南家自然不會真的把他一個人置於危險之中;而名義上是他個人救下了丹師的手下,丹師的好處自然也是他一個人享有。


    這算盤打的可算是劈啪響。可惜他忘了自己在南家的地位,也忘了南家這樣的豪門世家,根子裏究竟有多薄涼。就算是淩耀不再故意設計他,南家的人也會權衡利弊,隨時把這樣的“棋子”拋棄。


    ——對南家而言,就連“南博圖”都是一個可以隨時割舍的角色,更何況區區一個胡方濤。


    淩耀聽罷,不怒反笑,甚至拍起手來:


    “不錯。我正愁南家沒有這樣舍身忘我的義士。如果有胡先生願意犧牲小我,對南家來說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這一點。還是要尊重李先生的意思。還是由您決定選哪種方案最合適吧。”


    “……我會看著辦的。當然,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張老板。”


    李海波打了個太極,並不直接應話。既然他已經打定主意離淩耀這樣的人遠一點,如果可以,他當然不想讓這件事和南家牽扯。可林天宇和李家那邊並不好糊弄,張誌博也不是守口如瓶的類型,萬一有人對自己的說辭起疑,不僅撇不清南家,更可能給自己帶來更多麻煩。


    而這時候如果有胡方濤這樣一個“角色”出現在“故事”中,並且在黑市中放出風聲,甚至提前讓李家知曉,出手報複,“故事”的真實性就會大大提高,而南家也可以徹底避免得罪林天宇的可能。


    至於這一通操作會不會害死胡方濤……可就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了。像他這樣的人,或者說在黑市裏生存的所有人,他們的心裏沒有那麽多仁義道德——別人的性命,永遠比不上自己的利益。


    他一言罷了,張誌博麵色稍霽,顯然是對李海波記住自己好處的態度感到滿意。


    而秦柏的表情則並不太好看,但也沒有再說什麽。如果說是夏銘,他或許還會再想想辦法說服李海波;可胡方濤在煉氣堂裏本就屬於那種本事沒幾個、脾氣臭得不得了、一張嘴淨會惹是生非、勉勉強強湊個數的小角色,除了幾個酒肉朋友,在南家也沒有什麽人脈。這種人自己要“舍生取義”,秦柏才沒有工夫攔著他。


    “行了。就這樣吧。你發個咒誓,不會讓這件事牽連到南家,以後也盡量別把事情扯到我和南家身上。我知道這種誓言束縛力很弱,意誌力強一點的人就不受影響的是吧?沒關係,走個流程就是了。”


    淩耀聳了聳肩,半測過神來,似乎作勢要走,


    “反正南家嘛,想來你也沒膽子主動得罪。至於我個人……反正如果林天宇再莫名其妙找我麻煩,我就當是你做的。就算哪天我搞不過林天宇,搞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雖然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真的作死去搞主角小弟就是了。且不說主角會不會變本加厲對付他,打不過老子就找小子的做法,太low了。


    淩耀這人吧,鹹魚是鹹魚了點,但有些麵皮還是要的。要當反派,那也得是個“堂堂正正”的反派,就得和主角本人打擂台,那才算真本事。


    當然,放狠話的時候說一下倒是沒什麽,震懾對方罷了。能動嘴皮子的事兒就不動手,這很鹹魚。


    李海波不知道淩耀背地裏那些小九九,但他很清楚淩耀說的這種方法的有效性。


    這是弱者在麵對強者團體霸淩時最有效的反擊措施之一——隻針對一個人進行報複,就能有效割裂敵人,讓一部分人被迫轉為中立。這也是他當年在黑市常用的生存手段。隻是被用在自己身上……就有點微妙了。


    特別是“南博圖”,雖然打算用這種方法,但無論是語氣還是姿態,都讓人完全看不出“弱勢”在哪裏。


    如果他都要用這種手段的話,說明他現在跟著的林天宇的確是個讓對方忌憚的大人物。可是麵對這樣的“對手”,“南博圖”除了警惕和戒備,似乎並沒有“畏懼”這樣的心態。真是個奇怪的人……


    一直等到南家的人即將全部離開,而張誌博接過照顧他的工作,李海波才忽然驚醒過來:


    “南博圖”提的條件難道就隻有保密這一條?


    雖然這番交易也算不上“賠本生意”,但在李海波看來,對方至少也要提一些更加切實的好處:比如欠一個丹師的人情債,或者借用一次寶石眼的人脈,再或者一套功法、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石,以及一組千金難求的丹藥。


    “你這是什麽眼神。你對自己的定位清晰一點可以嗎?林天宇是林天宇,你可不是林天宇。就你本人這點水平,還能給我帶來什麽好處?強迫別人做超出能力範圍外的交易,很容易翻車的好吧?”


    淩耀被人盯著渾身不對勁,甚至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再說了……反正就這樣也夠了。”


    他不能因為同情就輕易放過對方,因為這並非他一個人的利益;但他依然會因為對弱者抱有同情,在恰當的時候放放水,至少不為難對方。這種程度,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走吧。消息已經發出去了。李家的人很快就會來,我們繼續留在這裏可就說不清了。”


    斷後的秦柏見淩耀腳步停留,隨口提醒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海波忽然低下頭,瘮人地笑了起來,


    “呼……呼……哈…哈。喂,有沒有人說過你特別,哈,特別討厭?”


    就連林天宇當初對他施予援手,也在同情中夾雜著利用和算計。他很感激,但也看得很明白,所以才在林天宇麵前小心翼翼,證明自己依然有利用的價值。


    純粹的、不圖回報的憐憫。那是什麽?什麽樣的人才有資格施以純粹的憐憫?


    除了事不關己的局外人,就隻有絕對的強者,對絕對的弱者,既不忌憚對方,也不處心積慮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麽,才能大度到全憑心意、不圖回報地表現自己的同情。


    張誌博有些緊張地拉了拉李海波的衣領,示意他不要在這種時候惹怒淩耀。


    而淩耀,或許聽懂了他的意思,又或許沒有聽懂。他隻是挑了挑眉:


    “也不是什麽人都有機會對我說這句話的。說明你還挺有誌氣。”


    ……


    “嘖,李家這些人實在是……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我的朋友怎麽可能受這種委屈。如果警察管不了,那我就用自己的手段對付他們!”


    林天宇結束了治療,將外散的真氣收回體內,轉頭對李海波說道,


    “放心吧。你的腿我已經治好了,不會有任何後遺症。隻是需要多休養幾天,才能正常活動。不過,李家的人恐怕以為你必死無疑,這段時間你最好能隱藏自己,養精蓄銳,到時候和我一起,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李海波微微抬腿,果然已經恢複了知覺,終於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謝謝。我會的。”


    “兄弟之間還說什麽謝呢。”


    林天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幫了我許多。我這麽做,是應該的。”


    李海波抿了抿嘴,露出了感動的神情。但他心裏卻並不完全相信林天宇的話。


    林天宇對他雖然一開始是利用,但後來恐怕也產生了情誼。在林天宇心目中,他或許真的是朋友,是兄弟,而不是一個受自己差遣的下屬。


    可李海波卻不敢賭林天宇是否果真這麽想,以及,這麽想能持續多久。


    他見過林天宇對敵人的狠辣手段和對陌生人的冷淡無情,見過那些被林天宇利用後隨意拋棄的棋子——雖然那些人都或多或少做過惡事,想要利用別人而反被利用似乎也並不值得同情。


    可這些人中,也有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渾渾噩噩、走投無路、最終步入歧途的人。如果林天宇覺得他們是可以利用、拋棄也不會良心不安的“棋子”,那麽曾經靠偷竊為生的他,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在林天宇心目中變成“罪有應得之人”?


    這個人太隨心,太不羈,就連為人處世的原則、待人接物的標準也可以根據“需要”發生變化:大部分時候是正義的,但有時候又會變得功利;時常站在道德製高點譴責和懲罰別人行為的不妥,但輪到自己或者身邊人時又總有許多理由讓其看起來理應得到寬恕。似乎一切,隻在一念之間。


    如果李海波隻是一個普通人,他或許會很願意和這樣一個幫親不幫理的人做朋友。可惜他不是,他是黑市的泥濘裏爬出來的人,他不講理,也沒有親,隻有敝帚自珍的爛命一條。


    所以他寧可做個“白眼狼”,受人好處之時依然有所保留、處處提防;也不能將信任和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對方,導致自己某天被坑害都不自知。


    “除了李家。我聽說南家的人在黑市發現了你,還向李家告知了你的行蹤?他們……”


    “他們也是職責所在,而且後來也沒抓到我。隻是處理李家,也不必把他們牽扯進來。一次性對付兩大世家,太危險了。”


    李海波搖了搖頭。但林天宇顯然並不認同他的話:


    “同流合汙之人,理應一同受到懲罰。”


    “其實……”


    李海波似乎在掙紮,最後還是做出了選擇,


    “我能成功逃脫李家的追查,還要多虧南家的一個人。其實我當時沒能及時掩蓋行蹤,是他幫了我,並且勸服南家那些人放我一條生路,隻是向李家報個信,並不透露我的位置,這才讓我有機會逃出來。”


    林天宇並不傻,早知道李海波先前的說辭中存在一些漏洞。但既然李海波不願意說,他也並不打算逼迫對方說出實情,隻是準備之後自己再查。而現在李海波願意自己說出來,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是誰?他救了你,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他。”


    “是他不讓我說……他怕你對南家有意見,不僅不謝,反而記恨於南家。而且他說隻是一時同情我,並不圖什麽回報。”


    李海波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而且他在南家的地位似乎……有點尷尬。怕萬一被李家知道了,會引來報複。黑市裏似乎已經傳了一些風聲,我也很替他擔心,就一時瞞了下來。”


    這些理由都很合理。林天宇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看來南家在這件事上還算有幾分良心。你的這位救命恩人,也是個大好人。告訴我他是誰吧!黑市已經有了風聲,李家遲早也會發覺。他在南家地位尷尬,保不齊有人會想要棄車保帥。如果我知道他的信息,就可以提前做好準備,保他周全!”


    李海波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終於有了幾分笑意:


    “那太好了。其實我也很擔心他,隻是不好一再麻煩你……其實他沒有告訴我名字。但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知道他就是——


    “煉氣堂的胡方濤。”


    ……


    “煉氣堂的胡方濤?這些小道消息騙騙他們也就罷了,可騙不了我。能說動煉氣堂放人的,在場除了秦柏和夏銘,就隻有你。”


    坐在對麵的人低頭攪動著咖啡,悠哉悠哉地說著。淩耀聽聞,也並沒有被拆穿的窘迫,隻是應道:


    “是這樣嗎?可當事人都放了話,總不會是騙人的吧。這對他來說可沒有什麽好處。


    “李先生,您想方設法把我約出來,該不會就是為了證實您這些不著邊際、說出去都沒人信的假想和猜測吧?我可是醫生,醫生的時間很珍惜的。就這會兒工夫,我本來可以診治至少兩三個病患的。”


    而這時候,對麵那人終於抬起頭來,正視著淩耀的眼睛:


    “好吧。看來我的確猜不到你在李海波身上做的手腳。不過,相對於整個劇情,他也隻是個小角色罷了。既然你想用,就讓給你。我不會再插手他的事。”


    撲通。撲通。撲通。


    “劇情?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淩耀的心髒開始飛快跳動,卻適時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而李嘉恒卻是眯起眼睛,笑中帶著一絲冷漠:


    “【希望能和你交流係統使用心得和劇情發展走勢】。既然你是看過這張字條才決定來赴約的,又何必在我麵前裝傻呢?


    “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就不必再相互試探了吧,xr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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