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閣之內,叱盧潤坤彎腰跪在皇後和皇上的麵前,旁邊是血淋淋的小狗和還未止住眼淚的婧兒,她拿帕子抹著麵頰,將白日裏睿王和八皇子的糾紛一五一十向麵前的貴人傾訴,皇後時不時地向一旁的皇上看去,眼中是一點害怕以及潛藏在冷靜之下的希冀,話盡良久,皇上緩緩地向一旁的太監說道:“將這畜生快拉走埋了,擋在這裏,也不嫌晦氣。”


    一言既出,無需再多言,四周的看客便已知道了後續的結局,皇後垂下眼眸,將眼底的失望盡數掩蓋。


    睿王一直未曾露麵,據說是喜歡的小狗突然離開,心情憤懣,不願再見到這血淋淋的場景。


    傍晚,叱盧潤坤服侍著皇後更衣睡覺,皇上在口頭上不痛不癢地安慰了一下皇後和睿王之後便去了貴妃的寢宮,據說他也隻是口頭敦促了八王爺一下,叫他不得欺負敵對兄長,便再無他。


    容貌豔麗的女子映射在黃銅鏡上的隻有無盡的落寞和哀傷,這對鏡梳花黃的一幕正巧對應了畫卷第一幕的景象,叱盧潤坤將床榻的帷幔放下,默默地將手中的衣物抱出去,掩住了房門。


    身居在人界女子最豔羨的高位,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甚至連保護自己都十分困難,離心離德的丈夫,無法左右的時局,也不知坐這個位置到底能討找什麽好。


    對著烏雲遮蔽的殘月,長歎一聲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叱盧潤坤便轉身去了廚房,明日便是秋獵,而畫中第二幅場景便應該是秋獵中睿王受傷的故事線,而作為丫鬟,自是要去最後一次監管籌備,在明日,皇後要賞賜給眾妃以及官員家眷的糕點。


    看著眼前滿目琳琅的糕點花樣,一塊青綠色的方形豆糕映入眼簾。


    “潤兒,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青豆糕,是你父皇特意從外麵給你帶回來的。”


    一個身著藕荷色雅淡衣裙的婦人將個子還沒有桌子高的叱盧潤坤溫柔地抱在懷裏。


    一旁的中年男人將手中的絨花簪在小坤坤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上,女孩吃的滿嘴青豆糊糊,咯吱吱地笑著,伸出雙手要眼前的男人抱。


    那人一把將女孩接過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旁的女人笑眯眯地斥責著:“這像什麽樣子,瞧你,把她寵的無法無天的。”


    那男人捏著小坤坤小小的拳頭,臉上全是自豪:“欸!我就喜歡這麽寵著,孤就這一個女兒,我不寵誰寵。”


    “你也真是的。”


    “欸?”


    “給你說話呢。”


    “嬋兒!”


    一聲嬌喝將回憶的幕布扯碎,遙遠的故事驟然結局到現實裏,麵前是婧兒生氣地皺在一起的眉頭:“你想什麽呢,半天跟你說話你都不搭理,你沒往這一盤糕點裏流口水吧。”那聲音越說越著急,“不會吧,你真流口水了,你饞了告訴我,我給你偷偷拿一個,你,你,你,這......”


    “你想什麽呢。”叱盧潤坤沒好氣地拍了一巴掌她的額頭,“我又不是得了癔症。”


    “那你在想什麽?”婧兒將毛茸茸地腦袋靠過來一臉的八卦,“不會,是在想然夫吧?”


    然夫?又是然夫,這個活在八卦精嘴裏的然夫到底是誰?


    頂著原主的皮還不好亂問,憋了半天隻好從牙縫中憋出兩個字:“沒有。”


    多麽鬱悶但又無從發泄,心中強烈的好奇和不想纏攪隻能化為心中的一聲悠長的歎息——自己當初為什麽沒將這個畫卷看完,這個故事還要講多長,一個然夫就快要露餡了啊喂!


    作為一直被人伺候的主,幹起伺候別人的活計來感到渾身上下都十分的別扭以及不順手,叱盧潤坤緩緩跪在皇後身旁的毯子上給一旁的皇後以及皇上斟著酒,心裏努力地回憶自己昨日通宵在茅房門口點著火折子辛苦背下的禮儀規範,這人界皇宮裏的規矩比著仙界和神界的還是有很多的不同,字也大不相同,文鄒鄒地的條例看起來甚是晦澀難懂,故而耽誤了一晚上睡覺的時間,讓婧兒還以為她鬧肚子了一晚上不回去,現在的她要撐著三層粉才勉強蓋住的黑眼圈,頂著朦朧醉人的毒辣日頭,幹著最瑣碎折磨人的活計,叱盧潤坤隻想著有一個法器可以快進時間線就好了。


    秋獵開始之前有馬球活動熱場,諸位皇子以及年輕有為的官家子弟和朝廷命官都會上場,叱盧潤坤認出了皇後的嫡子楚昌恒以及傷了楚昌恒的棕色馬駒——是八皇子騎的馬。


    看來,這是一場伺機的報複,坐在看台上可以將底下的比賽戰況一覽無餘,在比賽開始之際,八皇子便對楚昌恒窮追不舍,而楚昌恒是個病弱的皇子,不善運動,按常理來講,八皇子應該在此時就已經將他踩在了馬下才對,可這楚昌恒一邊臉紅一邊咳嗽,還不忘靈活地躲過八皇子有目標的追逐,一旁的皇上鄙夷地看著隻會逃竄的睿王,皇後和貴妃的臉上則是毫不相同的神色,但叱盧潤坤覺得不對,畫中睿王腿部受傷時,八皇子背後站的是吏部尚書的兒子姚臻,而此時已經是最後一局,姚臻早已被換出場外,此刻站在姚臻位子上的是......


    叱盧潤坤努力回想著昨晚背的朝中官員以及其子嗣的畫像,這是左丞相的幺子——彭家清。


    故事已經過了畫麵中的時間線,不可能,除非有人打斷,叱盧潤坤眼神眯著看向場內,在燃著的香柱快要結束的時候,楚昌恒的馬終於被八皇子的馬別了腿,毫不意外地,楚昌恒的腿摔在了八皇子的馬蹄之下,一聲脆響,腿骨斷裂。


    叱盧潤坤手中緊攥著的帕子微若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她清楚地看到楚昌恒的馬是有意被自己控製著別腿的,而那一招一旁早已哄亂的人群自是認不得,也想不到這一點,因為這是神族打雲鞠時的招式,原是借助外力從地表掠過來躲避襲擊,所以為控製重心,使計者往往在兩獸相撞之是便已經將腳脫離腳蹬,而楚昌恒使了這一招並且在到底時轉折急下撲在地上,電光火石間,不了解的人根本不會細細考究,而他之所以在這會兒才倒地則是因為他沒看見畫卷的全貌,未曾看見八皇子背後的姚臻,解釋隻有一個——棠溪銘識!


    叱盧潤坤隨著急匆匆跑向賽場的人群,心裏頭是惱又是竊喜,總算不是她一個人在裏麵,總算是找到了失蹤人口,不免有些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一點點的小得意。


    看台上的女眷瞅著看台下倒地不起的楚昌恒和八皇子,都悠悠地看上了好戲。


    貴妃的野心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而眾皇子的歹心也是眾人皆知,這麽放在明麵上的挑釁顯然足夠吸引周圍看客的目光。


    皇後和貴妃皆是急匆匆地跑至親兒子的身邊,還未等皇後扶起倒地的兒子,一旁的貴妃已是拽著剛剛下馬的八皇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馬球比賽激烈,發生磕碰也是難免,縱然八皇子年幼沒有害人之心,可事情已經發生,不管睿王傷的重不重,臣妾都願意領一個教導無方的罪過。”


    一席話說的好生厲害,將自己的關係瞥的遠遠的,要是皇後在說個什麽,便是得理不饒人了。


    叱盧潤坤轉頭看去,發現楚昌恒背著人努力擠著眼睛,是了,現世元尊七情被封,想必是心裏摸不著難過為何物,如何哭的出來,便沾著他腿上的血在他的手心裏快速畫了個符咒,霎時之間,楚昌恒的眼淚如同決堤的黃河般奔湧不息,楚昌恒略顯詫異地轉頭望去,看到有點心虛的嬋兒。


    好像......有點太過了。


    叱盧潤坤忙將他手心裏的符咒往淡裏擦了擦然後轉身也有樣學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淚俱下,抬頭抹淚緊攥的手掌裏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拿楚昌恒腿上血跡畫的催淚符。


    “皇上明鑒,睿王也隻是一個年幼的孩童,受了這麽重的傷,卻也忍著一聲不吭,就是為了不讓皇上皇後憂心,這也不怨八皇子,畢竟這也是殿下學藝不精,殿下如此懂事,想來也是不忍看到貴妃受到責罰的,皇上就不要拂了睿王愛戴兄弟的情誼和體恤父皇母後的孝心吧。”


    四周看客心裏皆是一個“妙”字,紛紛亮了眼睛,伸長了脖子看著眼前的“戲台”。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大家都認識,她的話裏也勢必帶著皇後的麵子,這話一出,明麵上是體恤大度,實則又將滑頭溜給了一旁的貴妃,讓她認罰不是,不認罰也不是,而這最終將的還是皇上,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出所料,貴妃此時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而皇上也是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這個自己一直嗤之以鼻的兒子。


    叱盧潤坤抹了一把眼淚繼續添著油、加著醋:“皇上,殿下一直體弱多病,可是從未忘過陛下教誨,一直在努力練習武藝,此時上場也是為了給陛下一個精彩的比賽,讓陛下開開心心,龍體安康,卻未曾想發生了這樣的事惹得龍顏不悅,睿王也是羞憤難當,擾了陛下興致,殿下回去後一定會更加勤奮聯習,不讓陛下失望,也不讓這樣的場景再次出現,惹得兄弟不睦。”


    皇後此時也跪在前方順著話頭替貴妃求著情,皇上也不好再說什麽,倒也是將貴妃罰的狠了些,說罷便拂袖而去,醫官這才敢將楚昌恒放至擔架之上挑至醫館,而此時的棠溪銘識一般賣力地擦著手中已經幹涸地難以清潔的血跡,便無語沉默的望著天空源源不斷地留著眼淚,自動將身旁某人幸災樂禍的眼神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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