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為了應和楚維陽一樣,那一道嗤笑聲長久的回響在演法道宮之內。


    幾乎在楚維陽嗤笑的過程之中,元門修士們幾無一人發出絲毫的聲音,一切盡都恢複了原本的鴉雀無聲。


    然後在這種嗤笑聲音的回響裏,每一道聲調的細微變化,都像是層疊的漣漪,回響在諸玄門道子的心神之中。


    可直至那餘韻都在偌大的道宮之中消散了去,原地裏再看去時,卻仍舊未曾有哪一位玄家道子挺身而出。


    不是不想登壇鬥法,而是這一場場鬥法親眼得見過之後,誰都沒有那定勝的心念。


    這是純粹的事實。


    他們甚至找不到修持著鍛體法門的同道。


    於是,當道宮內,連那一縷嗤笑聲音的餘韻都不曾存在,徹底歸於沉寂之後,下一瞬間,是諸元門修士們毫不掩飾的哄堂大笑聲音。


    這樣的笑聲,愈教人麵紅耳赤,且羞憤難安起來。


    而隨著以磅礴的聲勢養煉於己身,這對於楚維陽而言,不再隻是純粹的聲名和底蘊那些極盡虛浮教人看不見摸不著的變化。


    對於楚維陽而言,這種養煉醞釀在楚維陽的精氣神,醞釀在他那愈漸磅礴的激烈情緒之中。


    然後隨著這樣的情緒,反向的引動著無形血焰的熾熱,當這種熾熱本身愈演愈烈,然而在焰火之中又並不存在甚麽需得要楚維陽去煆燒的事物之後,血焰本身的變化,開始逐漸的反哺向那已然徜徉交織在每一絲縷氣血之中的雷霆篆紋。


    進而,當那一道道太陰雷篆開始在每一寸血肉間洞見明光的時候,便好似是門扉的開啟,真正屬於雷霆道法底蘊的門扉開啟。


    然後,那自精氣神之中養煉而出的無形菁華,開始如汪洋一般,朝著洞開的門扉灌湧而去。


    那是幾乎源自於四肢百骸的饑餓感覺在同時生發,仿若每一寸的氣血之中醞釀的豐沛靈韻都在朝著那靈台懸照的道圖傳遞著同樣的氣韻,進而,這種幾若汪洋的湧動,哪怕是有著道圖的隔絕,其醞釀的餘韻,都教楚維陽的心神長久的不得安寧。


    也正因此,心中的躁意生發,隨著那道嗤笑聲落下,愈見楚維陽的雙眸睥睨四方,神情冷肅。


    這極短的哄笑時間之內,楚維陽一切的極盡細微的神情變化,盡數都像是對玄門諸宗道子的映照。


    於是,愈見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也正此時,楚維陽最後一道目光落下,好似是結束了自己用目光的巡遊與審視。


    他最後在略顯得冷清的寂靜之中看向了立身在側旁的張都。


    「張道友,既然今日裏無從定下最後一場,不如幹脆將登壇演法的時間挪到明日去?」


    這本也是接連定勝之人的權利。


    況且,在這樣的氣勢累積之下,隻是楚維陽這般輕聲的詢問,原地裏,張都的臉上都似是露出了頗和善的笑容。


    「善!那便依五毒道友,下一場登壇演法的時間,定在明日!」


    話音落下時,張都這裏手中羅盤一揚,便已經撤去了半懸空中的玄光護罩。


    而原地裏,最後一次,楚維陽複又用他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眸,再度環顧了一圈四麵八方看台上的玄門諸修。


    那意思已經表達的再清晰不過了——


    商量的時間已經留給你們了,等明日登壇演法的時候,總不好再這樣冷場了罷?


    於是,不等四下裏的氣氛再度變得熱絡,原地裏,一道碧瀾遁光倏忽間顯照,裹著楚維陽的身形,便直往演法道宮外飛遁去了。.z.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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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等半個時辰過去,昏


    黃的夜幕便已經垂落外海,當楚維陽立身在庭院之中,兀自從長久的入定觀照,將精氣神全數都蘊養至圓融之後。


    等楚維陽再睜開眼眸,他看向天穹時,便隻能看到那深邃的星海夜幕。


    行百裏者半九十。


    楚維陽和許多人一樣,都清楚的明白這一句話所代表的道理。


    現如今,定勝了一十一場的楚維陽,便是駐足在那「九十」之處。


    往前一步,是真正的聲名鵲起,往後一步,隻會是功虧一簣。


    倘若真個功虧一簣,到時候,楚維陽養煉出來的聲名會被元門所舍棄,更會被玄門修士用盡各種方法所掩飾掉。


    隻要楚維陽未曾真正贏下最後一場,成為那攫取虛位的一十二人之一,那麽不論楚維陽的道與法有多麽高卓且玄妙,不論在這一場挫敗之前他連勝了多少場。


    於世人的口口相傳之中,楚維陽便會變成是稍稍有些才情的散修。


    甚至隻需月餘的時間過去,也許楚維陽就會變成法力繁浩不如五行宗修士,心念堅韌不如劍宗意蘊,道法精妙不如神魂養煉之諸家,連虛實變幻,更是遠遠不如上明宮……


    所有的這一切的勝利,都是楚維陽錯位而從這些道子的手中「偷取」來的。


    乃至於,最後,所有人會忘卻掉楚維陽的勝利,便隻記得了這人道與法上的不諧,然後因著這些不諧所敗落的那一場。


    於是再教人思忖去時,果然,不過是個稍稍有才情的散修。


    楚維陽唯有在這「九十」之處的緊要關頭上,再勝過一場,以接連一十二勝局的定鼎,將那虛位毫無瑕疵的攫取至自己的掌握之中,隻有到了那樣的時候,才須得教諸修不得不正視楚維陽的成果。


    彼時,元門諸宗會將楚維陽視之為同道之一。


    甚至連玄門諸宗也會迫不得已的去宣揚楚維陽的聲名。


    蓋因為從來未曾有人從這一十二場之中取得過勝利,那麽就不是所有人的問題,但也不能是楚維陽的問題。


    倘若這是一個並不強大的修士,並沒有高卓才情的修士,那麽麵對他接連挫敗的一十二人又算作是甚麽呢?


    和他一樣攫取了一十二虛位的頂尖天驕道子們,又算是甚麽呢?


    彼時,貶低楚維陽便是在貶低所有人,唯有將楚維陽的聲名高高的宣揚起來,諸修方才得以皆大歡喜。


    之前定勝一十二場的策星山大師兄,已經開始享受這樣的待遇了。


    隻有到了這一刻,那些極盡浮華事物,才會在眾人聲浪的熾熱之中,被煆燒成真金!


    楚維陽無從猜度,更無從知曉,玄門最後會定下誰來與楚維陽登壇演法。


    但楚維陽隻清楚一件事情,他需得更強,需得不斷變得比今日的自己更強!在玄家諸修所未及之處,變得更強!


    一念及此的閃瞬間,楚維陽揚起手。


    一道極其細微的玄雷倏忽間一閃而逝,原地裏再看去時,楚維陽的指尖處,有血光凝練,楚維陽渾厚的法力包裹著一縷極盡微茫的氣血,懸照在自己的麵前。


    血光一點點膨脹開來,仔細看去時,那是原本已經與氣血本身熔煉成混一,不分彼此的太陰雷篆。


    重點不在這道雷光本身,伴隨著楚維陽的法力不斷的灌湧而去,漸漸地,那一抹雷光也在楚維陽的眼前膨脹開來。


    這般再觀照去,那呈現在楚維陽眼前的已然是一道完整且氣韻圓融的太陰雷篆。


    重點在這兒,在於這雷篆的完整與圓融。


    就像是自脊柱大龍上開辟完整三十二座太陰雷池一樣,這是某種象征,是楚維陽將《雷海洗身經》修持到一定境界


    的象征。


    因而也意味著,楚維陽已經夯實的底蘊,可以繼續朝著下一境界深耕而去。


    於是,楚維陽在屏氣凝神之間,翻手取出了玉匣。


    再開啟的時候,那玉匣之中封存的寒雷玉蓮花,已然沒有了片葉,仔細看去時,連蓮花的花瓣都被楚維陽摘走了數瓣,但是唯獨那蓮台與其上蘊養的蓮子,楚維陽卻分毫未動。


    下一瞬,楚維陽未曾將手探入玉匣之中,他隻是抬手一招,渾厚的法力便裹著一枚蓮子,懸在了楚維陽的掌心上空。


    不同於這極品靈材的其餘部位,幾乎在楚維陽從本體上摘下的瞬間,便會化去外相,隻留下一團交纏著雷霆的靈光。


    這蓮子,在楚維陽的掌心之中,仍舊是蓮子本身的模樣。


    這才是靈材之中的靈材,菁華之中的菁華。


    那是無須再經過煉化的純粹的雷霆力量的沉寂與凝練。


    於是,這般端詳著,楚維陽猛地揚起手來,並稱劍指朝著自己某一處大竅點去的閃瞬間,一道劍光一閃而逝,霎時間,直將楚維陽的氣血貫穿,筋肉割裂!


    這許是第一次,楚維陽的道軀七十二大竅之一,以這樣直觀的方式展露在了自己的眼中。


    嫣紅的鮮血迸濺,楚維陽卻隻是微微地皺了皺眉頭,然後以法力小心翼翼地包裹著那枚蓮子,直往貫穿的傷口之中填補去。


    寒雷玉蓮花蘊養得蓮子七十二之數,正合人身地煞大竅諸數。


    這本就是《雷海洗身經》上麵所記載的以外物靈材養煉自身氣血的秘法之一。


    這是楚維陽填入那些饑渴氣血之中的豐沛資糧!


    而這樣的過程,楚維陽還得重複七十一次。


    他好似是真個不覺得疼痛一樣,隻是在某幾個偶然間,楚維陽的眉頭不受控製的微微皺起。


    但想要定勝,他便需得更強,需得不斷變得比今日的自己更強!


    在玄家諸修所未及之處,變得更強!


    而在這樣實則切實存在的痛苦之中,楚維陽開始期待起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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