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赤色的明光在楚維陽的眼前倏忽間顯照,洞照在最為熾熱的閃瞬間之後,倏忽間又黯滅了去,緊接著,是短暫而又無垠純粹的黑暗世界,伴隨著那黑暗一同將楚維陽身形淹沒的,則是同樣繁浩且洶湧的須彌之力。


    恍惚間,有著教人不辨方向,倒亂天地的眩暈感覺。


    下一刹,當這一切的感受煙消雲散去的時候,楚維陽再看去,是點點斑斕靈光從黑暗的盡頭泛起,緊接著,在下一瞬間,拚湊成一方真切的世界。


    而正是在有了這些明媚且綺麗的斑斕明光之後,不等那包裹著楚維陽身形的無邊黑暗褪去,隻短暫的閃瞬之後,則是那鼎沸的喧鬧聲恍如從另一方寰宇世界之中傳遞而來。


    熾熱的聲浪湧進了那無垠的黑暗世界之中,將楚維陽的身形纏裹,進而用這樣奇詭的方式,將之拖拽進了這方真實的世界之中來。


    遠遠地看去時,有斑斕霞光交織成的無形帷幕,映照著一道又一道身形猙獰可怖的血色輪廓,進而,在楚維陽的注視之下,這些血色的輪廓,或是發出嘈雜的笑聲,或是大快朵頤,或是舉杯痛飲。


    楚維陽無從猜度,是否會有玉樹龍王在其中,楚維陽更無從猜度,哪一道猙獰可怖的身形,才應該是玉樹龍王的身形所在。


    這一刻,楚維陽隻是無聲息的感慨著,果然,人族與妖族對於宴飲的概念,還是截然不同的,楚維陽以為一朝登就雲階之後,入得是仙家洞府,可如今看,怕是甚麽鬼蜮妖窟。


    最好等會兒別再有甚麽茹毛飲血一樣的宴飲儀式。


    楚維陽正這樣思量著,忽地,遠遠地,那斑斕霞光的交織成的無形帷幕的另一旁,忽地,有一行作侍女打扮的女修士,緩緩地踱步走來。


    楚維陽神情稍稍詫異,以甚為凝重的態勢看向迎麵朝著自己走來的這一行修士。


    人族的修士!


    楚維陽甚至從那撲麵而來的風中,嗅到了些許花香氣息,那氣息非同尋常,乃是某一種純粹的百花煞炁。


    往昔時青荷曾經說過的隻言片語在此刻湧上了楚維陽的心頭。


    百花樓外門弟子,龍王宴飲,鬼蜮妖窟。


    幾乎在閃瞬間,楚維陽的心神之中便已然有了無端的聯想,更有甚者,那一卷《屍解煉形圖》洞照寶光,閃瞬間,楚維陽的神形趺坐在玄龜法台上,便要捏著一道幽光咒印,朝著側旁的師雨亭的神形刷落。


    作為《噬心喚命咒》所指引向的真正主人,楚維陽自然有著秘法,可以強行叩響她們沉寂於此的神形。


    哪怕這會兒楚維陽不好直接做些甚麽,可是一行百花樓的弟子身陷在妖窟裏麵,總是要給這百花樓的真正嫡傳,丹胎境界的修士,有所通傳罷!


    否則,怕是來日還要說楚維陽見死不救呢!


    可正此時,不等楚維陽的這一道幽光法印刷落,伴隨著那一道香風的吹拂,為首的女修士引著一行侍女,便俏生生的走到了楚維陽的麵前。


    “道兄好是鎮定的心性,蓋因鏡緣仙島上是人族、妖族天驕修士盡都雲集,因而玉樹龍王前輩下拜貼到了吾宗,邀吾宗子弟代為舉辦宴飲,招待諸位道兄!”


    說及此處時,泥丸宮內,楚維陽的神形遂散去了那一點幽光法印。


    緊接著,那女修士的聲音繼續響起。


    “說起來,之前劍宗的謝前輩,險些要直接顯照爭鳴劍氣,將這方天地寰宇毀去呢。”


    這也是此女之前所言說的,楚維陽好是鎮定的心性的緣由。


    而原地裏,楚維陽的心神之中隻剩了些頗無可奈何的感慨。


    無需多言說楚維陽也能夠猜到,這不過又是玉樹龍王的一次惡趣味的發作,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捉弄諸修,瞧一瞧所有人的不同反應。


    而就在這樣無可奈何的情緒蔓延到楚維陽的臉上,教道人展露出些許的苦笑時,遂又見得那女修緩緩地折轉過身形來,便要虛引著楚維陽的身形,往那來時的霞光帷幕後麵走去。


    “宴飲還未開始,許是等餘下諸峰的擂主累積下周天之數勝場,再到攫取了入內赴宴的機會,怕還是要有一陣。”


    “因而先由妾身引著道兄,先往一別院處去休息,當然,這幾日的起行坐臥,自然有吾宗的女修隨侍。”


    “道兄若是看上了哪個,直接開口點也成。”


    “或者……妾身是百花樓外門大弟子……”


    你這是在欺師滅祖……


    閃瞬間,隨在此女的身後,楚維陽的心神之中便隻湧現出了這樣的念想。


    畢竟,撬百花樓嫡傳丹胎境界長老的行,截百花樓嫡傳道子的胡,這跟欺師滅祖也渾沒甚麽分別了。


    而且,哪怕是在這說話間的一舉一動裏,此女已經極盡於魅惑,楚維陽對此的反應,也很是無動於衷。


    不說之前幾日裏沒少經曆皇華宗爐鼎法諸秘術的磋磨,楚維陽多少還帶著些聖賢的心性,隻說此女施展的魅惑手段,盡都是百花樓所傳,她所用的,曾經青荷都不止一次的在楚維陽的麵前展露過,甚至用得遠比此女更精妙,更為極盡於魅惑。


    而且,就像是百花煞炁在她這裏隻得其一一樣,縱然是那魅惑人的法門,她所施展的也單薄了些,論及花樣之繁盛,莫說是盡得此道傳承的青荷了,便比之皇華宗的齊飛瓊都遠遠不如。


    而且,百花樓的外門大弟子,再是大弟子,也是外門。


    而百花樓的外門是做甚麽的,楚維陽自然也是聽過那麽些坊間傳聞的,難怪,脂粉氣濃烈了些,風塵意蘊足了些。


    這是真正銷金窟裏走出來的人,尤善的不是魅惑,不是言語間的情調,而是無形無相之間的吃人不吐骨頭。


    甚至,楚維陽不僅僅是渾無分毫的欲念生發,更相反因著這女修的一舉一動,反而忽地生發出某種思感的情緒來。


    畢竟說起,昔日與青荷匆匆一別,已有數月時間。


    而也不得不讓楚維陽承認的是,那曾經隻身闖入外海之後最艱難,乃至妖獸圍城的災劫裏最壓抑的一段時日,都是青荷陪著自己度過的。


    可偏生如今楚維陽愈漸的風光起來,反而長久的未曾見了青荷的身形。


    或許,這也是那甚麽百花樓章法裏的一部分,可是對楚維陽而言,這會兒,想念了,便就是想念了。


    因而,愈顯得楚維陽這裏七情消減,頗有幾分百花拂麵,而無動於衷的聖佛意味。


    也正因為著楚維陽這樣的反應,反而更教百花樓的一行人高看了他一眼。


    能在百花樓女修士這樣直白露骨的邀請麵前無動於衷的,許是除卻純陽法門修士,便真個該是道心高卓堅韌之輩了罷。


    真個罕見哩!


    而那引路的女修士卻也識趣,見楚維陽不感興趣,遂停了魅惑,隻正經的引著楚維陽走到了一處門扉前。


    四下裏盡都是須彌之力彌散而成的繚繞霧氣,一切似實似虛,教楚維陽立身在這處庭院之前,遠遠地看去,隻能看到雅致的院落圍牆盡數都落在了須彌霧氣的環繞之中,那霧靄帷幕厚重,教人瞧不真切,隱約間隻看到了院落中那巍峨磅礴道宮的輪廓。


    而正此時,就在楚維陽探看的同時,那女修士抵過了記載著門扉禁製的玉簡,遂盈盈告退。


    等楚維陽回過神來的時候,立身在門扉前的,便隻他一人了。


    掂著手中的玉簡,楚維陽忽地回望去。


    入目所見,楚維陽身後的來路方向,便隻能教人瞧見那斑斕煙霞交織成的帷幕,再不見了那鬼蜮妖窟般的場景,更不見了那場景裏猙獰可怖的血色輪廓。


    玉樹龍王這葫蘆裏,賣的到底是甚麽藥?


    楚維陽想不明白,稍作沉吟之後,遂將玉簡貼在眉心。


    以楚維陽如今的底蘊與造詣,幾乎神念掃過的閃瞬間,這些篆紋禁製,便已經被楚維陽甚為圓融的掌握了。


    而且,楚維陽很清晰的從這些篆紋交織與排列之中感受到了某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


    這會兒並非是仔細琢磨這些篆紋的時候,可直覺告訴楚維陽,這些篆紋裏,有著百花篆紋的影子。


    幾乎正思量及此的時候,楚維陽已經以手印刷落了靈光,將禁製開啟的同時,楚維陽遂推開了門扉,直往庭院之中走了進去。


    入目所見,沒甚麽雅致的亭台樓閣,山石草木,入目所見,隻純粹的煉金鋪成的地板上,刻著雲紋與篆籙,點點靈光兜轉之間,教豐沛的元氣彌散在庭院之中,幾乎不亞於琅霄峰的聲勢!


    而也正伴隨著楚維陽的身形走入了庭院之中,那須彌之力縈繞的霧靄盡都散去了些,教楚維陽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巍峨的道宮,以及其洞開的門扉,所展露出的內裏更為寬闊宏大的廳堂。


    也正此時,一個如同剛剛那一行女修一般,身穿著侍女打扮的女修正從那道宮內走出,直往楚維陽這兒迎麵走來。


    幾乎下意識地,楚維陽便要想著該怎麽樣開口婉拒。


    可是不等楚維陽的思緒蔓延開來,一切便戛然而止。


    他稍稍有些愣神的看著那由遠及近的身形,看著那再度相逢的青荷姑娘展露著盈盈笑靨,看著她走到了自己的身旁,然後張開手臂,用山嶽和溝壑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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