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極深處,海眼漩渦前。


    哪怕已經不再是第一次的看到這巍峨的天象,但是麵對著這般沛然的自然之象,楚維陽的心緒流轉之間,當那種不自然生發的激湧情緒與之相契合的時候,仍舊會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些許窒息的緊張幻覺。


    這是對於天地的敬畏。


    愈是能夠明白這磅礴表象之下的波瀾壯闊,從五行之中演化出來的寰宇萬象,又從寰宇萬象之中延伸而來的諸陰濁煞,還有那洶湧的須彌湍流……


    那原本應該與現世處於不同的層麵,兀自於玄虛層麵化作洪流的須彌力量,便是在這沛然天象的不斷牽扯之下,屬於那玄虛層麵的須彌力量不斷匯聚,終於刺破了虛實的間隔與壁壘。


    於是,兼具虛實的須彌風暴,遂與這諸陰濁煞匯聚成的汪洋,共聚為海眼漩渦,為這一世森然萬象的葬地!


    愈是明白表象之下的道法義理,愈是明白這道法義理直至天地寰宇級數的沛然,愈是能夠觀照全貌。


    便愈是因之而心緒激湧,因之而緊張窒息,因之而敬畏!


    但同樣的,麵對著這樣的境遇,這巍峨的天地之象映照在自己的心神之中,便像是天底下最粗糲的無上法門,在用最為原始兼且野蠻的方式,磨礪著楚維陽的道心!


    沒有甚麽義理可言,也沒有甚麽道法韻律能夠遵循,更無有討巧避劫的法門。


    便是其蘊含的道理也是再簡單不過——抗住了,道心在磋磨之中愈見通透圓融;扛不住,道心愈見皸裂而蒙塵。


    除此之外,再無第三種結果!


    而伴隨著不止一次的洞見此景,楚維陽在因為愈發的明悟道法而有所敬畏的同時,也在一次比一次更為適應之後,得以不斷的維持著磨礪道心的進程。


    甚至,伴隨著此間的進益,楚維陽得以將海眼漩渦的朦朧意蘊一點點的捕捉,進而映照在自己的心神之中,複又依憑著諸道法之間的貫穿,被印證在了地師之道的層麵。


    之前為了遮掩自己修持五行遁法的時候,楚維陽還曾經以地師之道,用琅嬛篆紋映照出海眼漩渦的天地之象。


    而且這般映照,甚至真的抵抗住了那隔空探尋而來的秘法。


    這甚至都隻是楚維陽借鑒的皮毛而已,如今同樣伴隨著此道的深耕,楚維陽相信,於天地之象的映照,將會教楚維陽將這般地師手段推演到更為高卓的境界之中去。


    許是來日,楚維陽將能夠借此,創出獨屬於自己的風水堪輿陣圖!


    於是,就在楚維陽這般沉默的端看著眼前的盛景,仔細體悟著自己通身道軀於各個層麵的不同進益的時候。


    終於,那早先祭出的寶器,在將纖毫間的變化透過禁製鎖鏈傳遞到楚維陽心神之中的時候,熟悉的餘韻教楚維陽閃瞬間明悟。


    他完整的複刻了早先時的實證,又一尊寶器被楚維陽“投放”進了海眼漩渦之中,並且被漩渦所吞沒,最後鎮壓在了那極盡於幽深的海底之中。


    原地裏,楚維陽沉沉地吸了一口氣。


    偏頭看向去,正與師雨亭對視著。


    兩人無聲息間的默契,教楚維陽的目光還未曾挪移開來的時候,師雨亭這裏便已經手捏蓮花法印揚天虛舉。


    霎時間,斑斕的靈光像是和兩人腳下所踏的花煞天河所相映照。


    緊接著,百花煞炁交織而成的須彌華蓋高懸在半空之中。


    以丹胎境界巔峰的修為所施展出這般無上的妙法,師雨亭在方寸之間支撐開來須彌一界,將諸般洶湧的濁煞氣浪與須彌湍流的影響盡數隔絕在外。


    纖毫間的氣機都被斬斷!


    與此同時,楚維陽一翻手,一麵煉金材質熔煉而成的陣盤被楚維陽托舉在了掌心之中,仔細看去時,陣盤上所篆刻著的,正是《五行百花毒煞須彌陣圖》。


    而在陣盤的另一麵,幾枚渾圓的靈石依照五行,鑲嵌在陣盤的邊沿處,更有靈石的齏粉與玉石磋磨成的玉屑相互調和之後,又被打磨至光滑,乍看去時,好似是一麵玉鑒。


    一口濁氣緩緩地吐出,與此同時,楚維陽將渾厚的法力灌湧入了手中的陣盤。


    霎時間,陣盤上有著恍若楚維陽親自施展這般道法時的靈光顯照,隻眨眼間,便陡然間洞見五色遁光,繼而又在一息間黯滅了去,隻是伴隨著五色遁光的黯滅,一同消失在楚維陽掌心上空的,還有那枚煉金熔煉成的陣盤。


    這裏倏忽間的消減,另一邊,寶器之中的纖毫感應便已經生發,進而將餘韻映照在楚維陽的心神之中。


    原地裏,楚維陽臉上的笑意更甚。


    一揚手時,楚維陽複又從手中擎舉起了另一麵玉鑒,這一枚玉鑒上不曾再有甚麽陣圖篆刻,但是在玉鑒的背麵,則篆刻著另一半規製,蘊含著截然不同義理的百花法陣。


    此時間,是楚維陽擎舉起玉鑒,進而是師雨亭接連打落法印。


    伴隨著玉鑒上明光一息勝過一息,終於,某一瞬間,像是須彌門扉洞開一般,斑斕的無量明光陡然間朝著鏡麵上收束而去。


    再看去時,那光滑的鏡麵上遂有著因為朦朧模糊而略顯得失真的玄景洞照。


    那是乍看去時極盡於幽暗的一間狹窄的靜室。


    靜室中渾無一物,空曠異常,借助著寶鑒的隔空映照,隻能夠看到四壁上鑲嵌的夜明寶珠,那是微茫光亮的來源。


    而石室的穹頂上,是一麵陣盤延展開來,其上篆刻著《五行百花毒煞須彌陣圖》,隻是端看去時,與楚維陽尋常所施展的陣圖又有所不同。


    陣圖上,五靈真形並不曾主動融入五行篆紋之中,但也未曾切實的消減,不處於喧賓奪主的位置上。


    真切的論及而言,像是陣圖與道圖之間相互平衡,兼具著一體兩麵的諸般,兼具虛實兩相的變化,可以將其視之為陣圖,也可以將其視之為道圖。


    而於道圖的那一層麵,則可以接駁去,與《道周圖》相牽係,氣機交織與共鳴於一處。


    而屬於陣圖的那一麵,則可以免去撕裂洞開須彌門扉,因著內外交纏之力將寶器損毀之厄。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有著穹頂上烙印的陣圖,這枚陣盤才得以隔空被投放至寶器之中,並且再通過寶鑒上的陣法,複又將所洞照的一切投映出來。


    而在看去時,那狹窄的靜室的地麵上,則是最為原版的五行花煞須彌法陣鋪陳。


    仔細看去時,那法陣上鑲嵌著數枚靈石,不斷的有著靈光從中兜轉,顯然法陣已經處於了半開啟的狀態,隻待人以思感與念頭一息間引動。


    那是楚維陽給自己稍後實證時所留下來的退路。


    萬一,萬一,真個有甚麽不諧,須彌力量撕裂寶器的閃瞬間,還能夠給楚維陽借助著法陣隔空遁逃的最後逃命機會。


    甚至包括此刻先一步以陣盤來探路,這都是楚維陽審慎和警惕的表現。


    不是楚維陽對於自己的道與法沒有信心,而是楚維陽對於這莫測的巍峨自然天象沒有信心。


    不多經曆過幾番謹慎的實證,鬼曉得這原本推演的甚為契合的道與法會不會再有甚麽差池!


    畢竟這幾次煉製的寶器,隻毀在海眼漩渦之中的,都已經不計其數了。


    對於楚維陽而言,寶器毀了還有下一件,這一次實證不成,還能有下一回。


    但若是過於莽撞,一個不慎折在了海眼漩渦之中,那將會是切實的生死之厄,除非奇跡誕生,否則九成九的結局都會是殞身於深海之中。


    但如今,好在這實證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哪怕玉鑒上麵的景象太過於朦朧模糊,太過於晦暗難明,但是一切都證明著,楚維陽的所思所想,這諸般道法的嵌套,在海眼漩渦之中是行得通的!


    但這還不算是牢穩的印證。


    楚維陽變幻著法印,掌心之中有著五色遁光顯照,繼而是袖珍的陣圖延展開來,隻是不等那陣圖由虛轉實,陡然間,五色明光大盛,將楚維陽手掌包裹的同時,倏忽間再度黯滅時,便見那陣盤重歸楚維陽掌控之中。


    法力灌湧而去。


    陣盤再遁去。


    五色靈光再顯照。


    陣盤又牽引而來。


    ……


    如是,接連幾次的重複,不斷的重讀印證,自始至終,都毫無疏漏可言。


    直至此時,楚維陽才徹底放下了心神來。


    法力灌湧而去,倏忽間,五色遁光將陣盤包裹著,再度飛遁入寶器之中的須彌空間內的時候。


    原地裏,楚維陽複又沉沉的吸了一口氣。


    他偏頭看向側旁的師雨亭。


    “師妹,一會兒,我就會出現在鏡中。”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微微地一揚手,五色遁光顯照,陣圖被他從虛幻之中拉拽入真實的現世,緊接著,伴隨著手腕一抖,遂將陣圖披在了身上。


    五色靈光顯照,繼而黯滅。


    原地裏,師雨亭一手翻出另一枚陣盤托舉在掌心之中,那麵陣盤同樣可以隔空掌控著烙印在地麵上的五行花煞須彌法陣,若是有所不諧,必要時,師雨亭可以隔空挪移楚維陽的身形!


    與此同時,師雨亭的目光長久落在了鏡麵上。


    這一息像是有著無窮次的枯榮變幻一樣的漫長,終於,當歲月光陰流逝過這一息之後,下一瞬,那晦暗而朦朧模糊的靜室內,是楚維陽的身形顯照於其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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