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養煉著這一爐寶丹,已然是許多日過去,此時間,當允函再開口的時候,她那原本略顯得嘶啞的聲音,又變得如同鳥鳴般一樣的婉轉。


    而隨著這一道空靈的呼喚聲音響起,似是下意識地,有著天心雷音混在那一字一音之間,再交那聲音被人聽聞的時候,倏忽間心神更被那雷音所驚。


    她好似是下意識的用出了甚麽有類於鬼蜮魔音的伎倆,隻是連自己都渾無所覺,反而是允壽道人,因著這一聲呼喚的時候,倏忽間先是切實的被那具備著天心雷霆意蘊的雷音所驚,繼而,他若有所思的凝視向了允函。


    “師妹隻是閉關煉一爐寶丹的功夫,竟於鍛體之道更有進益了?”


    聞聽得此言時,允函輕輕頷首。


    “倒不算是煉丹時的進益,外丹之道於師妹而言也不是甚麽緊要的輔修法門,不過是借助著那圓融兜轉的雷元從無而有的梳理過程,將往昔時的累積煥發,映照於道與法之中而已,切實說來,早晚都會有這麽一般進益,昔日累積時便已料想到了,反而不覺得甚麽。”


    簡單的言說了兩句之後,允函複又看向了允壽道人這裏,冷清的眼眸之中滿蘊清澈的靈光,她像是渾沒有被剛剛岔開的話題所影響,仍舊開口追問道。


    “大師兄是在等我?”


    聞聽得此言時,允壽道人因為發覺允函鍛體之道進益而有所變化的神情,陡然間因之而再度變得凝重起來。


    他未曾徑直回應著允函的話,反而又開口問了允函一句,可是似乎,這一問便也是允壽道人立身在此地的因由所在。


    “師妹這是出關之後要往哪裏去?”


    聞聽得此言時,允函怔了怔,她複又輕輕地抿了抿嘴,沒有回應甚麽。


    可原地裏,允壽道人仍舊繼續追問著。


    “師妹是打算回返山門去麽?”


    回應給允壽道人的,仍舊是允函的沉默。


    於是,原本神情凝重的允壽,似是也從這種沉默之中,感覺到了允函的某種堅定的心念。


    繼而,允壽的聲音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那師妹可曾知曉這五毒道人的跟腳?這一場風波過去,卻生是將他身上的霧靄盡數吹拂幹淨,展露出了切實的根底,這人名喚楚維陽,是盤王宗傳人,便是你我皆知的那個盤王宗,當然,年初時師妹你許也是聽說過,劍宗鎮魔窟走脫了一逃囚,便也就是他。”


    聞聽得此言時,允函終是稍稍有了些別樣的反應。


    事實上,楚維陽的跟腳,早已經被允函所知曉,隻是允函複又覺得,大師兄將這些說給自己聽,於情於理,合該展露出些許的驚詫神色的。


    “甚麽——”


    顯然,允函沒大有甚麽唱念做打,粉飾扮相的底蘊。


    隻瞧見那略顯得敷衍的驚訝表情,允壽道人便陡然間有所明悟。


    “看來師妹你是早就甚麽都知道了?”


    又輪到允函沉默以對了。


    而允壽道人說這些,似是想要聽到允函的甚麽回應,但有些時候,又似是隻純粹的想要將這些說給允函聽一樣。


    “師妹,伱該知道的,因果、運數這些,許是歲月光陰的某些主調,但不論如何去講,它不是歲月光陰裏的全部,不是這人世間的全部。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盤王宗重新鼎立於世,譬如說乾元劍宗,這還隻是擺在明麵上的,盤王宗的曆史曾經貫穿了很長一部分的悠悠青史。


    這意味著,在盤王宗鼎盛的時候,注定曾經有太多的大教欠下過因果,而在盤王宗凋敝的過程裏,也勢必有著不少的大教曾經落井下石。


    有些因果、運數,許是一份寶材,許是一部秘法,便可將之償還了,但有些龐然大物深埋在歲月光陰裏麵,一旦現世便會有壓垮人的力量。


    所以盤王宗鼎立於世的路上,還有著更多的敵人隱藏在幽影之中,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忽地現身,給予楚維陽以致命的定鼎一擊!


    甚至可以預料的試探性的動作也會在之後的時間裏連綿不竭,沒有人會對一家昔日聖宗的重新崛起而無動於衷的!這條路注定會很難很難!


    隻這風波過去的短暫光景裏,你知不知道,幾乎玄元兩道有數也數不清的道子,裝作是道左相逢一樣,接二連三的從他的道場左近路過。


    不過楚維陽似是已有所預料,早早地遮掩了自己的道場,原地裏空曠寂無,連他自己都不知隱匿在了何處,可他不會事事都這樣料算無虞的。”


    一時間,允壽道人話裏話外,字裏行間都在表達著某種若有若無的規勸。


    他未必真的不看好楚維陽。


    甚至事實上作為這場風波的親曆者,他太明白楚維陽這個一代隻二三人的妖孽是不會輕而易舉殞命的。


    他甚至對於楚維陽有著某種敬佩的情緒。


    但當他作為允函的大師兄的時候,有些事情,他卻不敢去賭,惦念著允函的安危,因而楚維陽身上的某些危險便會不自覺的被放大,成為某種幾乎悲觀的定局。


    允壽的言外之意,允函自然聽得清楚明白。


    事實上,這是允壽第一次主動提及此事,錯非是楚維陽的聲名在這場風波之中太過於煊赫了些,若仍舊是尋常的甚麽個散修,隻怕允壽反而還會繼續的裝聾作啞,對允函自己的私事視若不見。


    允函能明白大師兄的關切,她亦不想開口言說些要傷人心的話。


    因而,在短暫的沉默之中,允函忽地開口問道。


    “大師兄這是要攔下師妹我?”


    隻這一問,實則允函的心思便已經徹底的不言而明。


    允壽歎了一口氣,他再開口時,複又有些答非所問,但允函能夠明白,自家大師兄這般心意總在話音之外的說法方式。


    這是某種無可奈何的接受。


    他並不準備多做些甚麽,這場很有必要的規勸本身,似乎便已經是允壽道人所欲要做得極限。


    “師妹,這姓楚的鴻飛冥冥而去,不知所蹤,你縱是要……總該能尋到他罷?”


    聞聽得此言時,允函隻是抿著嘴,笑而不語。


    於是,允壽道人複也因著這話音之外的心意展露而有所了然明悟。


    而許是為了安撫下允壽道人心神之中那最後的些許不諧之處,想要在楚維陽這件事情上教允壽道人的心神更為通泰些許,忽地,允函複又輕聲開口道。


    “師兄,不論如何,總還是需得登門拜訪的,允平師弟還在他那兒養傷呢。”


    隻這一句,頗似是一劍西來,羚羊掛角,滿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然意思。


    幾乎下意識地,允壽竟生生地愣在了那裏。


    繼而,他怔怔的看著允函,像是這熟悉的大師妹在這一刻陡然間變得陌生了起來,又好似是用這樣的方式看到了允函那成長起來的變化一麵。


    最後,這諸般極盡複雜的情緒,變成了允壽道人有些牙疼的表情。


    “這老小子是不是早就算準這一點兒了?”


    偏偏允壽道人這裏說的語氣不甚客氣了些,允函反而真個笑了起來。


    這才是真正教大師兄放下了心結的表現。


    而這般喟歎著,允壽道人複又看了允函一眼。


    “師妹這說辭伎倆也頗見長進,隻是多警惕些罷,為兄看著,你這天心伏魔的路,多少有點兒難了。”


    聞聽得此言時,到底像是被戳了痛腳,允函這樣冷清的姑射仙子,生是朝著允壽道人翻了個白眼,這才緩步蓮足,直往庭院外走去。


    “師妹且去看一看允平師弟他傷養的如何,若是將養的差不多,便該將他接回來了;師兄也別總是惦念著師妹我的修法了,這崢嶸大勢,頗見得風起雲湧而不休不竭,想要真個嶄露頭角,隻怕築基境界的修為已有些不夠看了,師兄還是思量著,甚麽時候叩開那道門扉罷!”


    說罷,反而是允函這裏,徑直推開了麵前的門扉,徑直飄然而去。


    等下一刹,天原道城外,那姑射仙子的身形化作一道無形無相的雷音倏忽遠去的時候,不等那雷光再墜落,身融雷霆之中的同一時間,允函輕輕地將手指在眉心處一抹,那雷火交織的神紋顯照。


    登時間,一點靈光化成須彌法陣,倏忽間將允函連帶著那一道天心雷霆盡都裹在了其間。


    下一瞬,那人世間寰宇萬象的須彌洪流顯照,頓教允函心神皆驚。


    ——


    西極之西。


    無垠的曠野之中。


    那早先時原本在不住奔行的馬車,此時間留駐在原地。


    遠遠地,漫空之際,倏忽間有渾如驚雷一般的轟鳴聲響徹,緊接著,是視野盡頭那連綿的群山之中有著彌散的煙塵衝霄而起,最後,伴隨著煙塵彌散,是那渾如老農一般的人,自其間蹈空步虛,回返到了馬車的近前。


    仔細看去時,老農的衣角沾染著些許的血跡,此時間,他正捧著巴掌大小的玉匣,將一枚染血的妖丹小心謹慎的封存在其中。


    那驚鴻一瞥之間,似是又能瞧見那妖丹遮掩在血跡之下的鎏金顏色。


    直至老農一翻手間將那玉匣收起,那漫天的煙塵方才裹挾著腥風,自遠空吹拂至了近前,繼而複又揚起了更為汙濁渾厚的煙塵。


    原地裏,老農終是環顧著曠野的荒涼,無端的喟歎了一聲。


    “昔妖族祖庭故地,如今竟也凋敝荒涼至斯……”


    喟歎過後,老農複又朝著車廂裏輕聲的說了一句。


    “少主,須彌界風又將起了,咱們需得在這裏盤桓一陣。”


    話音落下時,車廂之中,傳出了那少年的聲音。


    “一切便有勞商伯了。”


    一邊說著,似是還有著翻卷書頁的聲音一同傳出。


    聽得了動靜,那老農臉上遂露出了質樸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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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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