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極深處,衝霄而起的血色煙霞之中。


    九元螺聖緩緩地伸出了手掌,青銅與血色混合,一抹愈見暗紅顏色的血鏽忽地顯照在了老螺聖的指尖之中。


    進而,伴隨著老螺聖的指尖輕輕地撚動揉搓,這一閃瞬間,那一縷純粹的暗紅血鏽色之中,忽地有著一抹暗金顏色顯照。


    不同於尋常的暗金色,徜徉在靈光之中,往往是伴隨著鎏金神華的氣韻頹靡之後,愈漸得孱弱凋敝的顯照。


    而今的這一抹暗金顏色,卻是純粹的某種圓融不磨的無上靈韻的沉澱。


    渾似是雷霆明光的交織,反而隻得那灼灼明光的正中內裏從明光本身變得黯滅一樣。


    這更像是渾厚的鎏金神華的不斷累積,反而正因其累積的過分渾厚,才教顏色反而有所黯淡,有所內斂,進而在這九疊法壇之中沉澱著。


    如此凝視著這一抹若隱若現的暗金色,下一瞬間,伴隨著老螺聖緊緊捏起的指尖忽地一鬆,再看去時,那暗金色重新消失在絲縷的血鏽絲線之中,進而,那絲線複又延展開來,化作霧靄與略顯朦朧的斑斕光暈,在無上古拙的妖篆一閃而逝的同時,複又渾似是乳燕歸巢一樣,沉浸入九疊法壇之中。


    直至此刻,在老螺聖靜靜地注視之中,徹底不見了那青銅與血色,唯有九疊法壇渾然一體,長久的伴隨著血光的衝霄而起而有著靈光同其上流淌衝刷而過。


    老螺聖那蒼老渾濁的深邃眼眸之中,才稍稍展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這才緊隨其後,看向同樣在全神貫注的凝視著自己的葵老與鰩母。


    “差不多到了‘火候’了,可若是想要求得穩妥,最好還是教其沉澱一二……”


    聞聽得此言時,鰩母渾似是沒聽到甚麽話。


    反而是葵老抖了抖眼皮。


    “嘿!您老所言,老成持重,自然說甚麽是甚麽,可是‘火候’到不到的,今朝也僅隻這麽一道根苗,卻是……咱們該如何分,也該到了議定的時候了罷?”


    聞聽得此言時,鰩母仍舊無動於衷,原地裏,反而是老螺聖冷冷地瞥了葵老一眼。


    “老夫早先時自斬了一刀,動搖了道果根基,而今尚還在將養之中,本就遠遠地落後你們些,可這不是你能這樣陰陽怪氣說話的理由,再敢如此對老夫說話,咱們倆先決一死戰好了,我拖你下水,寧願把機緣送給鰩母!”


    話音落下的時候,老螺聖這裏,陡然間便真個是沛然的殺機衝霄而起,進而,裹挾著淩厲的聲勢,在這頃刻間,似是真個撕裂開來了血色的天幕,進而接引著明黃色的神華,那九疊螺殼寶塔已然懸在了老螺聖的身後。


    進而,這樣滔天的威勢朝著葵老纏裹而去。


    這頃刻間,殺念勃發的同時,老螺聖毫無遮掩的洞開心神思緒,不論是誰,盡皆能夠捕捉那盛怒之下老螺聖的真切心念,那是葵老隻要再多以言語冒犯一句,便真個要決死的果斷心念!


    而原地裏,葵老似是未曾想到老螺聖會是這樣爆裂的反應。


    漫天沛然的氣勁與淩厲的殺機,教葵老的一身衣袍在狂風之中獵獵作響。


    老螺聖這是要玩真的!


    葵老連連抖著麵皮,有心暗恨自己嘴欠,偏生又拉不下麵皮來真個說什麽服軟的話,因而艱難的露出一抹訕笑,隻是無聲息間,朝著老螺聖連連拱手,算是討饒。


    眼見得此後,老螺聖這才冷哼一聲後,收斂起了漫天的氣勁。


    而直至此刻,那趺坐在另一角落之中的鰩母,也隻是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自始至終未曾有過分毫的神情變化。


    震懾住了葵老,老螺聖這才繼續開口言說道。


    “僅隻是如今的‘火候’,許是至多支持那幾乎要躍出藩籬,隻差臨門一腳的人;這樣的境遇本就可遇而不可求,倘若是再沉澱一陣,或許對於金丹境界巔峰之人而言,都能夠有著些許嚐試的把握。


    至於說如何分這‘根苗’……”


    說及此處時,老螺聖複又瞥了葵老一眼,眼見得其人僅隻是連連訕笑之後,老螺聖隨即言道。


    “今朝仍舊是依循聖族古而有之的舊法,能立身法壇之上者,僅隻伱我三人而已,非必要,彼此間不要相互生死鬥法,各尋機緣去,一朝自個兒的‘火候’也到了,無需有甚麽反應,這九疊法壇,自然會依循著氣機的感應,隔空映照而至。


    一切盡皆隻看誰的‘火候’先到!”


    聞聽得此言時,葵老終是咧嘴一笑,他瞥了眼鰩母,又看了眼螺聖,一張嘴時,似乎便想要頗戲謔的說些甚麽,可是不等開口,嘴唇一抿,那話複又被葵老吞咽了下去。


    許是愈近於這臨門一腳的緣故,伴隨著時間的流逝,葵老的心性愈漸的有著往昔日未曾被歲月光陰所銷蝕的那一麵重新煥發。


    可他到底曉得輕重緩急,此刻終是回歸冷靜之中,竭力平和的開口道。


    “既如此,老夫便先行一步。”


    話音落下時,不見得葵老有甚麽動作,再看去時,原地裏法壇上的身形,便已然成了泡影,消散在了凜冽的血色狂風之中。


    下一瞬間,則是老螺聖看向鰩母,鰩母也同樣看向了老螺聖。


    緊接著,四目相對之際,老螺聖仍舊是趺坐不動,反而是鰩母施施然站起身來,但她並非徑直遁空而去,反而仍舊在凝視著老螺聖,像是從螺聖那蒼老的軀殼之中看出花來。


    “螺聖老哥準備甚麽時候動身?”


    聞聽得此言時,老螺聖才像是從那注視本身的沉浸之中清醒了過來一樣,他蒼老的眼眸仍舊深邃,但是在這一刻卻有了神,進而,老螺聖臉上罕有的稍稍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方才是,老夫已經說過了,自斬一刀,動搖了本源,實在是落後你們許多,需得將養好傷勢,才能夠動身,這是攀登穹頂霄峰的大事,容不得半點輕忽,總得做好萬全準備才行。”


    聞言,鰩母也僅隻是慈眉善目的笑了笑,隻是身形稍稍偏轉的時候,卻又忽地開口道。


    “不論螺聖老哥你是想要以怎樣萬全的準備之後再嚐試動身,可是話說在前頭,老身是從來都未曾想過要做分毫準備的,而今現身也好,隨勢而動也罷,盡都是為了應和吾聖族大局,可老身不在局中,也不想在局中,還請老哥心善,莫要再想著拖我下水!”


    這一番話,端是教鰩母說得不沾染分毫的煙火氣,直至話音落下的時候,都教人聽不出到底有沒有動了真火。


    可偏生是聞言時,反而教老螺聖挑了挑眉頭,緊接著,老螺聖像是生怕誤會一樣趕忙附和一笑。


    “剛剛時不過是盛怒之下說的氣話,千萬莫要當真,老夫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聞聽此言時,鰩母輕輕頷首,終是不再言語些甚麽,甚是不再去看老螺聖,待得緩步行至法壇邊沿處的時候,伴隨著鰩母一步踏出,落在半懸空中,忽地,一道渾如外海一般的幽藍色的雷霆靈光陡然間顯照,將鰩母的身形一裹,遂消失在了原地。


    而此後接連數息的時間,那雷霆的轟鳴聲音,卻仍舊縈繞在了老螺聖的耳邊。


    “唉,雷乃諸氣之至陽,最善辟易諸邪,拔病灶,祛瘟氣,而今看,果然不同凡響……”


    輕聲的呢喃聲中,當老螺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蒼老而渾濁的眼眸之中,無盡深邃幽暗的玄色裏,竟是忽地閃瞬間,有著五瘟五毒之色一閃而逝。


    那五色靈光似是要湧動著在老螺聖的眼波深處衝霄而起,可是頃刻間,卻又被那無垠的幽暗玄色所鎮壓,但是仔細看去時,那眼波的極深處,那一縷煙氣未曾消散,五色生息間,複又在蘊養與壯大之中,醞釀著下一次的閃瞬映照。


    老螺聖並未曾在同境界的兩位金丹境界巔峰的大妖老怪麵前說謊話。


    他確確實實是因為那自斬的一刀,以及自斬那一刀的根由,動搖了自己的道果本源。


    “麻煩,真真是麻煩事!”


    ——


    “麻煩,真真是麻煩事情……”


    天泰道城,道院,臥房之中。


    趺坐在案桌前,楚維陽一手捉著筆,一手叉著腰。


    此刻,那寬大的桌案上麵,又一張靈符紙平鋪開來,而今看去時,其上符籙篆紋幾經增減,依然最初時所參悟的那一張變得麵目全非,但尤能夠瞧見其上幾枚仍舊存在著的符籙篆紋,而那些新增的篆紋,也盡皆縈繞在諸妙法的領域之中,不曾有過分毫的逾越。


    可道人的參道悟法的進程很明顯的陷入了某種困境之中,這瓶頸已經困擾了楚維陽許久,以至於此刻道人幾乎要百無聊賴的甩動著手裏的筆。


    筆鋒蘸滿的靈墨伴隨著楚維陽的甩動,部分落在了靈符紙上,暈染開來,部分甚至都甩在了蕭鬱羅的身上,襯得蕭鬱羅一身素袍上墨梅點點。


    而也正此時,蕭鬱羅也不著惱,反而瞧見某一瞬間楚維陽因為煩躁而徹底從參悟中掙脫出來的間隙,忽地開口道。


    “既然公子一時間做不成減法,為何不先去做加法?”


    聞聽得此言時,楚維陽手上的動作猛地一頓。


    繼而,道人看向蕭鬱羅這裏。


    “加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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