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維陽匆匆回返道場洞天內。


    事實上,最一開始的時候,楚維陽在洞見了這些古寶殘片之後,心神之中唯一的念想僅隻是關於百界雲舫,關於百花樓,關於那古老時代秘辛的追溯,以及想著此物會對師雨亭有所裨益而已。


    楚維陽是真個未曾往自己的身上去思量太多。


    而事實上也正是師雨亭的提醒,教楚維陽歡喜於自身道場洞天確確實實可以得到提升的同一時間,更進一步的有著關於道場洞天的更深刻認識。


    切不可拘泥於靈物。


    昔年時謀算著當道場化成洞天時,楚維陽尚還僅隻有築基境界,他根本無力也無法以一己之力運轉道法而凝練成甚麽堅實穩固的,可以抗衡海眼漩渦巨壓的道場洞天。


    因而,在最初的時候,誠是無上機緣,但也是楚維陽唯一的選擇,教道人用螺聖的遺蛻,靈物級數的螺殼來做成洞天壁壘。


    可是而今的楚維陽已經遠不僅僅是昔日那樣孱弱的修為境界。


    事實上,以而今楚維陽那進境過分迅猛的修為境界的躍升,這道場洞天的自然演化,早已經跟不上楚維陽的需求,因而,才有這早先時楚維陽數度主動出手,從外殼的重鑄再到靈脈的梳理,楚維陽在主動的推動著道場洞天的蛻變與升華。


    昔日的螺殼靈物成就了這道場洞天,但而今已經展露的微茫苗頭,還有在可以預見的並不久遠的未來,這螺殼靈物也在限製著道場洞天的演化。


    一切本該是楚維陽道與法所梳理而成的道場,最好最後還是歸咎於楚維陽自身的道法熔煉上麵去,縱然有著靈物的加入,也僅隻教其起到錦上添花、或者是畫龍點睛的作用。


    但不論是裝飾還是關隘的一部分,卻切不可再做框架與脈絡。


    事實上,楚維陽在凝練劍丸的山河劍界時,便是這樣的心境,一切山河變幻,貫穿在其間的盡都是自己的劍意,盡都是古往今來劍道的渾一,而那道在楚維陽手中凝聚齊全的靈物,也僅隻是起到了串聯諸四時劍意而成星河劍圖的作用。


    如是處於輔助、次要位置的時候,所謂的靈物,便極盡於靈妙!


    但一旦靈物占據了某一道與法的諸位,則事情便要顯得麻煩起來,短期時或許曼妙,長遠來看重要受其所製約。


    以楚維陽自身的經曆而言,至於今日,他覺得這靈物對於尋常修士而言或許便是叩開金丹門扉的種子與鑰匙,但是對於真正的天驕修士而言,靈物則是很美好的謊言,很醇香的毒酒!


    對於真正的天驕修士而言,一切的道與法合該歸咎於己身,從框架脈絡及至纖毫微末處,都要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除非能夠有借假煉真那樣更為高卓的才情,否則最好不要將道法根髓的蛻變與升華依憑於外物。


    靈物再好再曼妙,便是這外物!


    便如乾元劍宗截雲一脈便是明證,事實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了清海老道實際具備的才情與底蘊,他是真正能能夠創出開天劍經來的!


    倘若昔年時,他便能夠抱有向死而生的勇氣,在楚維陽尚還困居在鎮魔窟中,又或者是在南疆遭饑荒的時候,便往那太陰煉形玄棺之中閉關去。


    或許今日,合該是乾元劍宗,合該是截雲一脈聲勢鼎沸的時候。


    一切都將改變。


    但是他們將希望寄托在了靈物上。


    為此卻又不知空耗去了多少的光陰,錯失了多少的機緣,暗結了多少的因果。


    這樣看,靈物實則“害人不淺”。


    而也正是將這樣的感悟在心中梳理得清楚澄澈之後,楚維陽遂更進一步的因為著師雨亭的言辭而有所更進一步的認知。


    這一回熔煉古寶碎片,還有日後拆解那艘百界雲舫殘片,再包括日後探索大淵更深處可能還會再有的收獲,這一切的可以蘊養道場洞天的無上自然造化寶材,實則更是一個契機。


    一個能夠教楚維陽不變其形而改其質,使得須彌之力與己身道與法重新熔鑄而成的寶器壁壘之中,以道法為本質的框架與脈絡,僅僅教這螺聖遺蛻為輔助、為錦上添花,為拘束其形之用!


    而也正是因為著這樣的思量,幾乎回返之後,於地宮之內,稍稍靜思,磅礴的思緒裹挾著靈感念頭,將關乎於此間的器道義理與諸妙法相繼梳理之後,楚維陽徑直將身形憑空升舉,倏忽間化作靈光,便旋即立身在了道場洞天之外的海淵之中。


    長久以來探索大淵更深處的進益,使得這頃刻間,楚維陽甚至無須運轉甚麽《法相天地》之妙法,僅隻是依憑著己身的形神皆妙之玄境,依憑著純粹的肉身道軀的力量,便已經能夠安然的佇立在那裏。


    偏頭看去時,一邊是深邃的海淵,一邊是空曠寂無的海底岩石之中隱藏在嶙峋之間安然穩立的九疊螺殼寶塔。


    再深深地思量去時,楚維陽感受著液化的元氣海水。


    那是昔日曾經探索過比完整百界雲舫古舟更為深處大淵的古舟之碎片,那是曆經了更為悠長的歲月光陰洗煉與造化的寶材。


    閃念之間,楚維陽的身形旋即一動。


    罕有的,第一次,楚維陽將九疊螺殼寶塔從那嶙峋的山岩之間取出。


    下一瞬時,道人再一步躍出,正直直躍入大淵之中,待得瓊漿化的元氣海洋將楚維陽的身形盡數淹沒之後,道人便旋即懸停在了這大淵的入口處。


    唯獨熔煉的老螺聖之遺蛻,不至於有這樣的脆弱,但是楚維陽已經不肯再有更多的冒險,此處便渾是恰到好處。


    下一瞬間,楚維陽的頂上三尺處,鎏金神華顯照時,三道身形頃刻間重疊在一處,化作法相的同一時間,便已經朝著大淵深處探索而去。


    不多時,當某一瞬間,大淵極深處的地方,沛然的巨力將法相擠壓崩滅開來的時候,鎏金絲帶混同著洪流一路朝上蔓延而來。


    而此刻,那化作了鎏金絲帶的法相,早已經與這洪流中的諸礦脈交織與共鳴在了一起。


    一切都是煉法時的景象。


    但是而今不同的是,楚維陽的肉身道軀亦在這靈脈洪流的左近之處。


    那法相不過是楚維陽道果的一部分,靈脈洪流與法相的氣韻交織與共鳴,便是在與楚維陽之道果所交織共鳴。


    幾乎頃刻間,楚維陽遠遠地還未曾看到那鎏金絲帶彌漫至大淵入口處,某種交織與共鳴便已經從那洪流之中朝著自己的身形蔓延而至。


    而同樣灌湧而來的,還有那沛然的元氣洪流!


    霎時間,楚維陽覺得自己好似是端坐在了一個亟待噴發的元氣火山之上。


    前所未有的洶湧元氣洪流,複又引動著四麵八方瓊漿化的元氣,饒是如今楚維陽的肉身道軀,都已經感受到了切實的壓力。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壓力維持下,楚維陽手捏著宗師印刷落時,旋即便見得南明離火顯照!


    無垠深海之中見得焰光懸照!


    偏生在這樣沛然的元氣支撐之下,一切真切的展現了出來,並且那南明離火愈漸得聲勢浩大,頗有幾分愈演愈烈的趨勢。


    頃刻間,當那焰火懸照的聲勢趨於穩定之後,那繚繞的焰光在倏忽間的騰躍過程之中,忽地便將那懸照的九疊螺殼寶塔裹在其中。


    而同樣的,楚維陽一揚手時,是一枚略顯袖珍的古寶殘片被道人擲入了南明離火中。


    長久的時間裏,那古寶殘片都很難見得甚麽明晰的變化,畢竟這是神境真人蘊養的無上寶材曆經歲月造就而成的瑰麗。


    直至某一刻,當焰火的煆燒之中,那些深灰色的“鏽跡”先一步開始剝落下來,並且在法焰的煆燒下,一點點的變化成某種兼具虛實的深灰色靈光之後,在楚維陽的牽引下,這些灰色的靈光旋即灌湧入了九疊螺殼寶塔之中。


    那深灰色靈光沒入道場洞天之中的頃刻間,有無的變化之中,忽地,靈光裏竟似是有著某種類似於百花須彌篆紋,但又像是其曆經了自然養煉之後天然而生的紋路,在一閃而逝的過程之中,承載了須彌之道的義理,一同融入了寶器之中。


    幾乎霎時間,某種渾似是根髓處對於須彌天地的梳理,便陡然間教楚維陽的道場洞天有所變化。


    不是甚麽地動山搖、山呼海嘯的開拓,而是在自然而然之間朝著更高與更遠處的延展與拉伸。


    好似是這方天地原本便該有這樣的遼闊,不過在某一方寸囹圄之間,須彌有著皺褶,有著重疊,有著不為人所知的堆積,而今盡數延展開來,方才是這道場洞天的正貌!


    而也正是伴隨著這樣的變化,當煉化有條不紊的開啟之後,饒是神境真人級數的無上寶材,在南明離火持續不斷的熔煉之中,終也漸漸地開始改變了其形與質。


    楚維陽沉浸在了那無上寶材形與質被熔煉的細節變化之中。


    他在從器道的領域之中朝著神境真人的神韻窺視而去。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楚維陽的法相遂也不斷地朝著大淵的更深處持續不斷的探索而去。


    一度,兩度,三度……


    而沉浸在了煉器過程之中的楚維陽,也僅隻將部分的思感與念頭留駐在了法相之中。


    直至某一刻,當那深邃的幽暗之中,某種昏沉的帷幕忽地被滿目斑斕的靈光撕裂開來的時候,霎時間,楚維陽的法相懸停在了那裏,在斑斕靈光的洞照下,一動也不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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