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真正因為心境層麵上的鬆弛,使得楚維陽在諸位道侶的相繼共同撫慰過心境之後,得以真正能夠沉浸下來,觀照見那世外的昏黃霧靄的與眾不同之處,從纖毫微末之中,洞見真正的莽荒之大美。


    不同於昔日裏楚維陽曾經在舊世之中見得的風景。


    這一點與道法,甚至與疆界都渾無半點兒關係。


    同樣盡都是昏黃濁世,隻不過,在舊世的範疇之內,不拘是昔年曾經鼎盛輝煌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光陰的九天十地,又或者是之後諸界天高懸,諸修相繼的血拚與廝殺。


    那片莽荒的舊世海疆,在事實的層麵上,被一代又一代的人族修士留下了太多無法抹去的痕跡。


    不論是古昔年時諸仙真出世,斬滅原始凶獸的性命,因鋪陳故道,整理水文而成輿圖。


    又或者是後續諸修相繼為得證道神境,不拘是新道還是古法修士,齊皆要在成就真人時,熔煉諸神通玉果。


    而蘊養神通玉果之所在,事實上在那個古老年代逝去之後,便始終由那片廣袤海疆之中繁浩的濁煞礦脈所蘊養。


    包括諸混朦法修士在其中化成凶獸,以及諸古法諸修於血戰之中的化道與殞亡。


    這一切的痕跡,或許單一割裂與拆分出來,其本身沉浸在那昏黃濁世的洗刷之中,將會在很短暫的時間裏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去。


    但是當這樣的痕跡,長久的以經年論算,以千秋萬載為最後的計量單位,那貫穿了幾乎人族整個悠長古史的無窮光陰逝去之後,這樣的一道又一道的痕跡貫穿著,便已經在舊世的海疆之中留下了恒久的痕跡。


    那是名為“耕耘”的痕跡。


    在這樣的繁多的痕跡烙印與梳理之下,不可避免的,風水堪輿的力量已經依循著故道貫穿磅礴無垠之廣袤,哪怕是其中徜徉的濁煞水文之中,其濁煞的概念之中,也滿蘊著道與法的韻律。


    這才是楚維陽哪怕是立身在舊世的濁世天宇之下,也能夠感應到諸界天意垂青的根源所在。


    而除卻這諸般之外,誠然,在世外,諸陰濁煞的駁雜本質仍舊與舊世渾無差別,楚維陽也能夠體悟到道與法的恒常存在與真實不虛。


    但是,那種諸陰濁煞之中的無序,完完全全無序的交錯與演化,以及那渾無半點兒耕耘的痕跡可能的純粹原始自然的野蠻景象顯照,仍舊教楚維陽洞見了己身未曾思量與見到過的自然莽荒的另一麵。


    楚維陽真正見到了那巍峨磅礴真正貫連著濁世天與地的汪洋水幕,見到過真正翻湧起來,磅礴如陸地一樣的浪湧。


    見到了無垠汪洋之上,那懸浮在海麵上,連綿狹長如堤壩也似的腐爛白骨,僅隻是那被濁煞銷蝕的僅隻剩下了殘缺痕跡外殼的骨相一角,便教楚維陽無法想象,那樣磅礴與巍峨的生靈,其生前僅隻是氣血的積蓄,便到了多麽教人驚駭與可怖的地步。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霧海行舟的過程裏,楚維陽更進一步的洞見了很多往昔時未曾想象過的奇景。


    那濁世裏並非是純粹的昏黃顏色。


    楚維陽曾經真切的看到過,在一段連綿了不知道多少遼闊海域疆界的厚重大霧籠罩之下,偶然間激湧起來的兩道濁煞浪頭混同著海量的霧靄水汽,那純粹無序的諸陰濁煞在那閃瞬間的碰撞之中。


    那是真正無序與無序之間的碰撞,竟然在那頃刻間,從濁煞裏,有著深紫顏色的玉華誕生,那是某種連楚維陽都無法理解的玄妙與奇特的道韻,進而,在那倏忽間暈染開來的大片深紫玉華之中,神華本身裹挾著海量的靈光顯照。


    虛實與有無的概念在神華之中激發,道人像是在那一刹看到了花鳥魚蟲也似的一切有相之間淩亂但卻依循著己身獨特韻律交織而成的靈形剪影。


    那是對於靈形而言的紫金大世洞開,那是其中無量的生靈在誕生,在演繹著輝煌天地乾坤。


    進而在下一刹那時,更為洶湧的浪頭打落,深紫色的神華黯滅了去。


    在外看來,這是某種靈光的湧現與消弭。


    但是在靈韻的本質之中,這是開天辟地之後,或許在靈形的概念之中,那鼎立與顯照了無算光陰歲月的天地乾坤在崩滅,那是無量生靈的隕滅,那是萬象的徹底死寂。


    最後,入目所見時,僅隻剩了純粹的昏黃顏色。


    那電光石火之間,隔空之間觀照著這些的楚維陽,觀照著這些,在極為複雜的感慨,與極為冷靜的觀照之中,對於舊世,有了十分冷靜的剖析。


    或許九天十地也是這樣,或者更準確的說,那依循著陰陽輪轉的相互牽係而在舊世自然誕生的十地,自然誕生的那五大界天,事實上或許便是濁世的汪洋這樣偶然間翻湧著的浪花打出的泡沫。


    那泡沫很是綺麗,其內裏也確確實實誕生了美好的幻夢,但是或許對於整個濁世而言,泡沫本身終究逃不過破碎的終局,而在那打落綺麗的夢幻泡影的滔滔巨浪砸落之前,最先在搖曳之中潰散去的,或許是依附在這樣的泡沫之上,所有人為堆砌起來的浮沫。


    這或許便是九天崩滅的本質。


    或許對於這昏黃濁世而言,覆滅那偶然間翻湧出來的浪花的狂風巨浪並非是不曾落下,事實上,那風在萬古歲月之前便已經吹拂過境,而那巨浪緊隨其後,對於諸修而言的萬古歲月光陰,或許便是那狂風巨浪之間實則短暫的間隙而已。


    修真百代,若白駒過隙。


    如是極近複雜而又沉重的感慨之中,楚維陽對於須彌,對於光陰,對於量劫,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道人漸漸地在洞見了這樣的玄奇場景之後,反而對於己身的道途有了更為篤定的認知。


    光陰與歲月交錯而成的宇宙輝光仍舊非是恒常不易!


    唯有無量量劫貫穿始終,貫穿萬象的輪轉,隻是貫穿宇宙輝光,唯生滅恒常,唯輪轉恒常!


    而且,這樣的畫麵,在那真正漫長的旅程之中,並非僅隻是一處,也並非僅隻是偶然間的顯現。


    有過太多次,楚維陽洞見過那無序的濁煞海浪與霧靄之間的碰撞所誕生的輝光。


    有些是純粹各色的或大或小的斑斕神華,有些則是更能夠被楚維陽所理解的天地乾坤的須彌氣息。


    隻是這些在無序之中相繼碰撞而出的有序,幾乎都在楚維陽的麵前驟生驟滅。


    這使得楚維陽能夠明晰的意識到,那生與滅之間,到底是甚麽在靈光之中一閃而逝。


    道人無法對於這諸世的誕生與覆滅做更多的事情,那電光石火之間,道人僅隻能夠依仗著先天道器的力量,將那諸色斑斕的神華隔空之間攝取,進而將那其中滿蘊著的有序的道法氣韻參透,成為己身萬象斑斕的道法底蘊的一部分。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觀覽諸世。


    遠行,恒久的遠行。


    漸漸地,伴隨著楚維陽真正意義上遠離了那舊世無法想象的渺遠距離之後,天與地之間愈發的粗獷,這茫茫濁世之中,入目所見,盡都是自然之中無序的偉力。


    而也正是在這樣莽荒的天宇之中,漸漸地,道人真正開始對於須彌和歲月的力量變得模糊起來。


    他開始不再記憶自己到底走出了多麽渺遠的距離來,也不再記憶這一場遠行到底有多少的四時輪轉了去。


    在這樣近乎忘卻了諸般過程之中,楚維陽真切的看到了那近乎無垠的遼闊海域之中,狂風裹挾著磅礴的濁煞大雨,那疾風驟雨之中,是連綿如雨瀑,如羅網的雷霆連綿不竭的轟落。


    純粹的天地毀滅的力量在醞釀,在引動,在肆無忌憚的咆哮著!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滅世場景之中,楚維陽真切的看到,在那風雨雷霆之中,那接連的偉力湧動之下,是無算的斑斕華光驟然間誕生,複又驟然間黯滅。


    諸界生,諸界滅。


    自然與道法在這樣的原始與野蠻的場景之中渾一。


    幾乎頃刻間,楚維陽看著這樣的場景,便要幾乎因為思緒的“窒息”而失語。


    也正是此刻,楚維陽忽地透過了這樣的風雨雷霆,看到了那掀起的洶湧浪濤之中,多呈現於展露出的,那濁世更深處的某種朦朧的輪廓來。


    “故清虛空明天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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