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乾清宮時天已昏黑,韋仁先到禦膳房,叫手下太監準備了一些雲南菜肴,帶上兩壺酒,由小太監提著,送到住處。他開鎖入房,輕輕推開內室房門。沐劍屏低呼一聲,坐了起來,輕聲道:“你怎麽到這時候才來?”韋仁道:“等得著急了吧!我可打聽到了好消息。”


    方怡從枕上抬起頭來,問道:“什麽好消息?”


    韋仁點亮了桌上蠟燭,歎了口氣,說道:“這消息在你是大好,對我卻是糟透,一個剛到手的好老婆要飛了。唉,劉一舟這家夥居然沒死。”


    方怡“啊”的一聲呼叫,聲音中掩飾不住喜悅之情。沐劍屏喜道:“太好了!”韋仁見二女高興的模樣,心中一酸,哼了一聲道:“人現在是沒死,可也活不長了!入宮行刺可是死罪。”


    方怡聽了正色道:“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便是!”


    韋仁咧嘴笑道:“可是我還打聽到,你們沐王府還有兩個人被抓了。現在他們三人關在一起哦!”


    方怡、沐劍屏一聽,頓時大驚道:“還有兩人!”


    韋仁點頭道:“不錯!方姑娘,小郡主,咱們商量商量一件事,如果我能救得你們沐王府的人活命,那你就怎樣?”


    方怡眼中精光閃動,雙頰微紅,說道:“你當真得救得我們沐王府的人,就算是要我方怡的性命,我決不會皺一皺眉頭。”聽得方怡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十分幹脆。沐劍屏緊緊握住方怡的手,望了望方怡,回過頭對韋仁道:“桂大哥!隻要你能辦成這件事,我和師姐是一樣的!”


    韋仁一拍手道:“好!方姑娘、小郡主好豪氣。那咱們訂一個約,好不好?如果我將沐王府的人救了出去,你們知道他們非同小可,可是行刺皇帝的欽犯。我要救他,那是冒了自己性命的大險,是不是?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是不是?我是個實際得很的人,如果我沒能救出人來,是死是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概不要別人承擔。如果僥幸將人救出的話……方姑娘、小郡主你們兩個多一輩子做我老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沐劍屏一聽小臉立即緋紅,方怡則怔怔的瞧著他,臉上紅暈漸漸退了,現出一片蒼白,說道:“桂大哥,倘若你真能救得他平安周全,要我一輩子……一輩子服侍你,也無不可。隻不過……隻不過……你是宮中的執事,怎能娶妻?”


    韋仁聽言笑道:“原來你說我是太監,娶不得老婆。娶得娶不得老婆,是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隻問你,肯不肯做我老婆?”


    方怡秀眉微蹙,臉上薄含怒色,隔了半晌,心意已決,道:“別說做你妻子,就算你將我賣到窯子裏做娼妓,我也所甘願。”


    “好!”韋仁回過頭問沐劍屏道:“小郡主,剛才你說過的,方姑娘怎麽做,你和她一樣的。這可不能反悔的,咱們武林中可‘義’當頭啊!”說完,韋仁從櫃子裏拿出筆墨紙硯,放在炕桌上,道:“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方姑娘,就有你執筆寫下契約吧!”


    方怡微微一笑道:“契約就不必了!我方怡言出必行,絕不反悔!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桂大哥若能相救我沐王府人眾平安脫險,小女子方怡便嫁桂大哥為妻,一生對丈夫忠貞不貳,若有二心,教我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可是你如救不得我劉師哥,難免做我劍下之鬼。”說完,她端起酒壺,將自己麵前的酒杯倒滿,將一杯酒潑在地下。


    小郡主見方怡如此,也到了一杯酒同樣施為。


    韋仁見二女如此行為,在紅紅燭光映照之下,她們的容色晶瑩如玉,真是嬌豔不可方物。他大喜,提起酒壺將三人麵前的酒杯倒滿,笑吟吟的道:“好!兩位好老婆,這是好事。來!咱三個喝一杯。”


    韋仁首先將酒杯端起一飲而盡,傾倒在二女麵前示意到。二女相互望了一眼,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韋仁哈哈大笑道:“好!好!痛快!痛快!”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將筆墨紙硯再次推到方怡麵前,迎著她疑惑的目光道:“好老婆!你寫封信,告訴他們三個我是去救他們的,讓他們一切都我的!”


    說完,韋仁不去管她。自己拿起碗筷,招呼沐劍屏先用酒起菜。小郡主隻好在一旁陪著韋仁用飯,不時地瞟了一眼,邊低聲抽咽,邊慢慢寫字的方怡。


    待方怡寫完後,韋仁將書信封起,裝入懷中後,便端起酒壺給方怡倒上酒。三人邊喝邊吃,韋仁繪聲繪色地講起今日的事情。當他講到小紅猴“金兒”、二犬的精彩表演,讓天真爛漫的小郡主羨慕不已,連連哀求韋仁想辦法讓自己親眼看看。韋仁偷眼望去,發現方怡聽了後,臉上淒楚的神情淡了許多,也就安心不少。


    後來,三人便說說笑笑,一室皆春。


    用完飯後,韋仁將飯菜搬到外堂,取過一張席子鋪在地下,從懷中拿出武士民給自己的秘笈,開始練起“生死符”和“天山六陽掌”。現在,韋仁的功力已經進入武林一流境界,因此修煉功夫起來,便輕車路熟了許多。一晚上,這兩套遺留在世的“逍遙派”絕學,他已經學會。不過,要達到斕熟的水準,還有待於勤加苦練,實戰運用方成。這時,他才和衣而睡。這時實在疲倦已極,片刻間便即睡熟。


    次日一早醒來,覺得身上暖烘烘的,睜眼一看,身上已蓋了一條棉被,又覺腦袋下有個枕頭,坐起身來,見床上紗帳低垂。隔著帳子,隱隱約約見到方怡和沐劍屏共枕而睡。他悄悄站起,揭開帳子,但見方怡嬌豔,沐劍屏秀雅,兩個小美人的俏臉相互輝映,如明珠,如美玉,說不出的明麗動人。


    他輕手輕腳去開門。門樞嘰的一響,方怡便即醒了,微笑道:“桂……桂……你早。”韋仁道:“桂什麽?好老公也不叫一聲。”方怡道:“你又還沒將人救出來。”韋仁道:“你放心,我這就去救人。”說完,便出門而去。


    趙齊賢一早便在乾清官側侍衛房等候。他見韋仁到來,忙迎將上去,使個眼色,和他一同走到假山之側,低聲稟道:“桂公公,一切按您的吩咐,都準備好了。”韋仁點頭道:“我再去審審他們,一切按計劃執行,注意隨機應變。”趙齊賢點頭道:“請公公放心!”韋仁道:“好!”


    二人來到綁縛刺客的廳中,趙齊賢便帶領所有人離去,帶上門。韋仁見見木柱上綁著三個漢子,光著上身,已給打得血肉模糊。一個是虯髯大漢,另外兩個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個皮色甚白,另一個身上刺滿了花,胸口刺著個猙獰的虎頭。三人身上傷痕累累,精神委頓。


    三人見走進了一個身穿年紀輕輕小太監,竟然穿著五品頂戴的服飾,又見侍衛們對他畢恭畢敬的。心中大感驚奇,但是他們嘴中確是大罵出口。韋仁不為所動,拉開架子,使了沐家拳的“橫掃千軍”、“高山流水”兩招後,對著虯髯大漢笑道:“‘搖頭獅子’吳立身前輩,我的這兩招沐家拳使得怎麽樣?”


    三個人臉上都有驚異之色,互相望了一眼。


    那白淨年輕人急忙道:“師叔,他……”


    “閉嘴!”虯髯大漢朝韋仁呸了一口道:“小韃子,你有什麽陰謀詭計都使出來吧!老子可不知道什麽‘搖頭獅子’、‘擺尾豹子’的。早就說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西王爺麾下***。”


    “好!好!”韋仁笑了笑,在廳中來回走了幾圈,突然回身指著身上刺有虎頭紋身的年輕人道:“你是‘青毛虎’敖彪,是這位吳師傅的徒弟。”


    然後,走到那白皙年輕人身邊,上下打量他道:“你是……你就是一個膽小鬼,是沐王府貪生怕死的敗類!”


    年輕人一聽,大怒道:“臭韃子!死太監!你才是貪生怕死的敗類,咱沐……”


    “兄弟,且別做聲。”那虯髯漢子忙出聲止住他的話音。那白皙年輕人這才醒悟,閉緊嘴巴不再說話。隻是用憤怒的目光狠狠地盯著韋仁。


    韋仁然灑然一笑,道:“楊柳胡同的白府、南豆芽胡同,這兩個地方,我想你們不陌生吧!還有‘白氏雙木’之一白寒楓兄弟,‘鐵背蒼龍’柳大洪柳老前輩,沐王府小公爺沐劍聲等人,想必你們也不陌生吧!”


    三人一聽韋仁一口氣說出這麽多“沐王府”的隱秘,頓時大驚。那虯髯漢子嘴裏不再罵人嗎,瞪著眼疑惑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韋仁哈哈大笑道:“我是什麽人。你們不必知道。我隻是受朋友‘天地會’青木堂香主韋仁所托,來救‘沐王府’的朋友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們三位啊?我朋友告訴我,他‘天地會’的一個兄弟錯殺了‘沐王府’的白家兄弟,而‘沐王府’又救了這個兄弟,因此他答應還‘沐王府’一個人情,幫‘沐王府’救失陷在宮裏的人。明白了吧!”


    那虯髯漢子聽後將信將疑。韋仁一見,隻好從懷中掏出方怡的信道:“你們這次入宮行刺,是不是還有一個女的,叫方怡。”


    聽到此,那皮肉白淨的年輕人“咦”了一聲。韋仁回頭望著他笑問道:“你是不是叫劉一舟?”


    劉一舟想了想,突然抬頭說道:“公公,我……我是劉一舟!”


    韋小寶一怔,還未答話。


    吳立身和敖彪已同時喝了起來:“你胡說什麽?”


    劉一舟道:“公公,求求你救我一救,救……救我們一救。”


    吳立身喝道:“貪生怕死,算什麽英雄好漢,何必開口求人?”


    劉一舟道:“他……他說小公爺、師父,還有方師妹都托……托他來救……救我們的。”


    吳立身搖頭道:“他這等騙人的言語,也信得的?”


    韋小寶從懷中取出方怡的信,打開來放在劉一舟眼前,笑道:“你瞧這是誰寫的字?”


    劉一舟一看,大喜過望,顫聲道:“這真是方師妹的筆跡。吳師叔,方師妹說這……這位公公是來救我們的,叫我一切都聽他的話。”


    吳立身道:“給我瞧瞧。”韋小寶將那張紙拿到吳立身眼前,隻聽吳立身讀道:“‘劉師哥:桂公公是自己人,義薄雲天,幹冒奇險,前來相救,務須聽桂公公指示,求脫虎口。妹怡手啟。’嗯,這上麵畫了我們沐王府的記認花押,倒是不假。”


    “吳前輩,這回沒有什麽疑問了吧!”韋仁問道。


    吳立身原本以為落入清廷手裏,是難逃一死,因此,為了保全忠義之節,不管受到這樣的折磨,都是威武不屈。現在,有人出手搭救,人具有惜命之心,隻有出言道謝。


    那邊劉一舟還沒脫險,便已經開始詢問方怡的行蹤。韋仁隻是不理他,低聲說出自己的計劃。


    說完後,韋仁出聲將屋外的侍衛們叫了進來。


    趙齊賢帶著七八個侍衛進來,與韋仁見過禮後。韋仁朝趙齊賢使了個眼色,趙齊賢點了點頭。


    韋仁對著眾侍衛道:“皇上知道哥兒們看守、審問刺客辛苦了,特命我看望、犒賞哥兒們幾個。趙領班,麻煩跑一趟,叫膳房送一桌上等酒席來,算我相請眾位哥兒的。”


    “多謝皇上恩典!”


    “多謝桂公公!”


    趙齊賢出去不久,便帶著尚膳監的幾個太監提著食盒進來。眾人一起動手,幫忙很快將一桌酒菜擺好。


    韋仁待眾人坐下,提起一把酒壺走到吳立身身前,晃了晃道:“反賊你想喝酒嗎?”


    “呸!”吳立身朝韋仁啐了一口。


    眾侍衛一見,紛紛怒罵著站起身來。韋仁回頭一揮手止住他們道:“這幾個反賊,馬上就要殺頭了。咱們不要和死人計較了!”


    侍衛們都讚桂公公人小肚量大,值得大家學習。


    韋仁轉過身,右手伸入懷裏,手掌裏抓了半把蒙汗藥,左手平放胸前,用食指撥開壺蓋,將右掌中的蒙汗藥都撒入壺中,跟著撥上了壺蓋,左手提高酒壺,在半空中不住搖晃,笑道:“哥兒們,今日咱們當著這些反賊的麵痛飲一場,好好氣氣他們。”吳立身瞧在眼裏,登時領悟,暗暗歡喜。


    眾侍衛聽了韋仁之言齊聲叫好。韋仁下來為每個人的杯中斟滿了酒。


    趙齊賢也站起來,提起另一把酒壺道:“該死!該死!怎麽敢讓桂公公為小的們斟酒。來!讓小的為公公斟上。”說著,把韋仁的酒杯滿上。


    “好!哥兒們辛苦了,先幹了這杯。”說完,一口飲盡。然後,他拿過趙齊賢手中的酒壺,自己為自己斟滿。


    眾侍衛紛紛上前為韋仁敬酒,韋仁是來者不拒。頓時,大夥喝得好不熱鬧!


    沒過多久,眾侍衛都感一陣頭暈,有人便道:“怎麽,這酒不對!”


    韋仁見狀,立刻彎腰,叫道:“啊喲,肚子痛。不好!有人下毒。”然後,裝作暈倒在地。跟著趙齊賢、眾侍衛先後摔倒,跌得桌翻椅倒,亂成一團。


    韋小寶等了一會,睜開眼,爬起來,先奔過去掩上了廳門。然後,拔出匕首,將吳立身三人手足上綁縛的牛筋盡數割斷,道:“吳老爺子,你們快點找三個身材差不多的侍衛,跟他們換了衣衫,打扮成侍衛模樣。”


    “好!”三人迅即改換了裝束。


    韋仁領著三人一路出了宮門,一直送到離皇宮較遠的地方。韋仁這才與他們告別。吳立身要行大禮,叩謝救命之恩,被韋仁阻止。劉一舟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韋仁心中好氣。於是,他告訴吳立身方怡也被他救下,因受傷較重,現被他藏在宮中一安全處所治傷,並承諾等她傷好,一定想方設法救她出宮。最後,韋仁要吳立身告訴小公爺沐劍聲、“鐵背蒼龍”柳老爺子在兩個時辰內,必須搬離現在的地點。為了交差,自己必須將功折罪。


    韋仁與沐王府三人分手後,便來到“青木堂”的堂口,向天地會的弟兄們通報了救“沐王府”三人的事。天地會眾人均驚歎不已,眼中充滿了崇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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