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桃將玉佩從袖子裏拿出來:“你看這個玉佩。”她將當日在冀州悅來驛,阿楚險些受辱,她如何打暈喬玉郎,阿楚又如何想泄憤卻不慎踢到玉佩,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你是說,這玉佩就是喬玉郎那個?”


    “是。而且這玉佩是首飾店老板從一家叫乾雲齋的當鋪裏收的。”


    “既然是當鋪,那就有去當的人。”


    池桃點頭,二人對視著眼睛閃閃發亮:“隻要拿住當這玉佩的人,便揪出了幕後主使!”


    原先苦於線索已斷,謝遙忙了幾日也未理出頭緒,如今天上掉下了個大餡餅砸在頭上,他興奮地錘了一下池桃的肩膀:“真有你的!真是個福將!”


    池桃跳開一步,皺眉:“君子動口,不動手!”


    謝遙哈哈大笑,自在了許多,故意涎著臉,做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逗她:“我若是想動手,你早就被抬進我家了!”他忽然發現了這種可能性的趣味,上下打量著池桃:“哎別說,雖然你又瘦又小又不起眼,可架不住有一手好廚藝啊,我娘也說喜歡你,不如你跟我回家?”


    話音未落,謝遙還沒看清池桃的身形,眼花間隻見一個人影閃電般欺到眼前,掌風已經掃了過來。


    謝遙未及思索,本能地出手護住自己的頭胸,上身一仰晃過池桃的進攻。


    池桃卻順勢踩著一個奇怪的三角步法,瞬間便到了謝遙身後,捉住謝遙的雙臂牢牢扣在椅背後麵。


    池桃在謝遙耳邊閑閑道:“我與你一樣的人,平等論交,隻是你花錢來買我做的吃食罷了。卻不是你家的奴才,也不是你花錢便能買回去的人。若你再胡言亂語……”她冷冷一笑,手上加了勁兒,“你說我是在你的飯菜裏下毒呢,還是下毒呢,還是下毒呢?”


    謝遙苦笑:“哎哎,我錯了,池二姑娘,池二小姐,快放了我。”


    池桃笑吟吟地鬆了手,謝遙活動了一下胳膊,嘀咕著:“我又沒說什麽……你那是什麽功夫?我見也沒見過。”


    “等你查清楚玉佩的事,我再告訴你。”


    謝遙“哦”了一聲,摸了摸頭:“聽雨!”


    在外頭靠著牆昏昏欲睡的聽雨一個機靈醒了過來,一溜小跑進來,笑得點頭哈腰:“公子,什麽吩咐?”


    “把這個給黑三,讓他到一個叫乾雲齋的當鋪裏查出這玉佩的來路。明天晚食時來這裏找我”


    聽雨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池桃:“這裏?”


    池桃抱著胳膊漠不關心地站在一旁,謝遙皺眉:“還不快去。”


    聽雨一溜煙跑了,謝遙轉頭對池桃笑道:“黑三手底下有些能人,定能查出底細。”


    “多一個人吃飯,要加錢。”


    “……那索性再加一位吧……”


    次日午後,池桃便從春凝雪提前回了家,給謝遙預備晚膳。


    她實在是覺得自己每個月的二十兩工錢和三十兩食材錢拿得太容易,容易到心裏都過意不去了,便早早趕到後街,買了好些果、蔬、肉、鮮回家。


    正是九月時節,暑熱已經過去,雖然空氣中仍不時有熱浪襲來,可卻幹爽了許多,隱隱有些秋高氣爽的意味。


    池桃挽著個大籃子,裝了幾隻碩大飽滿的蓮蓬,一尾鰓部猶在一張一翕的鮮活鱖魚,十來隻宰好的鵪鶉,三四根秋黃瓜並些鮮紅噴香的蜜桃,雖說心頭記掛著玉佩的事,可也覺得天氣一下子令人愉悅起來。


    池桃哼著小曲進了灶房,挽起袖子將鱖魚去鱗、剖淨,提著尾巴將淨肉剔下,切成小塊,拌上調料醃製起來。


    又將鵪鶉洗淨,剪去頭、尾和雙爪,將芡粉、鹽和醬混上清水拌好,均勻地抹在鵪鶉裏外。


    池桃去房中練了一個時辰大字,覺得食指和中指都有些酸軟了,方才放下毛筆,揉了揉手指,看看滴漏,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來到灶房,先燒了一鍋熱油,忖度著火候,將鵪鶉一個一個地放進去炸至金黃,外焦裏嫩,噴香襲人,再撈出來放在笊籬上控著油。


    再將蓮蓬去瓤截底,用鱖魚肉填滿,再將蓮蓬底原樣蓋上,放到蒸籠上。


    剛到申正,池杏、邵成和阿楚說說笑笑地從春凝雪回來,池桃便先蒸製了幾隻蓮蓬,盛了些炸鵪鶉,又盛了三碗碧粳米熬得綠瑩瑩、稠稠的粥,先給三人用了。阿楚抓著炸鵪鶉,吃得滿手滿臉是油,邵成也連吃幾隻鵪鶉,隻有池杏斯文些,捧著一隻蓮房魚包小口吃著。


    池桃見他們用的香甜,心下也愉悅,笑道:“阿楚慢些兒吃,雖說好吃,究竟是油炸的,小心晚上積了食。”


    阿楚嘴巴不停,嘟囔著:“累了一日,還不多吃些好的,等到了晚間又餓了……”


    池桃抿著嘴笑:“我這邊還做著金乳酥,等你餓了給你當宵夜。”


    阿楚這才滿意了:“好啦,你退下吧。”


    池桃笑著取了灶房,調了一盆乳酥麵,做成一寸多的小圓餅,點上白芝麻,放入烤爐中烤著。


    才堪堪飄出香氣,邵成便進來叫她:“謝公子來了,還帶了個人,沒見過的。”


    池桃連忙將蓮房魚包蒸得了,待金乳酥火候差不多了,從爐中取出,在托盤上擺了四碗碧粳米粥、一盤酥炸鵪鶉、一籠金乳酥,並八隻蓮房魚包,又切了一碟子黃瓜,澆上麻油作爽口涼菜,方才去了前廳。


    聽雨在穿堂裏張望著,瞧見池桃,笑嘻嘻道:“池郎君,今兒做的啥,這般香?”


    池桃敏銳地發覺,聽雨對她換成了敬語。


    她並未多問,笑道:“知道你定是也沒用飯,特給你也備了一份。”便在穿堂的桌上放了一個小碟子,撿了幾隻炸鵪鶉和魚包,並兩塊金乳酥、一碗粥放下:“快吃罷。”


    聽雨咽了咽口水,搓著手:“那就多謝池郎君!”連忙幫著池桃掀開正房的門簾。


    內中三人,兩坐一站,謝遙的臉上收了玩世不恭的紈絝之氣,倒顯得有些正氣凜然。


    同謝遙分了賓主坐著的,是原先幫著池桃辦開店文書的白先生。


    站著的一人膚色略黑,容貌普通,穿一件最常見的青布衣裳,可池桃轉過眼去,卻發現自己竟然記不得他的臉。


    池桃心下詫異,擺完碗筷後又刻意瞧了那人兩眼。


    謝遙起身道:“這是池陶,池小郎君。這位白先生你見過的,也是我的老師。這位是黑三,是我親兄弟一樣的人。”


    白先生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顯得仙風道骨,笑嗬嗬地扇著一柄羽扇:“好說,好說。”


    黑三則連忙一抱拳:“公子言重了,小人怎敢同公子相提並論。”


    池桃分別對白先生和黑三行了個禮:“白先生好,三哥好。”便把筷子遞到三人手裏:“已過了飯點兒,請諸位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飯畢,池桃帶著邵成撤去殘羹,換了碟蜜桃切片進來,又上了一壺茶,邵成方才下去。


    池桃便也不客氣,坐在客座上:“查到了玉佩的來處?”


    黑三看了謝遙一眼,謝遙點點頭,黑三才道:“這玉佩是一個叫呂小木的人,在乾元齋當的死當。他本來是南城裏一個遊手好閑的閑漢,沒有固定的營生。不過,他有個堂兄呂樹給人家做下人,主家是王慶陽,聽說還很是得力。”


    “這王慶陽,是端王府的幕僚。”謝遙收了扇子,“在端王府裏,幫著處理一些文書事務,也管理著端王府的田產,聽說很得端王倚重。”


    “你們的意思是,真假郡主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便是端王?”


    黑三接道:“我派人暗中與呂小木的左鄰右舍打聽,都說他近些日子不知怎的,出手闊綽了許多,身上的衣裳鞋子都換了好料子,喝的酒水也是上好的,還給相好的寡婦也買了銀鐲子。別人問他,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銀錢來路,隻說是家裏的長輩去世了,給他留了些錢財。我又在呂樹家周圍轉了轉,聽說呂樹一個多月前摔過一跤,腰受了些傷,表麵上看不出來,隻是不能用力。”


    “這樣便說得通了。一個多月前,那正是處置屍體的時候,若是呂樹身上有傷,又不想在主家麵前露怯失了寵,暗地裏讓自己堂弟替自己做了拋屍的事……”


    “沒想到呂小木貪財,將屍首身上的飾物都擄了下來,還迫不及待地進當鋪換了錢。”池桃覺得看到了曙光,不由心情一暢,“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旋即又皺緊了眉頭,“但是端王……”


    謝遙沉吟著將扇子在手心中輕輕擊打:“端王是皇上幼弟,雖非太後所出,但生母是先皇的王嬪,原先是太後的陪嫁侍女。王嬪難產而死後,端王便一直由太後撫養長大。皇上二十七歲即位時,端王才十二歲,說是皇上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因著年歲差的遠,反而比別的兄弟更得寵。近年來皇上忙於朝政,齊王遠在雲南,隻有端王承歡膝下,太後更是視他如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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