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這個名號,對於陳婷兒而言,自是如雷貫耳。


    大悟準仙、內門長老、東盟巡查使,此間頭銜無論哪個單獨拿出來,映在一個‘年輕弟子’身上,都是那般不可思議。


    可這位師弟不隻得了這些,還得的讓人心服口服。


    李平安自流雲觀講道時,陳婷兒自也是在的,所得雖不多,卻也突破了兩個小境界,由此也是欠下了一份恩情。


    此次軒轅黃帝陛下親封李平安為十夫長,門內挑選三位弟子,追隨李平安進入東盟。


    陳婷兒初次聽聞這般消息時就有些意動,後來去打聽,發現限製在了天地橋、合真之境,又不免有些失落,然而失落還不過半日,師祖、師父就帶她到了峰主麵前,得了幾件仙寶,奉命護持大悟準仙身旁。


    這讓陳婷兒喜出望外,一連兩日宛若飄在雲霧中,一直能沒回過神來。


    在那東安城中,陳婷兒與顧傾城、雨映書兩位師弟,與李平安初次相見時,李平安與這兩位師弟十分熟稔,與她十分客氣,客氣中帶著一種疏遠感。


    陳婷兒心底自不免有些失落。


    她倒是知曉,與自己一同前來的兩位師弟,都是平安師弟的故交好友,也非失落於這般事。


    她是失落於平安師弟看她時的眼神。


    清澈、平靜、友善,甚至還帶著一點點不該有的和藹。


    這個眼神,與看待顧傾城和雨映書的眼神,沒有任何差異。


    ‘唉,卻也不該這般胡思亂想的。’


    陳婷兒迅速將心底的那份漣漪抹掉,讓道心保持清寧。


    ‘想要配得上平安師弟,最少也該是牧師妹那般的女子吧,不僅資質出眾、容貌絕佳,還要有一身的故事。’


    ‘我就做好峰主和師父叮囑之事,全力護持平安師弟,為平安師弟跑跑腿、送送信,照顧下平安師弟的飲食起居。’


    ‘顧師弟與雨師弟都是男子,做事難細膩、平日多粗狂,怕是連洗衣熨衣的仙術都不會,他們二人也當一同關照著才是。’


    陳婷兒這般想著,道心稍安了些。


    她突然感覺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自己,於是睜眼循著對方目光看去。


    “平安長老?”


    陳婷兒一下就緊張了起來,嗓音都變得微小且輕顫:“怎、怎麽了嗎?”


    “沒事。”


    李平安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嘴角帶著幾分笑意,緩聲道:


    “陳師姐,有幾件事我要叮囑你一下。”


    “您莫要喊我師姐,”陳婷兒忙道,“我不知能否做好這般差事,但我定會盡力去做的。我之前修行七十餘年,一直都在閉關修行,若是有什麽衝撞了您的地方,您多擔待!”


    李平安含笑搖頭。


    這位師姐似乎太緊張了。


    他問:“陳師姐是臨正仙朝之人?”


    “嗯!”


    陳婷兒輕輕點頭:“我家就在臨正仙朝的大王城。”


    “臨正仙朝過去這百年,對外戰事頻繁嗎?”


    “咱們萬雲宗的仙朝很少有戰事,”陳婷兒道,“我邁入元仙境較早,父母還在時,我時常回家看望,每次路過邊境,軍營布置、將領的氣息也沒太多變化。”


    李平安低頭若有所思。


    顧傾城和雨映書也看了過來。


    雨映書這體修,已是把嗓音都修的粗狂了許多,他翁聲道:“平安師兄,你問這般作甚?”


    “我在想如何與鍛天門扳手腕。”


    李平安抱起胳膊,一陣發愁:


    “門派那邊有我父親和各位金仙天仙頂著,明麵上最多就是與鍛天門商戰交鋒。


    “但凡商戰,對於門派而言,都很難傷筋動骨。


    “咱們現在跳了出來,即將進入東盟,又該如何從東盟處下手,找到能撬動鍛天門背後勢力的抓手。”


    雨映書張了張嘴:“啊,這,這,啊……我修行吧。”


    顧傾城和李平安同時投來了嫌棄的表情。


    雨映書撓了撓鼻子,憨厚地笑了笑。


    陳婷兒輕輕吸了口氣,微微抿了下嘴,心底念頭迅速變得活泛了起來。


    隻要她能想出好的辦法,就能幫平安師弟出謀劃策,以後做個軍師、參謀、智囊,也總好過隻是送信跑腿、煉丹洗衣。


    ‘快想,快想。’


    陳婷兒不自覺地就開始掐指推算。


    突然,顧傾城那張英俊的麵容上多了幾分笑意,傲然道:“這有何難?”


    “哦?”李平安笑問,“傾城你個臭棋簍子莫非還能有什麽妙計?”


    “那當然!”


    顧傾城正色道:


    “實不相瞞,我們這些弟子閑著沒事,也在琢磨這些事,我這些意見都是在大家那裏收集來的,如果能幫上伱,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們可以看看,血煞殿是怎麽死的。


    “血煞殿所犯的罪責,主要是勾結妖魔、殘殺同道、毀宗滅門、欺壓良善。


    “鍛天門是第三大宗,他們手中必有一家甚至幾家魔修眾,可以從這方麵入手。”


    李平安搖搖頭:“現在咱們唯一知道的,與鍛天門聯係較深的魔修眾是排第二的碧海閣,碧海閣的背景同樣很複雜,與血煞殿完全不同。”


    顧傾城道:“還有第二個方向,就是鍛天門與東盟高層之間的靈石走動。”


    “這個更難查了,”李平安歎道,“想要知曉這些,必須找到鍛天門最核心的賬目,而這些賬目能被天仙、金仙隨手就毀掉。”


    陳婷兒心底靈光一閃,那如果是從東盟的賬目下手……


    “還有第三個方向!”


    顧傾城眉飛色舞,笑道:


    “東盟這邊必然有在鍛天門那邊采買的賬目,咱們此去東盟,找機會翻一下賬目就可以了呀。


    “東盟之內,總不可能賬目說被毀就被毀吧?”


    李平安、雨映書同時身形後仰。


    陳婷兒咬著嘴唇,低頭在船體上打了一拳。


    雨映書憨憨地問:“陳師姐咋了?”


    “沒什麽,沒什麽,”陳婷兒忙道,“你們繼續聊就好,我不太擅長這些,隻會熨衣洗衣什麽的。”


    “東盟內的賬目。”


    李平安含笑點頭,鼓勵了大家一句:


    “這是個不錯的抓手,總不至於沒有半點方向了。


    “對了,師父您帶溫泠也來一起想吧。”


    他話語落下,胸口閃爍仙光,清素仙人拉著溫泠兒的胳膊落在李平安身旁。


    顧傾城、陳婷兒、雨映書連忙起身做道揖見禮。


    清素微微頷首,算是給三人回禮。


    溫泠兒忙前忙後,鋪了三個蒲團,請清素入座,自己則乖巧地坐在清素背後。


    李平安介紹道:“師父,這位是彩雲峰的元仙陳婷兒,這兩位都是弟子的老友了,雨映書和顧傾城,這個是溫泠兒,蕭長老的記名弟子……”


    “我是外門弟子,是平安小祖的侍女!”


    溫泠兒乖巧地拱手:


    “三位師兄師姐以後多多關照!”


    顧傾城與雨映書拱手見禮,此前卻也都是熟識了。


    陳婷兒卻是如遭雷擊,瞧著溫泠兒那張乖巧可愛的小圓臉,還有那玲瓏靈巧的身段,一時竟是止不住的失落。


    她連洗衣熨衣這種事都做不成了。


    ‘唉,還不如回山門修行算了。’


    正此時!


    天邊突然傳來了一聲雄渾蒼老的嗓音:“平安小友,可在這雲舟之上!”


    雲舟上的萬雲宗眾人同時起身,看向了嗓音傳來之地。


    那裏,四道身影立於天地間,初看如芝麻大小,眨眼已是到了雲舟之前。


    這四人身著東盟仙袍,各自都有金仙之道境!


    ……


    ‘果然來了。’


    李平安心底暗笑,卻是不動聲色,主動拱手行禮:“在下李平安,見過幾位前輩。”


    天工萬象圖的老器靈暗中提醒:‘主人,此刻不隻是這四名老金仙現身,尚有數十位高手在觀察此處,天力老人就在側旁,並未現身。’


    如此,李平安心底也就有數了。


    四位金仙滿臉堆笑,同時拱手,一人道:“平安小友這船也太小了。”


    言罷,他袖袍舞動,一艘數十丈長、七八丈高的樓船出現在一旁。


    “請!咱們上去敘話!”


    李平安拱手道:“那晚輩就卻之不恭了。”


    眾人跳去大船甲板。


    那金仙邀眾人入內,李平安出言婉拒。


    “四位前輩突然前來,攔下我們一行的去路,應當是有所指教,還請直言就是。”


    四位老金仙拱手道:


    “不敢說指教。”


    “也沒什麽大事,隻是來與平安小友見個麵、混個眼熟罷了。”


    “咱們都在東盟為官,為黃帝陛下效命,聽聞小友得了陛下賞賜,心底著實羨慕,特來恭賀!”


    “平安小友莫擔心,我們都是……”


    說話的老金仙壓低嗓音,低聲道:“純純的護皇派,我們跟西方派和媧宮派,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平安:……


    好家夥,護皇派、西方派、媧宮派,這不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嗎?


    這是軒轅黃帝偷聽他們父子聊天實證啊,肯定是天力老頭一起聽了回來故意透漏出去了!


    堂堂人皇還聽牆根,嘖。


    “四位前輩,”李平安含笑道,“大家都是為黃帝陛下效命,何來這派、那派。”


    四位金仙供奉對視一眼,各自大笑。


    “哈哈哈哈!小友說的極是!”


    “對對,哪裏真的有什麽派係,隻是大家平日裏親近的有所不同罷了。”


    李平安抬手做請:“這雲舟還是動著吧,我還有些事要去找盟主與諸副盟稟告,宜早不宜遲。”


    四位老金仙連連稱是,樓船朝天之墟加速行駛。


    如果李平安沒猜錯,這四位老金仙應該是被幾位副盟主分別派來的,其目的,應該就是探他的口風。


    李平安心底暗歎:


    ‘看他們這般神態,在東盟眾仙眼中,我現在應該算是軒轅特使了。’


    ‘什麽叫黃帝欽差啊?’


    李平安心念不斷轉動,與四位金仙好一陣寒暄。


    清素轉身走去一旁,收起了旁邊跟著的雲舟烏篷船。


    顧傾城等四名弟子退去了角落,也不敢多聽幾位金仙與李平安聊什麽。


    天之墟遙遙在望。


    李平安嘴上沒有半句實詞,一直在打官腔。


    還是多虧了父親李大誌這幾日的‘補課’。


    一位老金仙終於忍不住了,對著李平安拱了拱手,笑嗬嗬地道:“有件事,貧道心底著實不明,想問詢平安小友一二。”


    “哦?”


    李平安笑問:“哪般事?前輩但講無妨,晚輩定知無不言。”


    “我等都知,陛下與您單獨聊了半個時辰之多,心底著實納悶……”


    “這般事,各位實在不該打聽,也不應打聽。”


    李平安笑意收斂,略微皺眉,淡定地背起手來。


    四位金仙供奉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忌憚與迫切。


    又有一名老金仙拱手:


    “平安小友……平安上官!


    “貧道幾人都是上古之後修成的金仙,雖也曾參與對抗百族之戰,但功勳不大、戰功偏少。


    “而今雖做了東盟的供奉,但心底著實難安,生怕哪日雷霆大作,沒了容身之處、沒了躋身之地。


    “還請上官稍微透露一點信兒。”


    李平安歎了口氣,正色道:“並非是我不願對各位透信,實在是陛下有過叮囑,我們之間聊的那些,不可對任何人言說。”


    他說的可沒有半點虛假。


    軒轅黃帝與李平安聊了半個時辰的天道之後,確實如此叮囑過李平安。


    李平安又道:“四位前來此處,大概意思我也知曉,無非就是東盟上下,在擔心我此次回返東盟,是否會對東盟現狀造成一些影響……各位其實大可放心!”


    他望著越來越近的天之墟,朗聲道:


    “我道境太低,陛下封了我一個十夫長罷了,區區十夫長,手中掌握不過兵馬十人,又能做何事?”


    四位金仙目光有些疑惑。


    李平安話鋒突然一轉,背負起雙手,掌心多了一隻金色玉牌。


    軒轅劍令!


    一抹劍氣似是要竄出令牌、衝破雲霄。


    四位金仙定睛一看,連忙拱手躬身,同時做了個道揖。


    李平安挑了挑眉。


    還真有用。


    李平安轉過身,將令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展示了一圈,隨之收入袖中,嗓音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他笑道:“稍後我就去軍營之中做個十夫長,不過,我這三品巡查使的使命也不能落下,自該巡查巡查各處,不過各位盡管放心,我定不會胡亂使用巡查使之職權。”


    “小友宅心仁厚,宅心仁厚。”


    “那我等就放心了。”


    “咱們……誒?仙殿失火了?”


    四名老金仙麵容被橘紅光亮照亮。


    李平安略微扭頭。


    就在天之墟上方,那連綿起伏的仙殿群中,有一座仙殿在兩個呼吸之間,突然竄起了熊熊火焰,肉眼可見的靈氣衝擊波自仙殿蕩開,空氣中出現了陣陣爆鳴。


    幾道身影出現在仙殿之上,幾乎同時出手,那火焰瞬息間被擊散。


    四位老金仙錯愕不已:


    “歸元真火?煉寶的爐子炸了?”


    “那裏不是煉器之地,那裏是……存放東盟賬目的籌仙第六殿?”


    “好像是,籌仙第六殿。”


    李平安嘴角輕輕抽搐,轉身看向前方。


    還特意用歸元真火?


    挑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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