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自是一件美事;


    尤其是跟風後這位人族頂級智囊一同下棋;


    不隻是能被風後隨手虐的體無完膚,還能得到風後那略帶嘲諷的誇讚,那還真是……


    李平安將黑子一扔,笑罵:“不下了,根本下不過。”


    “暖棋亦可鍛心。”


    風後撫須輕吟,頭上的花環都變得鮮豔了許多。


    他緩聲道:“陛下你心性修煉還是不足的,不過相比於其他與陛下同齡的人族煉氣士而言,陛下已是強出千百倍了。”


    “風相莫要捧殺了我。”


    李平安笑道:


    “隻是因緣際會,時勢與機緣造就了我這個準天帝的名頭罷了。”


    “非也,”風後搖搖頭,“能承受如此大的壓力,能直麵大教還能處置的遊刃有餘,這些都非常人可比,這也非什麽捧殺抬舉。”


    李平安略有些尷尬。


    要說這個,其實也就是膽子大,占了一點外來者優勢罷了。


    “風相不用去陪闡教各位師叔嗎?”


    “我這不是在陪貴客了?”


    風後舒眉淺笑:


    “那位陛下知道你不想過去,就讓我過來陪這位陛下。


    “不過話說回來,平安你今日為何不去?”


    “有些疲倦,”李平安搖搖頭,忍下了心底的傾訴欲。


    他自是信得過眼前這位人族神相。


    但假扮帝俊認了陸壓道人當好大兒這種事,想開口還真有點小羞恥。


    風後關切地問:“疲倦?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若無旁人可傾訴,我這個老前輩倒是可以幫伱出出主意。”


    李平安含糊道:“其實就是男女那點事……風相有幾位夫人?”


    “我總共有過十多位伴侶吧。”


    風後撫須道:


    “大多都是在上古時期了,她們而今大多也都已逝去,皆是壽終正寢。


    “修行之事,就算是醍醐灌頂、全程講解,最多也隻是能強行提升到天仙之境,天仙之境壽元長短也要看自身本源如何。


    “我與陛下的觀念不同。


    “人之一生生老病死皆有時序,不留遺憾就是了,何必非要讓她們一直陪伴,這其實是一種自私的情緒罷了。”


    李平安緩緩點頭:“這個離我還遠,暫時我還沒這方麵的憂慮。”


    “你的時代還在前麵。”


    風後笑道:


    “你覺得疲倦,可是因西王母大人太強勢了?你無法平衡她與寧寧?”


    “這個其實還好。”


    李平安簡單解釋了幾句:


    “我跟瑤池定下了帝後之契,也許諾給了她執掌天庭刑罰之事。


    “但她成天後的同時,寧寧代表人族也要成天後;她執掌天庭刑罰之事,但天庭刑罰必須是由我來定。


    “隻給她執法權,不給她立法權,行政權還是在我這。”


    風後緩緩點頭,仔細分析了一陣。


    他讚歎道:“好個執法權、立法權、行政權,三者簡單明了就剖析了朝堂之事,當真厲害。”


    “這個,”李平安訕笑,“父親教得好。”


    “大誌當真奇人矣!”


    “瑤池也算答應了,此間內外天道開始對峙,我暫時無法調用天道之力,其實是她扳倒我取而代之的最好機會。”


    李平安撇了撇嘴:


    “此前我與她一同行動時,也有些擔驚受怕。


    “這也非信不過她,而是了解她性子,知她非那種真的在意兒女私情之人,所以無比擔心。


    “但她並未對我出手,反而還是如此前那般,這倒是讓我頗有些改觀。


    “她雖是西王母,但自身也是有原則講情義的。”


    風後笑道:“看,你現在已開始為她分辯了,這怕是已經動了情念,哈哈哈哈!”


    李平安有個優點就是臉皮稍厚,此刻自是泰然不驚。


    他問:“說起了此事,女魃將軍那邊咋回事?為何她這次見我,已是有點……我之前明明是用招攬人才的態度待她。”


    風後一本正經地道:“此事吾也不知。”


    “那風相您為啥突然換了自稱。”


    “這個……誒?你看,我們的東盟盟主好像有事找你!”


    風後指了指天邊。


    李平安瞪眼道:“我仙識早就看到了,風相為何顧左右而言他?這裏麵莫非真有您的算計?”


    “啊哈哈哈哈!”


    風後傳聲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反正三個也不多,女魃實力強橫且掌握了一條災厄大道,與天帝自是絕配,她會百分百護著寧寧,你放心就是。”


    李平安禁不住抬頭扶額,隻覺有些焦頭爛額。


    風後這都明示了,是軒轅老哥在搞鬼。


    他想跟軒轅黃帝做好哥倆,軒轅黃帝想偷偷做他老丈人!


    李平安眼前劃過女魃那熱辣的身材,還有那渾身上下散發的大姐姐魅力,心底微微歎息。


    感情還是很重要的,在他看來,比權謀和肉欲加起來都要重要,現在他對女魃沒啥感情……


    以後再說吧。


    有西王母瑤池這個先例,李平安對自己的部分品性也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身著綢麵紅袍、自身氣息還有些浮動儼然有傷在身的天力老人,此時已是衝到了定西三城附近。


    他瞧見了李平安,立刻大喊:


    “快!平安!你爹出事了!雯柔剛傳信,墨臨淵現身,將你爹擄走了!”


    李平安豁然起身。


    ……


    李大誌眼一閉、一睜,人已經到了一個充滿綠色氣息的大殿內。


    他瞪眼瞧著眼前這個小老頭,想開口爆幾句粗口,又立刻分析出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


    此地應是一座木屬寶地,各處彌漫著濃鬱的草木精華;


    李大誌的仙識此刻並未受限,仙識迅速擴散開來,見自己所處之地是一片巨大的鬆樹林邊緣,上方是濃濃的霧氣,背麵是淺綠色的大海。


    北洲邊界?


    好家夥,這個老天奴終於對他這個大財仙人出手了!


    大氣運呢?出來救一救啊!


    李大誌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墨臨淵賠著笑,在前連連做道揖,口中高呼:“天帝父恕罪、天道師恕罪!小老兒無可奈何隻能出此下策,還請您多多擔待!多多擔待!”


    李大誌眉頭稍微舒展,他瞪眼道:


    “道友這是何意!


    “我聽聞道友之名,乃上古有名的賢士!此前也曾數次相助人族天庭,平安自我麵前對道友也是頗多讚賞之詞。


    “怎得道友要做出如此之事!莫非道友想害我已久?”


    ——這是半句真話都沒,偏偏還能說的義正嚴詞。


    墨臨淵笑容更加悲苦,對著李大誌不斷拱手:“您勿怪、勿怪!還請聽吾說說此間隱情!”


    李大誌緩緩點頭,自矮桌後起身,微胖的身形平添幾分偉岸之感。


    他雖道境遠不如墨臨淵,氣勢上卻是絲毫不落下風。


    “那就請道友仔細解釋,若道友有什麽難處,看在道友屢次相助天庭的份上,我定會全力相助。


    “但道友,我那鑄雲宗上上下下,現在怕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不如讓我傳信一封回去,告訴他們我在此處,讓他們不必擔心,如何?”


    墨臨淵忙道:“道友不必擔心,隻要解決了這邊的麻煩,我馬上送您回鑄雲宗。”


    李大誌元神的嘴角微微抽搐,語重心長地道:


    “我就是怕平安誤會。


    “道友你可能不知道,平安重孝、若知我被你擄來了,他怕是會直接踩著七彩祥雲破空而來。


    “大家都算朋友,到時萬一平安一著急,用天道之力跟道友你動了手,那大家鬧的是不是特別難看。”


    “唉!”


    墨臨淵頓足拍手,低聲道:“既如此,我也不瞞你了,今日請道友過來,就是因新天庭的陛下他……他、他……”


    李大誌皺眉問:“他怎麽了?”


    “他…他、他髒了!”


    墨臨淵一聲長歎。


    李大誌的表情頓時豐富多彩。


    “不是,”李大誌納悶道,“這到底咋回事,什麽髒了?哪裏髒了?我兒子那可是正常男子,風度翩翩、英俊瀟灑,與多位成熟女性保持著十分和諧的男女關係!道友你不要亂說!”


    “具體的我也不敢說,這裏麵牽扯很大,特別大!”


    墨臨淵張開雙手比劃著,隨後又無比嚴肅地道:


    “總之道友你一定要信我的。


    “現在你看到的李平安,他就有可能不是李平安,他…他可能是、是某種很神奇的存在。


    “我請道友過來,就是想能不能尋找到辦法,讓天帝恢複到原本的狀態。


    “就是,很溫柔的、不用任何衝突……甚至,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的,幫平安驅驅鬼、叫叫魂……”


    這老烏烏越說越沒底。


    李大誌心念急轉,卻已是明白了發生了何事。


    他親眼見李平安體內的異樣,內天道承載的帝俊殘魂一點點被消磨在了李平安麵前;


    他也是聽聞了李平安此前的計劃,要用帝俊的身份去哄陸壓道人,墨臨淵這個老天奴就是最好的信使;


    然後……


    墨臨淵被騙成這樣了?


    李大誌瞧著墨臨淵臉上的那些褶子,裏麵似乎填滿忐忑與不安,一時竟有點感慨。


    墨臨淵雖是沒有自我的天奴,但對平安,其實一直都是頗為關心。


    李大誌此刻卻是忘了,李平安此前提醒過,墨臨淵不隻是被天道同化過,還是被內外天道都同化過……


    “前輩啊。”


    李大誌正色道:“此事我已明了,確實如你所說,這是一件大事!前輩有什麽計劃?我全麵配合!”


    墨臨淵頓時激動不已。


    這老頭差點跳起來歡呼,隨後對李大誌行了個道揖:


    “道友,大義啊!”


    “誒,”李大誌擺了擺手,“你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說吧,你想咋做?”


    墨臨淵快聲道:“我們先要把平安陛下引過來,準確來說,是把這個看起來像平安陛下的陛下引過來,我這裏有幾樣寶物,也召來了一批高手,隻要您出手,將此物釘在他元神上,就能驅散他身上的……髒東西。”


    李大誌瞧著墨臨淵拿出來的幾根三尺長針,額頭掛滿黑線。


    李大誌皺眉道:“你是想把平安引過來?然後用這東西戳他的元神?”


    “正是!”


    墨臨淵正色道:


    “而且這事要您親自動手,這樣說得過去,父親保護兒子是天性。


    “我就不出手了,我擔心會被……差不多就是這樣。”


    李大誌身形後仰,皺眉瞧著墨臨淵。


    墨臨淵也瞧著他,兩個身影在這空曠的大殿中對視了一陣。


    墨臨淵似乎不能與人對視,眼中很快就多了一些空洞,身影像是被定在了那。


    李大誌愣了下,試探性地朝著一旁邁了一步,發現墨臨淵沒反應,隨後繼續朝一旁挪步,袖中扣住了幾樣偷襲用的靈寶。


    他慢慢轉去身形,走到了墨臨淵身後,立刻就要催動遁法。


    殿外突然多了幾道身影。


    李大誌還認識此間的幾頭妖王。


    一個麵容英俊、有著鷹鉤鼻和深眼窩的獅族大王,銀奎。


    一個是身材高挑、喜歡用蛇尾人身外貌實際上跟女媧一族沒有任何關係的蛇族大王,彩鱗。


    啊,還有那頭牛,狂山大王。


    在這幾頭妖王背後,總共數十道身影分散在林間各處,此刻同時顯形,注視著李大誌。


    那銀奎大王的氣息十分可怖,李大誌乃是新晉九品金仙,此刻在銀奎大王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威壓,這銀奎大王的實力怕是已逼近太乙金仙之境。


    李大誌嘴角微微抽搐。


    他正色道:“我就是覺得外麵空氣不錯,出來呼吸下北俱蘆洲的新鮮瘴氣,嗯,真不錯。”


    而後他老老實實轉過身,溜達回了墨臨淵麵前,與這老家夥對視。


    墨臨淵哆嗦了幾下,目中恢複神光。


    殿外的人影再次隱去,用的都是同一種隱遁之法。


    “啊。”


    墨臨淵低頭瞧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


    “我這是怎麽了,我竟敢去算計他……這位陛下要殺我的話,我有反抗的餘地嗎?


    “可是,如果不去算計,我不一樣也是要死的嗎?我知道了這麽大的秘密,他們怎麽可能讓我活下去?


    “陸壓查不到嗎?陸壓肯定能查到,如果發現這位陛下被我驅逐了,徹底斷了再現的可能,那陸壓肯定會殺了我,他的斬仙飛刀我擋不住……


    “橫豎都是死嗎?橫豎都是死嗎?橫豎都是死啊!”


    墨臨淵身體顫抖著慢慢蹲下,用顫抖的雙手捂住腦袋,五官在不斷擠壓、扭曲,瞳孔不斷收縮又放大。


    “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隻是想活著……”


    “為什麽不讓我活。”


    “帝俊你都死了,你都被我整死了,我釋放了天道、成為了天奴,就是為了報複你啊,為什麽你們金烏一族能成為天帝天後,我心愛的望舒是彩烏也要被你強占……要為你生孩子……生了那麽多孩子……”


    “你都死了,都死了啊,啊!”


    李大誌喉結顫動了幾下,此刻卻已是退無可退,皺眉問:“前輩你還好嗎?”


    墨臨淵突然抬頭,背後猛地炸出了一道道黑芒。


    一隻高十多丈的漆黑烏鴉張開雙翼,雙目中迸發出了紫紅色光亮,對著李大誌張嘴嘶吼。


    李大誌猛地一驚。


    這烏鴉身周燃燒著黑色火焰,這些火焰吞吐出的火舌竟是一顆顆頭顱。


    墨臨淵渾身顫抖地蹲在這黑烏之下,嘴角漸漸露出獰笑,慢慢抬頭看向李大誌。


    下一瞬,他身體鼓起了一隻隻大包,其內黑光湧動,那張老臉竟開始不斷變化,時而化作幾張絕美的女子麵容,時而化作幾個可怖的、血淋淋的獸首。


    “道友,嗚哈哈哈哈,道友!”


    墨臨淵的嗓音自四麵八方響起:


    “你可知,何為天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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