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老祖是真瘋了。
這哪裏是跟內天道融合，這是把自己洗白白送上門，然後被內天道一口吞了。
李平安閉眼輕歎。
他此前泛起了一絲期望，此刻也就多了幾分無力感。
天道無麵人所說正一一實現；
李平安發覺，他似乎並不能改變這一切。
“大師侄，”龜靈靈蹙眉抿嘴，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冥河老祖真的跟內天道融合了嗎？”
李平安歎了口氣，並未回答什麽，皺眉注視著下方血海。
血海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三教仙人察覺到異樣，正迅速撤離血海，朝大法師身旁靠攏。
瑤池手中昆侖鏡輕輕搖晃，其上浮現出北洲墨臨淵大殿的模糊畫麵。
巨鴉再現。
那頭巨鴉自殿內顯形，身周包裹著一團團血色濃霧，殿內擠滿的‘人影’衝向巨鴉，在其內不斷相融。
李平安靈台內，被擠壓到角落的灰光突然暴漲，殺的金光節節敗退，那朵金雲再次成為了金灰之雲。
金雲被染灰的部分，此刻顯露出了森然劍意。
殺伐大道並入了內天道。
血海的安靜隻持續了幾個呼吸，血海出現了數十個凸起，凸起變成了血柱，宛若一條條河流，朝上方洶湧奔騰，直奔洪荒大地！
血海之中，一頭頭四臂、六臂、八臂修羅身周包裹起了淡淡金光，雙眼迅速失去神光，又充斥了狂暴的殺意。
“平安！”
大法師傳聲問詢：
“血海暴動，這些血河會沿著大地縫隙向上湧動，抵達地表就會釀成無邊災禍。
“天道能否做些什麽？”
李平安呼喚了幾聲外天道，外天道並未給任何回應。
這場災禍會促使六道輪回成型；
內天道就算融了冥河老祖，外天道也可戰而勝之；
故外天道作壁上觀，靜等摘果。
李平安搖了搖頭，心底的無力感越發明顯。
大法師頷首表示自己知曉了，隨後高舉太極圖，口中發出一聲大喝：“攔下這些血河！護持天地生靈！”
三教眾仙齊聲領命。
“定海！”
趙公明一聲大喝，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橫亙於血海之上。
血海也是海。
定海神珠自可定！
那數十道血河瞬息間停止湧動，但趙公明明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麵色由紅潤變蒼白，哇的噴了口鮮血。
“大哥！”
瓊霄仙子連忙向前，攙扶住趙公明，將自身靈力盡數注入趙公明體內。
“兄長壓製三成血河就可！”
雲霄仙子那清冷的嗓音響起：
“還請各位同門出手，各自鎮壓一道血河，護持生靈自可得功德養護自身。”
趙公明依言而行，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朝中央聚攏，穩穩壓製十二條血河。
隨後，三教仙人齊動，教主弟子掌握的重寶紛紛亮相。
麵對這極易搞來大筆功德的‘好事’，截教高手已是忍不住開始呼喚同門。
此間最亮眼的三教仙，除卻趙公明之外，卻是雲中子。
隻見這位渾身上下透露著優雅氣息的老神仙，提著花籃自地底世界的空中遊走，花籃中飛出數百道流光，凝成了十多個靈寶陣法，抵擋住了七八條血河，讓這些血河無法向上湧動。
大法師此刻並未催發太極圖防禦之能，反倒是以太極圖虛影為引，直接招來無邊靈氣，送至這群師弟師妹身旁。
這也不過是太極圖的一點妙用罷了。
金靈聖母手持長劍，不斷斬掉兩條血河的‘尖端’，大有將這兩條血河直接劈碎的架勢。
廣成子的番天印輕鬆壓製住了數條血河。
赤精子端著陰陽鏡與一條血河纏鬥，雖化解血海之力有些費力，但陰陽鏡的發揮也是頗為穩定。
沒有防禦類、化靈類、輔助類重寶的其餘高手，此刻多是三三兩兩聯手。
甚至，兩名闡教二代弟子拿一條血河束手無策，旁邊飛來兩名截教弟子合力鎮壓……
李平安瞧著這一幕幕，略有些出神。
他能感覺到，下方血海之力已近乎被內天道完全調動；
一名名修羅族高手漂浮在這些血河中，也在‘拱’著上麵鎮壓的靈寶。
人力有時盡，這些高手的法力在不斷被消耗，這般情形最多隻能堅持三到五個時辰。
換而言之，眾高手全力出手，也隻是拖延三五個時辰……
西洲。
西洲之戰，現在成了全局的關鍵。
若人族能及時推掉妖族，人族的主力大軍就可回援東洲，與內天道控製的血海一戰，盡量降低生靈死傷。
現在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現在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是的，隻有這條路能走，他並不知道其他辦法……
“師侄？安安？”
一隻白嫩嫩的小手在李平安麵前晃了晃。
龜靈靈脆聲問：“你怎麽了呀，臉色好難看呀。”
“有嗎？”
李平安皺眉道：
“正在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劫難，現在三教高手隻能阻攔幾個時辰，再算上血河湧過地縫耗費的時間，大概六七個時辰後，東洲就會出現大片傷亡。”
龜靈靈錯愕道：“為什麽一定是東洲呀。”
“南洲有絕天大陣護持，東洲中部的凡俗仙朝同樣人口稠密。”
李平安仔細解釋了幾句：
“還有就是天道此前示警，東洲中段會有血海降臨。
“此前還想著憑生靈之力，也就是三教仙人之力，看能否截斷這般劫難。
“或許正如天道說的……隻是無用功罷了。”
瑤池柔聲道：“莫要多想了，盡力而為就可。”
她始終覺得李平安今日情緒有些不對勁，此前表現的過於果斷，而現在又有些頹然。
可瑤池仔細感應過，李平安元神沒有任何異樣，並非是被天道影響。
‘到底怎麽了？’
瑤池心底不由多了幾分關切，開始著重關注李平安的精神狀態。
龜靈靈突然道：“我也去幫忙吧！讓遙遙保護你！”
“師叔帶著這個過去。”
李平安指尖引動，雲中子老師此前給的那套靈寶劍陣飛去龜靈靈身周。
他道：“我馬上回地表，師叔跟緊截教諸高手，血海與內天道互相成就，凡事盡力而為就可。”
“好噠！”
龜靈靈揮了揮手，那龜殼大盾瞬間縮小被她提在手中，隨後身周環繞一把把飛劍，飛速衝向了幾個實力稍弱的截教仙。
瑤池主動向前挽住了李平安的胳膊。
李平安扭頭瞧著她，眼底帶著幾分疑惑。
“我並非不可依靠，”瑤池輕聲說著，“你我總歸也是簽定契約的盟友。”
李平安怔了下。
他低頭時，見到了瑤池晶瑩細膩的肌膚與長長的睫毛，仿佛忘卻了她比自己大幾十萬歲之事，隻覺得紅顏在側且溫柔如水，一時道心也產生了幾分依賴感。
“先去地表吧，莫要浪費各位師叔師伯爭取來的這幾個時辰。”
瑤池問：“用我出手對付百族嗎？”
“不用，我們之間必須留一個，今後用來招攬那些並非罪孽深重的百族。”
李平安目中閃爍著微弱光亮：
“伱送我去西洲後就去東洲幫忙挪移凡人吧，多安排些你的手下過去，能救一人就算一人。”
“嗯，”瑤池柔聲道，“莫要給自己太多壓力，這非你過錯。”
“多謝。”
李平安嗓音也多了幾分溫柔。
不是他道心不夠堅定；
實在是這個大姐姐太過柔情；
這誰頂得住。
前方閃過黑白光亮，大法師邁步而出，表情似笑非笑：“這怎麽還抱上了？大家都在前麵賣力，天帝天後在這增進感情，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瑤池淡定地鬆開李平安的胳膊，雙手端在身前，嘴角帶著幾分笑意。
李平安道：“大師伯，怎麽樣了？”
“此地暫時能擋住，但最多撐不過半日。”
大法師歎了口氣：
“此前被壓製下去的內天道，吞了冥河以後又開始暴動了。
“內天道現在的力量，比之前增強了數倍，整個血海之力正被內天道調用。
“北洲老天奴的大殿中，那頭巨鴉已再次凝成，隻有太極圖這般先天至寶能對抗巨鴉，我需去北洲守著。
“我剛才利用太極圖推算過了，血海入侵東洲之地，死傷生靈是在數萬萬到十萬萬之間。
“但如果那頭代表了內天道具象的巨鴉侵入南洲，與神庭融合，將神庭直接吞並、將南洲凡人化作它的天奴……那內天道將會徹底無解，死傷的生靈百萬萬計。
“二者相比，自是要去救更多的生靈。”
李平安立刻拱手：“師伯勞累。”
“隻是一個人族該做的罷了。”
大法師對李平安點出一指，一縷黑白二氣環繞李平安身周。
“我在你身上做個標記，若是後麵你遇到什麽危難，我還能用太極圖撈你一把。
“老師臨走前曾叮囑我說，你是個難得的苗子，萬不可被那些宵小傷了。”
李平安對大法師行了一禮。
大法師做道揖還禮，隨後轉身邁入太極圖撐開的乾坤通路，身形瞬息不知所蹤。
瑤池道：“去東洲嗎？”
“剛剛不是說了嗎，把我送去西洲。”
李平安笑道：
“大師伯說的不錯，這個時候如果準天帝做不到什麽，那就去做一個人族該做的。”
瑤池輕歎了聲，倒也並未多說什麽。
她自是不信，外天道會讓李平安真的陷入險境，故而也並未多勸。
……
“奇怪。”
主天地之外，空濛界附近。
大鵬鳥開始緩緩減速，李大誌卻是眉頭越皺越深。
蕭月問：“怎得了？”
“平安今天不太對勁，”李大誌嘀咕道，“我越想越覺得，他像是有什麽事故意瞞著我。”
“莫要多想了。”
雯柔同樣結束打坐，輕聲道：
“平安是準天帝，身上的擔子太重，冥河老祖作惡與內天道相融，生靈劫難在前、他壓力大也是理所當然的。”
“唉，”李大誌歎道，“這個內天道真是要命，本來外天道都被搞定了，結果現在又來這麽一遭。”
蕭月道：“此非人力可算，而今與平安為敵的都是厄難尊者、血海冥河老祖之流，換做二十年前去說這事，怕是要被諸位同道笑掉大牙呢。”
李大誌笑著搖搖頭。
隻是夫妻三人說話的功夫，大鵬鳥已是飛入空濛界內。
正此時，空濛界上空出現了微弱雷聲。
一股淡金色的光亮出現在空濛界與空濛界附近的那座小天地外圍，將這兩座小天地以及李平安冊封過山神、空濛界附近的二十多個小天地同時包裹。
李大誌怔了下。
啥情況？
天道主動護持？
外麵的劫難將會席卷洪荒各處，天道提前將空濛界保護起來，作為天道的根基？
李大誌不由緊緊皺眉。
天道有這能力，去護持東洲不好嗎？
去護持那些即將遭受血海和內天道殺戮的凡人不行嗎？
空濛界周圍有敵人嗎？
李大誌突然道：“先停下！”
大鵬鳥身周閃爍金光，速度驟然降低且背上三位仙人並未有任何不適感。
此刻他們已是到了空濛界中段，就在天庭駐地不遠。
李大誌欲言又止，扭頭看向兩位夫人，高呼一聲：“顏晟長老！顏晟長老！”
下方天庭駐地出現了少許騷亂，顏晟與幾名鑄雲宗仙人飛馳而出。
“掌門！您怎的來了！”
李大誌快聲道：“主天地那邊出事了，我把兩位夫人送過來，馬上回去支援。”
大鵬鳥化作了人形，依舊是光頭青年的模樣，對著李大誌微微欠身，快聲道：“陛下的命令，是讓您在此地修養，天道之力已包裹空濛界，此地自不會有任何災厄。”
“鑄雲宗是我的心血，鑄雲堂上上下下十多萬條性命啊！”
李大誌皺眉道：
“我隻是將我兩個夫人送過來，你反正要回去，帶我一起！
“出什麽事不用你負責，不行我給你寫個免責書。”
“萬萬不可！”
大鵬鳥退後兩步，皺眉道：“您不過金仙之境，在外著實太過危險了。”
“平安也不過天仙巔峰，連金仙都無。
李大誌催促道：
“莫再耽誤了！
“我越想越覺得平安今天不太對勁，肯定是有啥事瞞著我還跟我相關，這孩子有時候腦袋轉不過一根筋，很容易就走進死胡同！
“如果是換做平時，他肯定是先安排應對災禍之事，而不是安排我離開。”
大鵬鳥歎道：“天帝父，陛下所說不錯，內天道欲吞噬您填補自身缺憾，若內天道成功吞噬了您，天地間怕是真的要迎來劫難了。”
李大誌沉默了一陣，反複推敲著兒子讓他離開的邏輯關係。
如果假設李平安說的理由是謊話，那什麽才是真正的原因？
內天道……冥河老祖試圖合道……殺伐大道……外天道包裹空濛界……
顏晟長老正要出言相勸。
李大誌突然道：“各位，我怕是這世上最了解我兒子的。”
剛剛趕來的牧寧寧欲言又止。
李大誌卻繼續道：
“我們父子二人起於微末，早年混跡山野一直都是相依為命。
“時勢弄人、因果造就，以至我父子得了今日造化，此間雖有天道推動之嫌，但歸根結底是平安在關鍵時刻作出了正確的抉擇。
“萬魔天欲覆滅我萬雲宗，平安立大宏願搶天帝機緣；
“西方教處處逼迫，平安投身天外諸小天地，在此開辟空濛界大好局勢；
“而後破道兵、截凶魔、搬天地、引龍族……此間諸事之所以順利，皆是因他總能做出正確抉擇，如果他這次選錯了，或許就會前功盡棄。
“我有金仙之境、大氣運傍身，關鍵時刻我或許能提醒他一二。
“再者，鑄雲宗我確實放心不下，此前答應過來，隻是為了安頓我兩位夫人，讓她們身處無憂之境。
“若東洲遭災，我這個掌門不在，這成何體統？”
他說的言辭懇切，句句在理。
眾人都知，李大誌此刻回主天地的動力，相助他兒子李平安的成分，絕對是在八成之上；
但他們確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一抹倩影駕雲飛馳而來，紫遙仙子趕來相勸。
“大財仙人切莫衝動。”
紫遙仙子快聲道：
“我本體已至東洲之地，此間諸事天帝陛下已有安排。
“冥河老祖已與內天道相融，現在整個東洲都籠罩在血海陰影之下，三教高手已出手阻擋血海湧來地上。
“您現在回去，除卻會讓內天道有明確的目標，讓陛下分心，並無其他作用。”
李大誌皺眉瞧著紫遙仙子：“平安現在也在東洲？”
“不錯。”
紫遙仙子微微頷首，嗓音冷靜且平緩，快聲道：
“現在主天地內正混亂，西洲之地軒轅黃帝與厄難尊者同時發動攻勢，雙方正互相傾軋，死傷無算。
“血海之地有數十道血河上湧，三教仙人隻能抵擋幾個時辰，大概半日後就會出現災厄。
“北洲的那頭巨鴉已再次成型，目標依舊是南洲，大法師已前往阻攔，大法師雖有太極圖相助，但內天道吸納冥河老祖、掌控血海後，力量翻倍增強，大法師也隻能憑太極圖阻住巨鴉。
“這般局勢下，陛下也做不得什麽，隻能在東洲幫忙挪移凡人大城。
“您完全不必擔心鑄雲宗，我已派數千侍女進入東洲，稍後若鑄雲宗的鋪子遭襲，她們自會出手相助。
“內天道掌控血海後針對的是東洲中段的凡俗之地，此舉是為壯大血海實力、淬煉修羅族、提升殺伐大道的威能。
“恕我說話難聽，您回去……是能平定西洲之禍，還是能阻攔北洲巨鴉，還是能讓東洲免於災禍？
“相比於回返主天地的風險，您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在此地靜候，避免成為內天道的助力。”
李大誌閉眼長歎，對著紫遙仙子拱了拱手：“還請仙子多多照看鑄雲宗。”
“您客氣了，”紫遙微微欠身，“這本就是我該做的……舟車勞頓，您先去歇息吧。”
“行。”
李大誌轉身駕雲，朝下方緩緩落去。
顏晟長老與他兩位夫人在旁陪著，也是在說讓他不必擔心雲雲。
待李大誌歸於下方仙殿。
紫遙仙子立刻對大鵬鳥傳聲：“快去，請後土道友同行，率三百巫族最強戰巫趕去主天地西洲，供陛下驅策。”
大鵬鳥怔了下，隨後立刻低頭答應，身形化作金光落去後土所在之地。
紫遙仙子暗自歎息。
她剛才自是騙了李大誌。
李平安此刻已在西洲之地，單槍匹馬相助人族，履行一個人族天仙境高手的‘責任’。
紫遙的本體，西王母瑤池也未趕去東洲，而是暗中護持李平安身後，瞧著李平安穿梭在戰線邊緣，殺敵、救援、設伏、除妖。
當然，紫遙（瑤池）已派遣青鸞鳥、開明獸，率六千實力較強的侍女趕去東洲，幫助人族疏散凡人、搬運大城。
“他……”
牧寧寧忽然傳聲問詢：“當真沒事嗎？”
紫遙回眸瞧著她，隨後含笑搖頭，溫聲道：“放心就是，陛下有天道護持，我也在暗處相助。”
“有勞仙子。”
牧寧寧欠身行了一禮。
紫遙頷首算作還禮，並未多說什麽；
雖然她想在牧寧寧這裏聽到的，其實是另一個稱謂。
大鵬鳥化作的金光在空濛界來回飛竄，自是在找尋實力強勁的戰巫。
如此一來，空濛界剛討伐的那三個小天地的凡人搬遷計劃，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紫遙仙子還要重新做規劃，自空濛界向外調動一批高手，保證搬運凡人高效、安全，此界已有天道之力護持，自身防衛能力上升了一大截。
還好，李平安沒有天道之力能用，此刻能活動的範圍並不大；
她一心兩用也不覺疲累。
……
李平安戴上了一張鬼麵，活躍在西洲戰場的一角。
他充分發揮著自己手中幾樣寶物的優勢。
斬靈幡藏在袖中，時不時放冷箭襲殺天仙、真仙境的老妖；
現在不能用天道之力，落仙印的威能大打折扣，斬靈幡卻是絲毫不受影響，甚至能直接破開大部分金仙老妖的防禦。
他參戰不過半個時辰，已斬了十多頭天仙境的老妖，重創了三四頭金仙境老妖。
放一槍就跑，陰死一個就退。
李平安也有點遺憾。
現在缺了【天道掛載】的外掛，他的自爆戰甲並不能發揮出太大效果；
不然他早就偷襲妖族防線後方，直接爆一連串大蘑菇。
不過，這般戰績也好、他正逐步確立局部戰場的己方優勢也罷，都不能讓李平安道心振奮。
一方麵是因，他隻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並未冒險去正麵挑戰實力超過‘六品金仙’之上的高手。
出手前必深思熟慮、縱覽全局；
出手後立刻遠遁、變換氣息。
這種模式，讓他感覺不到什麽刺激，有的隻是穩穩增加戰績數字。
另一方麵則是因，正有一股壓力纏繞在他身周，如跗骨之毒，讓他道心頗有些不暢。
這壓力並非來自於他此前做出的選擇。
在是否犧牲老李同誌這件事上，李平安自覺問心無愧。
他自始至終不覺得這是一個選擇題，他沒有資格用犧牲的名義讓任何人去死，不單單是自己父親。
犧牲二字其實不適用於所謂的電車難題。
甚至，李平安一直覺得，電車難題本身就漏洞百出。
什麽一輛電車、分叉的鐵軌、一條鐵軌上綁四五個人、一條鐵軌綁一個人，控製電車走向的拉杆放在‘你’手裏。
出現車禍的責任，難道不是將人綁在鐵軌上的凶手嗎？
大家都是混日子的生靈，何必玩什麽道德綁架。
那股環繞他的壓力，其實源於那種越發強烈的無力感。
他明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卻做不到自己能力之外的事。
三教高手之前就喊過來了；
西洲這邊消息也已經給到了；
之前去血海努力過了，逼的冥河老祖‘自投內天道’。
瑤池手握一眾娘子軍此刻尚能去東洲幫忙搬遷，他這個暫時無法使用天道之力的準天帝，也就隻能在這裏打打殺殺了。
李平安心下如此吐槽著，身形貼近了一處激戰的戰局，雙手掐了個法印、熟練地施展出了變形術，化作一隻蚊蟲朝西北角落靠近。
悄悄地摸進；
程式化般地拿出斬靈幡；
注入法力、吞服丹藥、催動靈幡。
一道血刃似憑空出現，瞬息間掠過千丈，出現在那頭牽扯了數個人族百人戰陣的老妖腹部。
那老妖來不及做任何閃躲，隻能將幾件法寶轉向腹部。
然而，斬靈幡之威並非他這般沒有重寶、類天仙境的妖族可擋。
血光閃過，這老妖身軀近乎被直接斬斷，獸首狂噴鮮血，眼底滿是驚駭。
但老妖根本尋不到已遁走的出手者，身受重傷的他，應付人族的圍攻已十分吃力。
‘有請下一個受害者。’
李平安默默觀察戰局，找尋下一個偷襲的目標。
他已開始考慮換一個局部戰場搞事，這邊的老妖警惕性都已拉滿，且局部戰線在加速向北推進。
此刻，整個戰線都在向北推進。
因為局部戰局推進速度有差異，整個戰線呈犬牙交錯之勢。
從此前的遭遇戰，到現在的追逐戰，參戰雙方損失都很大。
人族已有過千天仙、金仙境高手墮魔——絕大多數都是壽元將盡的天仙高手。
那批上古天庭舊臣久未發現陸壓道人的身影，鬥法也變得不太積極；
他們既懼與內天道融合的冥河老祖事後找他們算賬，不敢直接離去，又怕成為人族絕境拚命時優先鎖定的目標，不敢陷入激戰。
西方教前來參戰、藏頭露尾的諸弟子，與這批上古天庭舊臣的心態差不多。
這兩批高手故意自保、不出全力，妖族一方似是敗局已定。
但雙方高層都知曉；
時間並不站在人族這邊。
人族之所以發動瘋狂攻勢，是為了重創西洲之妖，而後退兵趕赴東洲應對即將而來的血海之災。
在人族大後方，已是立起了數十座挪移大陣。
厄難尊者下達給那群凶魔的命令，就是盡量拖延時間、保存戰力，等東洲泛起血浪，再反過來追打人族，搶奪西洲之地。
軒轅黃帝的旨意，則是西洲全力一戰，重創百族聯軍與西方教凶魔，避免稍後應對血海之災時腹背受敵。
生靈互戮，亂戰不休。
又過小半個時辰，李平安再次偷襲了幾頭老妖後，抬頭一看，瞧見了靈山的金頂。
快打到靈山了。
闡截高手阻攔血河上湧爭取來的這幾個時辰，彰顯出了珍貴的價值。
妖族聯軍的高手群體士氣已跌落穀底，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潰敗。
似乎，隻要將戰線推過靈山附近，就能抵達這個臨界點。
人族戰陣後方傳來了轟鳴鼓聲。
又是數百老天仙完成墮魔，帶著一股股生力軍加入戰線各處，妖族一方壓力倍增。
對妖族聯軍而言，更雪上加霜的一幕已然上演。
高空中突有漫天鮮血灑落。
一顆若山嶽大的漆黑蛟首自高空砸落，緊隨其後的則是千瘡百孔、生機斷絕的龐大蛟龍屍身。
妖族大羅高手黑蛟王殞命！
而在這蛟龍首的頂端，一名女將雙手握持長槍，長槍槍尖似是卡在了黑蛟王的鱗片中，任誰都能看出，這個女將此刻已是有些脫力。
她橘紅色的長發在身後飄舞，就如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
她身上的戰甲遍布裂痕，顯然是經過了一場苦戰；
此刻她的狀態已到了穀底，可周圍沒有一個妖族高手敢向前收她性命。
無他，一股極其強悍的道韻環繞在她身周。
那是與天道之力近似的規則之力；
而這規則之力的來源，就是旱之災厄大道。
女魃斬了妖族大羅！
轟鳴聲中，黑蛟王的蛟首砸在靈山南不過三百裏外。
女魃借著反震之力，已是將長槍拔出，隨後緊抿嘴唇、怒視前方，將長槍高舉向上，口中發出長嘯。
人族士氣大振，道道流光強行壓向靈山。
妖族潰不成軍，蚩尤也已無法抵擋軒轅黃帝的攻勢，殘破的身形被軒轅黃帝一劍劈飛！
勝局已定！
軒轅黃帝立刻就要下令清剿敵軍，變故也就在此時發生。
靈山西南方向五百裏的一處山穀突然湧動血色，此前並未現身的數萬駐紮在地麵的修羅族突然衝出山穀。
它們渾身環繞金光，戰力竟比起此前猛增一截。
天地間出現滾滾悶雷聲，高空中突然凝成了一片黑雲。
李平安瞧見這一幕，心有所感，身形立刻朝女魃所在之處飛射。
他察覺到了濃鬱的天道之力！
那是內天道之力！
那黑雲凝成了一張模糊的人麵！
它張開巨嘴，朝大戰後有些脫力的女魃直接吞來，女魃手中長槍輕震，屈腿、彎腰，看似要直接躍起，實際上身形朝後方飛射。
黑雲中忽有金光閃耀而出！
就聽得神鳥亂鳴，九隻飛禽拉著車架衝出黑雲的巨嘴！
車架之上，身著金色戰裙的‘羲和’長發飄舞，目光死死盯著女魃，長矛流轉七彩霞光，被她用力甩出。
長矛所過之處，乾坤破碎、大道震鳴，下一瞬就要釘在女魃胸口！
幾道身影極快撲向女魃。
此刻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的人族高手們，反應始終是慢了一些；
他們根本沒想到，竟會有一個‘羲和’突然殺入戰局，而‘羲和’的第一目標不是人族主心骨軒轅黃帝，而是神將女魃。
此刻他們做出的救援毫無作用。
長矛已然刺破女魃最外層戰甲！
女魃表情流露出了幾分無奈與不甘，以及少許的遺憾。
突然！
毫無征兆的，一層單薄且透明的光亮將女魃上半身包裹，一隻僅有虛影的小塔出現在女魃頭頂，滴溜溜地飛速轉動。
長矛紮來！
女魃連同她背後突然出現的李平安一同被撞飛。
那層薄薄的光膜不斷閃爍，雖暫時失去防護效果，但它並未被長矛穿透！
李平安道心大震！
他理解的沒錯！
‘羲和’扔出的這隻長矛看似凶猛，實際上攻勢就是由純粹的靈力以及內天道之力凝成，玄天塔的虛影調動的是外天道之力，二者可互相衝抵！
然而，一股巨力自女魃背部透傳而來，李平安幾乎吐血；
他的鬼麵具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痕，隨之破碎。
承受了‘羲和’此擊絕大部分力道的女魃，此刻反倒沒什麽大礙，扭頭看向李平安，鳳目中多是焦急。
“你來這作甚？”
李平安隨手摸了一張新麵具戴上，快聲道：“快走，內天道想要你的災厄大道！這鬼東西已經吞了冥河老祖！”
人族前來支援的數名高手，已是朝‘羲和’發動攻勢。
‘羲和’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對著女魃張開右手。
女魃長發朝‘羲和’飛舞，此刻悶哼一聲，立刻就要燃燒本源、向前進攻。
但她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多餘動作。
空氣中憑空出現五根金色鎖鏈，將女魃的脖頸、手腕、腳踝同步纏繞，女魃體內僅存靈力瞬間被封，李平安也被金色鎖鏈逼退數步。
這是天道特有的封禁之力！
‘羲和’身影被數道流光轟碎，但下一瞬，她炸散的金光詭異地出現在女魃麵前，凝成了半隻巨獸之嘴，朝女魃張口吞來。
這一幕，與內天道吞冥河老祖何其相似！
隻是，冥河老祖當時是主動跳進去的，而現在女魃被鎖鏈束縛。
她扭頭看向再次奔來的李平安，口中急忙喊道：“快走……”
歲月流速突然變的無比緩慢。
李平安的視線邊緣出現了奇異的扭曲，他自身的動作也變成了慢動作。
在他麵前，天道無麵人詭異現身，動作如常地對著他做了個道揖。
李平安的慢動作恢複正常；
這方圓一丈之地的歲月流速恢複正常，外麵依舊是無比緩慢。
“陛下！”
無麵人傳遞出了無奈的情緒：
“請您莫要涉險，這是收回女魃那條災厄大道的良機。”
李平安問：“你的意思是，這其實也是你的算計？”
“隻是順其自然，”無麵人緩聲道，“貧道之所以現身，隻是因您遭受了危機，您若再向前一步，內天道就會將您與女魃一同吞噬。”
李平安突然問：“我與女魃一同進入內天道，有多大概率解決內天道與冥河老祖互相融合的難題？”
“就算有女魃相助，也不超過三成。”
無麵人低聲道：
“請您心係洪荒之未來，以護持更多生靈為本，莫輕易涉險。”
李平安向前踏出了一步。
無麵人似乎更加糾結：“這並不理智，您一貫是理智的。”
“生靈做事很多時候都隻是靠自身的衝動。”
李平安身周環繞起了滄月珠與落仙印，左手握住斬靈幡、右手抓住一把靈寶長槍，兩步走到了宛若雕塑的女魃身前。
他抬頭看向前方內天道化出的巨嘴，快聲說著：
“按截教的標準，三成的勝算已經很高了，不是嗎？
“那種無力感糟透了，我今天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一隻傳聲筒，一台發放功德的機器。
“我領略了很多生死，卻沒辦法勘破生死。
“我知曉如何突破，卻找不到自己的時機去突破……我知道你在算計很多事，你的力量依舊在內天道之上，但你選擇不去壓製血海，而是任由內天道利用血海作惡，以促成那個秘地。
“這個謀劃很棒……但現在，我必須逼你作出抉擇。
“要麽讓我去搏那三成勝算，要麽你就出手，以我為引壓製內天道。
“盡管我這點籌碼對你來說應該可有可無。”
無麵人嗓音帶著幾分懇求：“陛下，請您遵從我的意見，您對天道和天庭都無比重要……現在，隻是死一批生靈，就能讓輪回之事提前定型，不出兩百年，天道將會極大增強。”
“抱歉，你的陛下可能還處在叛逆期的邊緣。
“如果你還選我當天帝，那這次就請按我的意誌行事。
“你或許已被內天道影響了。
“天道同誌。
“永遠不要漠視生靈，請務必牢記，你存在的基礎就是生靈的祈願與妄想。”
李平安輕輕吐氣。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他知道，他接下來的一擊將會很帥。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上輩子那句有點爛大街的口號，而此刻他突然明白了些許含義。
我命由我，不由天。
乒！
無麵人的身影連同周圍的‘慢放區’同時破碎。
女魃隻覺得眼前一閃，那個男人已擋在她身前，麵對著前方飛來的巨獸之吻，毫無猶豫、持槍前刺！
嗡！
巨嘴將兩道身影同時吞沒、立刻炸碎，讓衝過來的瑤池與幾名人族高手無從救援。
(本章完)
這哪裏是跟內天道融合，這是把自己洗白白送上門，然後被內天道一口吞了。
李平安閉眼輕歎。
他此前泛起了一絲期望，此刻也就多了幾分無力感。
天道無麵人所說正一一實現；
李平安發覺，他似乎並不能改變這一切。
“大師侄，”龜靈靈蹙眉抿嘴，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冥河老祖真的跟內天道融合了嗎？”
李平安歎了口氣，並未回答什麽，皺眉注視著下方血海。
血海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三教仙人察覺到異樣，正迅速撤離血海，朝大法師身旁靠攏。
瑤池手中昆侖鏡輕輕搖晃，其上浮現出北洲墨臨淵大殿的模糊畫麵。
巨鴉再現。
那頭巨鴉自殿內顯形，身周包裹著一團團血色濃霧，殿內擠滿的‘人影’衝向巨鴉，在其內不斷相融。
李平安靈台內，被擠壓到角落的灰光突然暴漲，殺的金光節節敗退，那朵金雲再次成為了金灰之雲。
金雲被染灰的部分，此刻顯露出了森然劍意。
殺伐大道並入了內天道。
血海的安靜隻持續了幾個呼吸，血海出現了數十個凸起，凸起變成了血柱，宛若一條條河流，朝上方洶湧奔騰，直奔洪荒大地！
血海之中，一頭頭四臂、六臂、八臂修羅身周包裹起了淡淡金光，雙眼迅速失去神光，又充斥了狂暴的殺意。
“平安！”
大法師傳聲問詢：
“血海暴動，這些血河會沿著大地縫隙向上湧動，抵達地表就會釀成無邊災禍。
“天道能否做些什麽？”
李平安呼喚了幾聲外天道，外天道並未給任何回應。
這場災禍會促使六道輪回成型；
內天道就算融了冥河老祖，外天道也可戰而勝之；
故外天道作壁上觀，靜等摘果。
李平安搖了搖頭，心底的無力感越發明顯。
大法師頷首表示自己知曉了，隨後高舉太極圖，口中發出一聲大喝：“攔下這些血河！護持天地生靈！”
三教眾仙齊聲領命。
“定海！”
趙公明一聲大喝，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橫亙於血海之上。
血海也是海。
定海神珠自可定！
那數十道血河瞬息間停止湧動，但趙公明明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麵色由紅潤變蒼白，哇的噴了口鮮血。
“大哥！”
瓊霄仙子連忙向前，攙扶住趙公明，將自身靈力盡數注入趙公明體內。
“兄長壓製三成血河就可！”
雲霄仙子那清冷的嗓音響起：
“還請各位同門出手，各自鎮壓一道血河，護持生靈自可得功德養護自身。”
趙公明依言而行，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朝中央聚攏，穩穩壓製十二條血河。
隨後，三教仙人齊動，教主弟子掌握的重寶紛紛亮相。
麵對這極易搞來大筆功德的‘好事’，截教高手已是忍不住開始呼喚同門。
此間最亮眼的三教仙，除卻趙公明之外，卻是雲中子。
隻見這位渾身上下透露著優雅氣息的老神仙，提著花籃自地底世界的空中遊走，花籃中飛出數百道流光，凝成了十多個靈寶陣法，抵擋住了七八條血河，讓這些血河無法向上湧動。
大法師此刻並未催發太極圖防禦之能，反倒是以太極圖虛影為引，直接招來無邊靈氣，送至這群師弟師妹身旁。
這也不過是太極圖的一點妙用罷了。
金靈聖母手持長劍，不斷斬掉兩條血河的‘尖端’，大有將這兩條血河直接劈碎的架勢。
廣成子的番天印輕鬆壓製住了數條血河。
赤精子端著陰陽鏡與一條血河纏鬥，雖化解血海之力有些費力，但陰陽鏡的發揮也是頗為穩定。
沒有防禦類、化靈類、輔助類重寶的其餘高手，此刻多是三三兩兩聯手。
甚至，兩名闡教二代弟子拿一條血河束手無策，旁邊飛來兩名截教弟子合力鎮壓……
李平安瞧著這一幕幕，略有些出神。
他能感覺到，下方血海之力已近乎被內天道完全調動；
一名名修羅族高手漂浮在這些血河中，也在‘拱’著上麵鎮壓的靈寶。
人力有時盡，這些高手的法力在不斷被消耗，這般情形最多隻能堅持三到五個時辰。
換而言之，眾高手全力出手，也隻是拖延三五個時辰……
西洲。
西洲之戰，現在成了全局的關鍵。
若人族能及時推掉妖族，人族的主力大軍就可回援東洲，與內天道控製的血海一戰，盡量降低生靈死傷。
現在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現在隻有這條路可以走！
是的，隻有這條路能走，他並不知道其他辦法……
“師侄？安安？”
一隻白嫩嫩的小手在李平安麵前晃了晃。
龜靈靈脆聲問：“你怎麽了呀，臉色好難看呀。”
“有嗎？”
李平安皺眉道：
“正在想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劫難，現在三教高手隻能阻攔幾個時辰，再算上血河湧過地縫耗費的時間，大概六七個時辰後，東洲就會出現大片傷亡。”
龜靈靈錯愕道：“為什麽一定是東洲呀。”
“南洲有絕天大陣護持，東洲中部的凡俗仙朝同樣人口稠密。”
李平安仔細解釋了幾句：
“還有就是天道此前示警，東洲中段會有血海降臨。
“此前還想著憑生靈之力，也就是三教仙人之力，看能否截斷這般劫難。
“或許正如天道說的……隻是無用功罷了。”
瑤池柔聲道：“莫要多想了，盡力而為就可。”
她始終覺得李平安今日情緒有些不對勁，此前表現的過於果斷，而現在又有些頹然。
可瑤池仔細感應過，李平安元神沒有任何異樣，並非是被天道影響。
‘到底怎麽了？’
瑤池心底不由多了幾分關切，開始著重關注李平安的精神狀態。
龜靈靈突然道：“我也去幫忙吧！讓遙遙保護你！”
“師叔帶著這個過去。”
李平安指尖引動，雲中子老師此前給的那套靈寶劍陣飛去龜靈靈身周。
他道：“我馬上回地表，師叔跟緊截教諸高手，血海與內天道互相成就，凡事盡力而為就可。”
“好噠！”
龜靈靈揮了揮手，那龜殼大盾瞬間縮小被她提在手中，隨後身周環繞一把把飛劍，飛速衝向了幾個實力稍弱的截教仙。
瑤池主動向前挽住了李平安的胳膊。
李平安扭頭瞧著她，眼底帶著幾分疑惑。
“我並非不可依靠，”瑤池輕聲說著，“你我總歸也是簽定契約的盟友。”
李平安怔了下。
他低頭時，見到了瑤池晶瑩細膩的肌膚與長長的睫毛，仿佛忘卻了她比自己大幾十萬歲之事，隻覺得紅顏在側且溫柔如水，一時道心也產生了幾分依賴感。
“先去地表吧，莫要浪費各位師叔師伯爭取來的這幾個時辰。”
瑤池問：“用我出手對付百族嗎？”
“不用，我們之間必須留一個，今後用來招攬那些並非罪孽深重的百族。”
李平安目中閃爍著微弱光亮：
“伱送我去西洲後就去東洲幫忙挪移凡人吧，多安排些你的手下過去，能救一人就算一人。”
“嗯，”瑤池柔聲道，“莫要給自己太多壓力，這非你過錯。”
“多謝。”
李平安嗓音也多了幾分溫柔。
不是他道心不夠堅定；
實在是這個大姐姐太過柔情；
這誰頂得住。
前方閃過黑白光亮，大法師邁步而出，表情似笑非笑：“這怎麽還抱上了？大家都在前麵賣力，天帝天後在這增進感情，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瑤池淡定地鬆開李平安的胳膊，雙手端在身前，嘴角帶著幾分笑意。
李平安道：“大師伯，怎麽樣了？”
“此地暫時能擋住，但最多撐不過半日。”
大法師歎了口氣：
“此前被壓製下去的內天道，吞了冥河以後又開始暴動了。
“內天道現在的力量，比之前增強了數倍，整個血海之力正被內天道調用。
“北洲老天奴的大殿中，那頭巨鴉已再次凝成，隻有太極圖這般先天至寶能對抗巨鴉，我需去北洲守著。
“我剛才利用太極圖推算過了，血海入侵東洲之地，死傷生靈是在數萬萬到十萬萬之間。
“但如果那頭代表了內天道具象的巨鴉侵入南洲，與神庭融合，將神庭直接吞並、將南洲凡人化作它的天奴……那內天道將會徹底無解，死傷的生靈百萬萬計。
“二者相比，自是要去救更多的生靈。”
李平安立刻拱手：“師伯勞累。”
“隻是一個人族該做的罷了。”
大法師對李平安點出一指，一縷黑白二氣環繞李平安身周。
“我在你身上做個標記，若是後麵你遇到什麽危難，我還能用太極圖撈你一把。
“老師臨走前曾叮囑我說，你是個難得的苗子，萬不可被那些宵小傷了。”
李平安對大法師行了一禮。
大法師做道揖還禮，隨後轉身邁入太極圖撐開的乾坤通路，身形瞬息不知所蹤。
瑤池道：“去東洲嗎？”
“剛剛不是說了嗎，把我送去西洲。”
李平安笑道：
“大師伯說的不錯，這個時候如果準天帝做不到什麽，那就去做一個人族該做的。”
瑤池輕歎了聲，倒也並未多說什麽。
她自是不信，外天道會讓李平安真的陷入險境，故而也並未多勸。
……
“奇怪。”
主天地之外，空濛界附近。
大鵬鳥開始緩緩減速，李大誌卻是眉頭越皺越深。
蕭月問：“怎得了？”
“平安今天不太對勁，”李大誌嘀咕道，“我越想越覺得，他像是有什麽事故意瞞著我。”
“莫要多想了。”
雯柔同樣結束打坐，輕聲道：
“平安是準天帝，身上的擔子太重，冥河老祖作惡與內天道相融，生靈劫難在前、他壓力大也是理所當然的。”
“唉，”李大誌歎道，“這個內天道真是要命，本來外天道都被搞定了，結果現在又來這麽一遭。”
蕭月道：“此非人力可算，而今與平安為敵的都是厄難尊者、血海冥河老祖之流，換做二十年前去說這事，怕是要被諸位同道笑掉大牙呢。”
李大誌笑著搖搖頭。
隻是夫妻三人說話的功夫，大鵬鳥已是飛入空濛界內。
正此時，空濛界上空出現了微弱雷聲。
一股淡金色的光亮出現在空濛界與空濛界附近的那座小天地外圍，將這兩座小天地以及李平安冊封過山神、空濛界附近的二十多個小天地同時包裹。
李大誌怔了下。
啥情況？
天道主動護持？
外麵的劫難將會席卷洪荒各處，天道提前將空濛界保護起來，作為天道的根基？
李大誌不由緊緊皺眉。
天道有這能力，去護持東洲不好嗎？
去護持那些即將遭受血海和內天道殺戮的凡人不行嗎？
空濛界周圍有敵人嗎？
李大誌突然道：“先停下！”
大鵬鳥身周閃爍金光，速度驟然降低且背上三位仙人並未有任何不適感。
此刻他們已是到了空濛界中段，就在天庭駐地不遠。
李大誌欲言又止，扭頭看向兩位夫人，高呼一聲：“顏晟長老！顏晟長老！”
下方天庭駐地出現了少許騷亂，顏晟與幾名鑄雲宗仙人飛馳而出。
“掌門！您怎的來了！”
李大誌快聲道：“主天地那邊出事了，我把兩位夫人送過來，馬上回去支援。”
大鵬鳥化作了人形，依舊是光頭青年的模樣，對著李大誌微微欠身，快聲道：“陛下的命令，是讓您在此地修養，天道之力已包裹空濛界，此地自不會有任何災厄。”
“鑄雲宗是我的心血，鑄雲堂上上下下十多萬條性命啊！”
李大誌皺眉道：
“我隻是將我兩個夫人送過來，你反正要回去，帶我一起！
“出什麽事不用你負責，不行我給你寫個免責書。”
“萬萬不可！”
大鵬鳥退後兩步，皺眉道：“您不過金仙之境，在外著實太過危險了。”
“平安也不過天仙巔峰，連金仙都無。
李大誌催促道：
“莫再耽誤了！
“我越想越覺得平安今天不太對勁，肯定是有啥事瞞著我還跟我相關，這孩子有時候腦袋轉不過一根筋，很容易就走進死胡同！
“如果是換做平時，他肯定是先安排應對災禍之事，而不是安排我離開。”
大鵬鳥歎道：“天帝父，陛下所說不錯，內天道欲吞噬您填補自身缺憾，若內天道成功吞噬了您，天地間怕是真的要迎來劫難了。”
李大誌沉默了一陣，反複推敲著兒子讓他離開的邏輯關係。
如果假設李平安說的理由是謊話，那什麽才是真正的原因？
內天道……冥河老祖試圖合道……殺伐大道……外天道包裹空濛界……
顏晟長老正要出言相勸。
李大誌突然道：“各位，我怕是這世上最了解我兒子的。”
剛剛趕來的牧寧寧欲言又止。
李大誌卻繼續道：
“我們父子二人起於微末，早年混跡山野一直都是相依為命。
“時勢弄人、因果造就，以至我父子得了今日造化，此間雖有天道推動之嫌，但歸根結底是平安在關鍵時刻作出了正確的抉擇。
“萬魔天欲覆滅我萬雲宗，平安立大宏願搶天帝機緣；
“西方教處處逼迫，平安投身天外諸小天地，在此開辟空濛界大好局勢；
“而後破道兵、截凶魔、搬天地、引龍族……此間諸事之所以順利，皆是因他總能做出正確抉擇，如果他這次選錯了，或許就會前功盡棄。
“我有金仙之境、大氣運傍身，關鍵時刻我或許能提醒他一二。
“再者，鑄雲宗我確實放心不下，此前答應過來，隻是為了安頓我兩位夫人，讓她們身處無憂之境。
“若東洲遭災，我這個掌門不在，這成何體統？”
他說的言辭懇切，句句在理。
眾人都知，李大誌此刻回主天地的動力，相助他兒子李平安的成分，絕對是在八成之上；
但他們確實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一抹倩影駕雲飛馳而來，紫遙仙子趕來相勸。
“大財仙人切莫衝動。”
紫遙仙子快聲道：
“我本體已至東洲之地，此間諸事天帝陛下已有安排。
“冥河老祖已與內天道相融，現在整個東洲都籠罩在血海陰影之下，三教高手已出手阻擋血海湧來地上。
“您現在回去，除卻會讓內天道有明確的目標，讓陛下分心，並無其他作用。”
李大誌皺眉瞧著紫遙仙子：“平安現在也在東洲？”
“不錯。”
紫遙仙子微微頷首，嗓音冷靜且平緩，快聲道：
“現在主天地內正混亂，西洲之地軒轅黃帝與厄難尊者同時發動攻勢，雙方正互相傾軋，死傷無算。
“血海之地有數十道血河上湧，三教仙人隻能抵擋幾個時辰，大概半日後就會出現災厄。
“北洲的那頭巨鴉已再次成型，目標依舊是南洲，大法師已前往阻攔，大法師雖有太極圖相助，但內天道吸納冥河老祖、掌控血海後，力量翻倍增強，大法師也隻能憑太極圖阻住巨鴉。
“這般局勢下，陛下也做不得什麽，隻能在東洲幫忙挪移凡人大城。
“您完全不必擔心鑄雲宗，我已派數千侍女進入東洲，稍後若鑄雲宗的鋪子遭襲，她們自會出手相助。
“內天道掌控血海後針對的是東洲中段的凡俗之地，此舉是為壯大血海實力、淬煉修羅族、提升殺伐大道的威能。
“恕我說話難聽，您回去……是能平定西洲之禍，還是能阻攔北洲巨鴉，還是能讓東洲免於災禍？
“相比於回返主天地的風險，您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在此地靜候，避免成為內天道的助力。”
李大誌閉眼長歎，對著紫遙仙子拱了拱手：“還請仙子多多照看鑄雲宗。”
“您客氣了，”紫遙微微欠身，“這本就是我該做的……舟車勞頓，您先去歇息吧。”
“行。”
李大誌轉身駕雲，朝下方緩緩落去。
顏晟長老與他兩位夫人在旁陪著，也是在說讓他不必擔心雲雲。
待李大誌歸於下方仙殿。
紫遙仙子立刻對大鵬鳥傳聲：“快去，請後土道友同行，率三百巫族最強戰巫趕去主天地西洲，供陛下驅策。”
大鵬鳥怔了下，隨後立刻低頭答應，身形化作金光落去後土所在之地。
紫遙仙子暗自歎息。
她剛才自是騙了李大誌。
李平安此刻已在西洲之地，單槍匹馬相助人族，履行一個人族天仙境高手的‘責任’。
紫遙的本體，西王母瑤池也未趕去東洲，而是暗中護持李平安身後，瞧著李平安穿梭在戰線邊緣，殺敵、救援、設伏、除妖。
當然，紫遙（瑤池）已派遣青鸞鳥、開明獸，率六千實力較強的侍女趕去東洲，幫助人族疏散凡人、搬運大城。
“他……”
牧寧寧忽然傳聲問詢：“當真沒事嗎？”
紫遙回眸瞧著她，隨後含笑搖頭，溫聲道：“放心就是，陛下有天道護持，我也在暗處相助。”
“有勞仙子。”
牧寧寧欠身行了一禮。
紫遙頷首算作還禮，並未多說什麽；
雖然她想在牧寧寧這裏聽到的，其實是另一個稱謂。
大鵬鳥化作的金光在空濛界來回飛竄，自是在找尋實力強勁的戰巫。
如此一來，空濛界剛討伐的那三個小天地的凡人搬遷計劃，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紫遙仙子還要重新做規劃，自空濛界向外調動一批高手，保證搬運凡人高效、安全，此界已有天道之力護持，自身防衛能力上升了一大截。
還好，李平安沒有天道之力能用，此刻能活動的範圍並不大；
她一心兩用也不覺疲累。
……
李平安戴上了一張鬼麵，活躍在西洲戰場的一角。
他充分發揮著自己手中幾樣寶物的優勢。
斬靈幡藏在袖中，時不時放冷箭襲殺天仙、真仙境的老妖；
現在不能用天道之力，落仙印的威能大打折扣，斬靈幡卻是絲毫不受影響，甚至能直接破開大部分金仙老妖的防禦。
他參戰不過半個時辰，已斬了十多頭天仙境的老妖，重創了三四頭金仙境老妖。
放一槍就跑，陰死一個就退。
李平安也有點遺憾。
現在缺了【天道掛載】的外掛，他的自爆戰甲並不能發揮出太大效果；
不然他早就偷襲妖族防線後方，直接爆一連串大蘑菇。
不過，這般戰績也好、他正逐步確立局部戰場的己方優勢也罷，都不能讓李平安道心振奮。
一方麵是因，他隻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並未冒險去正麵挑戰實力超過‘六品金仙’之上的高手。
出手前必深思熟慮、縱覽全局；
出手後立刻遠遁、變換氣息。
這種模式，讓他感覺不到什麽刺激，有的隻是穩穩增加戰績數字。
另一方麵則是因，正有一股壓力纏繞在他身周，如跗骨之毒，讓他道心頗有些不暢。
這壓力並非來自於他此前做出的選擇。
在是否犧牲老李同誌這件事上，李平安自覺問心無愧。
他自始至終不覺得這是一個選擇題，他沒有資格用犧牲的名義讓任何人去死，不單單是自己父親。
犧牲二字其實不適用於所謂的電車難題。
甚至，李平安一直覺得，電車難題本身就漏洞百出。
什麽一輛電車、分叉的鐵軌、一條鐵軌上綁四五個人、一條鐵軌綁一個人，控製電車走向的拉杆放在‘你’手裏。
出現車禍的責任，難道不是將人綁在鐵軌上的凶手嗎？
大家都是混日子的生靈，何必玩什麽道德綁架。
那股環繞他的壓力，其實源於那種越發強烈的無力感。
他明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卻做不到自己能力之外的事。
三教高手之前就喊過來了；
西洲這邊消息也已經給到了；
之前去血海努力過了，逼的冥河老祖‘自投內天道’。
瑤池手握一眾娘子軍此刻尚能去東洲幫忙搬遷，他這個暫時無法使用天道之力的準天帝，也就隻能在這裏打打殺殺了。
李平安心下如此吐槽著，身形貼近了一處激戰的戰局，雙手掐了個法印、熟練地施展出了變形術，化作一隻蚊蟲朝西北角落靠近。
悄悄地摸進；
程式化般地拿出斬靈幡；
注入法力、吞服丹藥、催動靈幡。
一道血刃似憑空出現，瞬息間掠過千丈，出現在那頭牽扯了數個人族百人戰陣的老妖腹部。
那老妖來不及做任何閃躲，隻能將幾件法寶轉向腹部。
然而，斬靈幡之威並非他這般沒有重寶、類天仙境的妖族可擋。
血光閃過，這老妖身軀近乎被直接斬斷，獸首狂噴鮮血，眼底滿是驚駭。
但老妖根本尋不到已遁走的出手者，身受重傷的他，應付人族的圍攻已十分吃力。
‘有請下一個受害者。’
李平安默默觀察戰局，找尋下一個偷襲的目標。
他已開始考慮換一個局部戰場搞事，這邊的老妖警惕性都已拉滿，且局部戰線在加速向北推進。
此刻，整個戰線都在向北推進。
因為局部戰局推進速度有差異，整個戰線呈犬牙交錯之勢。
從此前的遭遇戰，到現在的追逐戰，參戰雙方損失都很大。
人族已有過千天仙、金仙境高手墮魔——絕大多數都是壽元將盡的天仙高手。
那批上古天庭舊臣久未發現陸壓道人的身影，鬥法也變得不太積極；
他們既懼與內天道融合的冥河老祖事後找他們算賬，不敢直接離去，又怕成為人族絕境拚命時優先鎖定的目標，不敢陷入激戰。
西方教前來參戰、藏頭露尾的諸弟子，與這批上古天庭舊臣的心態差不多。
這兩批高手故意自保、不出全力，妖族一方似是敗局已定。
但雙方高層都知曉；
時間並不站在人族這邊。
人族之所以發動瘋狂攻勢，是為了重創西洲之妖，而後退兵趕赴東洲應對即將而來的血海之災。
在人族大後方，已是立起了數十座挪移大陣。
厄難尊者下達給那群凶魔的命令，就是盡量拖延時間、保存戰力，等東洲泛起血浪，再反過來追打人族，搶奪西洲之地。
軒轅黃帝的旨意，則是西洲全力一戰，重創百族聯軍與西方教凶魔，避免稍後應對血海之災時腹背受敵。
生靈互戮，亂戰不休。
又過小半個時辰，李平安再次偷襲了幾頭老妖後，抬頭一看，瞧見了靈山的金頂。
快打到靈山了。
闡截高手阻攔血河上湧爭取來的這幾個時辰，彰顯出了珍貴的價值。
妖族聯軍的高手群體士氣已跌落穀底，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潰敗。
似乎，隻要將戰線推過靈山附近，就能抵達這個臨界點。
人族戰陣後方傳來了轟鳴鼓聲。
又是數百老天仙完成墮魔，帶著一股股生力軍加入戰線各處，妖族一方壓力倍增。
對妖族聯軍而言，更雪上加霜的一幕已然上演。
高空中突有漫天鮮血灑落。
一顆若山嶽大的漆黑蛟首自高空砸落，緊隨其後的則是千瘡百孔、生機斷絕的龐大蛟龍屍身。
妖族大羅高手黑蛟王殞命！
而在這蛟龍首的頂端，一名女將雙手握持長槍，長槍槍尖似是卡在了黑蛟王的鱗片中，任誰都能看出，這個女將此刻已是有些脫力。
她橘紅色的長發在身後飄舞，就如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
她身上的戰甲遍布裂痕，顯然是經過了一場苦戰；
此刻她的狀態已到了穀底，可周圍沒有一個妖族高手敢向前收她性命。
無他，一股極其強悍的道韻環繞在她身周。
那是與天道之力近似的規則之力；
而這規則之力的來源，就是旱之災厄大道。
女魃斬了妖族大羅！
轟鳴聲中，黑蛟王的蛟首砸在靈山南不過三百裏外。
女魃借著反震之力，已是將長槍拔出，隨後緊抿嘴唇、怒視前方，將長槍高舉向上，口中發出長嘯。
人族士氣大振，道道流光強行壓向靈山。
妖族潰不成軍，蚩尤也已無法抵擋軒轅黃帝的攻勢，殘破的身形被軒轅黃帝一劍劈飛！
勝局已定！
軒轅黃帝立刻就要下令清剿敵軍，變故也就在此時發生。
靈山西南方向五百裏的一處山穀突然湧動血色，此前並未現身的數萬駐紮在地麵的修羅族突然衝出山穀。
它們渾身環繞金光，戰力竟比起此前猛增一截。
天地間出現滾滾悶雷聲，高空中突然凝成了一片黑雲。
李平安瞧見這一幕，心有所感，身形立刻朝女魃所在之處飛射。
他察覺到了濃鬱的天道之力！
那是內天道之力！
那黑雲凝成了一張模糊的人麵！
它張開巨嘴，朝大戰後有些脫力的女魃直接吞來，女魃手中長槍輕震，屈腿、彎腰，看似要直接躍起，實際上身形朝後方飛射。
黑雲中忽有金光閃耀而出！
就聽得神鳥亂鳴，九隻飛禽拉著車架衝出黑雲的巨嘴！
車架之上，身著金色戰裙的‘羲和’長發飄舞，目光死死盯著女魃，長矛流轉七彩霞光，被她用力甩出。
長矛所過之處，乾坤破碎、大道震鳴，下一瞬就要釘在女魃胸口！
幾道身影極快撲向女魃。
此刻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的人族高手們，反應始終是慢了一些；
他們根本沒想到，竟會有一個‘羲和’突然殺入戰局，而‘羲和’的第一目標不是人族主心骨軒轅黃帝，而是神將女魃。
此刻他們做出的救援毫無作用。
長矛已然刺破女魃最外層戰甲！
女魃表情流露出了幾分無奈與不甘，以及少許的遺憾。
突然！
毫無征兆的，一層單薄且透明的光亮將女魃上半身包裹，一隻僅有虛影的小塔出現在女魃頭頂，滴溜溜地飛速轉動。
長矛紮來！
女魃連同她背後突然出現的李平安一同被撞飛。
那層薄薄的光膜不斷閃爍，雖暫時失去防護效果，但它並未被長矛穿透！
李平安道心大震！
他理解的沒錯！
‘羲和’扔出的這隻長矛看似凶猛，實際上攻勢就是由純粹的靈力以及內天道之力凝成，玄天塔的虛影調動的是外天道之力，二者可互相衝抵！
然而，一股巨力自女魃背部透傳而來，李平安幾乎吐血；
他的鬼麵具出現密密麻麻的裂痕，隨之破碎。
承受了‘羲和’此擊絕大部分力道的女魃，此刻反倒沒什麽大礙，扭頭看向李平安，鳳目中多是焦急。
“你來這作甚？”
李平安隨手摸了一張新麵具戴上，快聲道：“快走，內天道想要你的災厄大道！這鬼東西已經吞了冥河老祖！”
人族前來支援的數名高手，已是朝‘羲和’發動攻勢。
‘羲和’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對著女魃張開右手。
女魃長發朝‘羲和’飛舞，此刻悶哼一聲，立刻就要燃燒本源、向前進攻。
但她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多餘動作。
空氣中憑空出現五根金色鎖鏈，將女魃的脖頸、手腕、腳踝同步纏繞，女魃體內僅存靈力瞬間被封，李平安也被金色鎖鏈逼退數步。
這是天道特有的封禁之力！
‘羲和’身影被數道流光轟碎，但下一瞬，她炸散的金光詭異地出現在女魃麵前，凝成了半隻巨獸之嘴，朝女魃張口吞來。
這一幕，與內天道吞冥河老祖何其相似！
隻是，冥河老祖當時是主動跳進去的，而現在女魃被鎖鏈束縛。
她扭頭看向再次奔來的李平安，口中急忙喊道：“快走……”
歲月流速突然變的無比緩慢。
李平安的視線邊緣出現了奇異的扭曲，他自身的動作也變成了慢動作。
在他麵前，天道無麵人詭異現身，動作如常地對著他做了個道揖。
李平安的慢動作恢複正常；
這方圓一丈之地的歲月流速恢複正常，外麵依舊是無比緩慢。
“陛下！”
無麵人傳遞出了無奈的情緒：
“請您莫要涉險，這是收回女魃那條災厄大道的良機。”
李平安問：“你的意思是，這其實也是你的算計？”
“隻是順其自然，”無麵人緩聲道，“貧道之所以現身，隻是因您遭受了危機，您若再向前一步，內天道就會將您與女魃一同吞噬。”
李平安突然問：“我與女魃一同進入內天道，有多大概率解決內天道與冥河老祖互相融合的難題？”
“就算有女魃相助，也不超過三成。”
無麵人低聲道：
“請您心係洪荒之未來，以護持更多生靈為本，莫輕易涉險。”
李平安向前踏出了一步。
無麵人似乎更加糾結：“這並不理智，您一貫是理智的。”
“生靈做事很多時候都隻是靠自身的衝動。”
李平安身周環繞起了滄月珠與落仙印，左手握住斬靈幡、右手抓住一把靈寶長槍，兩步走到了宛若雕塑的女魃身前。
他抬頭看向前方內天道化出的巨嘴，快聲說著：
“按截教的標準，三成的勝算已經很高了，不是嗎？
“那種無力感糟透了，我今天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個廢人，一隻傳聲筒，一台發放功德的機器。
“我領略了很多生死，卻沒辦法勘破生死。
“我知曉如何突破，卻找不到自己的時機去突破……我知道你在算計很多事，你的力量依舊在內天道之上，但你選擇不去壓製血海，而是任由內天道利用血海作惡，以促成那個秘地。
“這個謀劃很棒……但現在，我必須逼你作出抉擇。
“要麽讓我去搏那三成勝算，要麽你就出手，以我為引壓製內天道。
“盡管我這點籌碼對你來說應該可有可無。”
無麵人嗓音帶著幾分懇求：“陛下，請您遵從我的意見，您對天道和天庭都無比重要……現在，隻是死一批生靈，就能讓輪回之事提前定型，不出兩百年，天道將會極大增強。”
“抱歉，你的陛下可能還處在叛逆期的邊緣。
“如果你還選我當天帝，那這次就請按我的意誌行事。
“你或許已被內天道影響了。
“天道同誌。
“永遠不要漠視生靈，請務必牢記，你存在的基礎就是生靈的祈願與妄想。”
李平安輕輕吐氣。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他知道，他接下來的一擊將會很帥。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上輩子那句有點爛大街的口號，而此刻他突然明白了些許含義。
我命由我，不由天。
乒！
無麵人的身影連同周圍的‘慢放區’同時破碎。
女魃隻覺得眼前一閃，那個男人已擋在她身前，麵對著前方飛來的巨獸之吻，毫無猶豫、持槍前刺！
嗡！
巨嘴將兩道身影同時吞沒、立刻炸碎，讓衝過來的瑤池與幾名人族高手無從救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