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錦賢”的鬼哭狼嚎驚天動地,響徹大牢。


    等嚴文寬和嚴愉急三火四闖進來時,正見秦主恩手握匕首將“葉錦賢”一刀挑起來釘在牆上。幾十斤的手腳鐐,百多斤的大老爺們兒,就這樣被他像挑張棉門簾子一樣釘住,其臂力非常人可及。


    而他的左手正嚴嚴實實地把嚴恬的腦袋摁在自己肩頭。這動作乍一看實在太過曖昧。


    “咳咳咳咳……”饒是嚴文寬是個開明的父親,也受不了這個刺激。在確認“葉錦賢”死不了後,立刻就對著秦主恩咳了個驚天動地。


    嚴愉臉都綠了。


    不過這兩人一時誰都沒敢開口說話,隻因為秦主恩現下實在太過癲狂駭人,一張俊臉幾近扭曲,滿眼的狠厲猙獰。


    “葉錦賢”肩頭汩汩湧出的鮮血似乎取悅了他。秦主恩雙目赤紅,嘴角微微扯出個凜冽的笑來。不過嚴文寬的咳嗽聲到底還是把他給驚醒了。


    “好髒的東西!”他慢慢收了臉上的邪氣,皺著眉掏出塊帕子在右手裏團了兩下便扔到地上,左手卻依然按著嚴恬的頭不放。


    “太醃臢,別汙了眼。”這句話是說給嚴恬聽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就輕柔了幾分。


    隨後披風一抖,所有的血腥髒汙便被隔絕在了嚴恬的世界之外。秦主恩一路帶著嚴恬出了後堂。徒留身後肩插匕首哀嚎不止的“葉錦賢”,和目瞪口呆麵麵相覷的嚴家叔侄。


    ……


    “你一再說不能屈打成招,但我這脾氣……到底沒能忍住。可是給你闖了禍?”


    眾人回到花廳,秦主恩終於正常了過來。他望著嚴恬,忍不住一陣陣心虛。自己剛剛是被氣狠了,又犯了那氣極癲狂的毛病。這事兒嚴愉也是知道的。


    嚴愉當然見過他“發瘋”。不過可從來沒見過他在誰麵前這樣低聲下氣地認錯。今日有幸親眼得見!他覺得自己可能大限將至……


    嚴恬坐在書房的最下手,看著小珠給眾人上了茶。隨後不以為意地衝秦主恩粲然一笑:


    “秦大哥切莫如此說。像這等油奸嘴滑無賴混賬的犯人,若落到地方縣衙的大堂上,縣太爺莫不是不問青紅皂白,先打他一百殺威棒再說!


    “如今不打不罵,隻賞了他一刀,反倒是他得了便宜!今日多謝秦大哥替我出氣!嚴恬領情。”


    秦主恩的臉騰地就紅了,心裏不知為何忽然暖洋洋起來,若四月和風拂過,但卻抓不住這風的稍尾,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在自己的七竅心頭繞來繞去,卻癢得不行……


    屋內一時靜默,嚴愉抬頭左看右看,見他三叔正端了茶碗喝茶,於是等不及了,皺著眉開口問道:


    “先不說那些!我說大妹妹!就這?就這!你剛剛信誓旦旦地說能審出來‘葉錦賢’的真名實姓。可審了半天,就這?!”


    嚴文寬放下茶碗抬頭去看嚴恬,眼中反而多了幾笑意。


    父女二人對視一眼,立刻心有靈犀,相視一笑。


    “成了?”嚴文寬笑道。


    “差不多,起碼有八分。”嚴恬回答。


    隨後轉頭看了看一頭霧水的嚴愉和秦主恩。


    “誰說我要從他嘴裏直接問出實情的?此賊狡詐奸猾,即使動用重刑也未必能問出實話。我此次不過是為了證實一些推測罷了。”


    “什麽推測?”嚴愉十分好奇。


    “確定他‘初到葉家’之前,就知道我!李班頭這幾日遍訪洛州,都沒能找到這個假葉錦賢的蛛絲馬跡。這說明,他極有可能不是洛州本地人。可之前我去接惠娟時,他見到我,行為舉止卻又分明像以前就知道我的。”


    “你是洛州知府的千金,知道你並不奇怪。”嚴愉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洛州境內的人聽說過我倒有可能。可那賊子的表現,分明是覺得葉錦賢與我相熟。錢二蘆案之後,我確實稍得了點虛名。但也僅限洛州城內。而這個假葉錦賢卻似乎很是知道我的。


    “他能將葉錦賢模仿個十成十,二人以前定是認識。而他又知道我,覺得葉錦賢與我相熟……那便說明,真葉錦賢很有可能曾在他麵前提起過我。


    “靳惠娟與葉家結親之前,我從不認識葉家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葉錦賢在旁人麵前去聊一個毫無關聯之人,那也不太合常理。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時我和他有些關聯,而這個關聯便隻有靳惠娟了!妻子的好友是知府千金,似乎還是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這也恰恰說明,真葉錦賢在認識這個假貨時,起碼應該已經和靳氏定了親。如此時間線便確定了下來!


    “我之前問過葉家二老,葉錦賢之前雖然頗出去遊學過幾次,可真正於定親後出遊的,隻有成婚前兩個月親自去餘杭接他姑母那次。如此,地域線也確定了下來。


    “兩線交匯,範圍便可劃定。今年二月,從洛州去餘杭一線,必能查出這假葉錦賢的蛛絲馬跡!


    “今天的審問,我不過是將推測再拿去印證一番罷了。當然,靳惠娟那兒我也問過了,她確實從未在賊人麵前提起過我。


    “至於那賊說的一些無稽之談,便沒有細究的必要了。”


    嚴文寬捋髯而笑,衝女兒讚許地點了點頭。


    嚴愉再次覺得自己小看了這個堂妹,也再次深深惋惜嚴恬為什麽是個女孩兒。


    秦主恩的關注點卻是與眾不同一路跑偏。他覺得那個真葉錦賢其實死得不冤!這明擺著是他生前找人吹了個大牛!被未婚妻的好姐妹、知府千金仰慕,那是何等的威風榮耀!


    想著想著,他的後槽牙就忍不住開始咯咯作響。


    正在此時,李班頭跑了進來:“大小姐,您之前讓我尋的被葉家發賣的小廝寒煙,已經找到了?”


    “當真?”嚴恬忙迎上前去,雀躍之情溢於言表,“那太好了!之前我一直怕他已被滅口。故此才有今日這一審。可現如今,倒省了我們不少事!”


    嚴文寬也站起身走上前來:“說說,那小廝有何證詞?”


    “那個寒煙差點兒就被人牙子賣往北地。我以官府查案為由現已將他扣下。”李班頭邊說邊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我已仔細問過,寒煙說葉錦賢年初那趟出行確實是他跟著去的。可出了洛城,在三百裏外的兆慶他突然水土不服生了病。他們家公子就把他安置在一個小客棧裏,留了點銀子,自己走了。


    “以後的事他不太知道,直到十來天後他們公子從餘杭接了姑太太回來,他才也跟著一起回家。


    “不過事後葉錦賢似乎說過一嘴,當時他是在兆慶的伢行裏又雇了個隨從,一路上伺候著他去的餘杭。回到兆慶二人契結,也就散了。”


    “就是這個了!兆慶的伢行!範圍幾乎劃定。”嚴恬愈加興奮,隨即轉頭看向秦主恩,“為節省這一來一回的時間,最好兆慶那裏能有個耳目。秦大哥遊曆江湖人脈廣泛,不知在那兒可有得用之人?”


    問他這個徒子徒孫遍天下的丐幫九袋長老有沒有可用之人?那簡直是在問南仙翁長不長壽的一樣!


    傲嬌的秦長老大手一揮,當即發動起這天下第一大幫中從洛州到兆慶的所有乞丐。


    果然不出兩日便有了回信。那假葉錦賢的真名原叫魯大金。且連他的老婆孩子都一並帶來了洛州城。


    當魯大金看著自己的醜婆娘拖著一雙甩著鼻涕瘦骨伶仃的兒女,哭哭啼啼地站在自己麵前時,左肩那道貫穿的刀傷頓時疼得痛不欲生。


    老底兒已然被掀,魯大金是個聰明人,為免皮肉之苦,自然不再抵賴。嚴文寬幾下便審了個明白。


    葉錦賢那次去餘杭接姑母,途中因小廝寒煙生病,他確實去了兆慶當地的一家牙行臨時雇了個隨從,便是魯大金。


    魯大金父親早逝,母親是洛州人。他從小頭腦就極為靈光,父親在世時家境尚可時,也曾念過幾天書。


    當日被葉錦賢選中,二人言談幾句竟甚是投契。再加上此人擅會小意奉承,又是半個老鄉,引得葉錦賢簡直拿他當了知已,生平喜好學業誌向無話不談。


    又知道他以前也曾讀過書,葉大少爺好為人師的毛病當即就犯了,一路上竟認真教起這廝學問來。


    也是魯大金天資聰穎,而那葉大少的學問實在臭不可聞。一個真敢教,一個真敢學。來回路上這二十多天裏,葉大少爺肚子裏那點兒少得可憐的墨水竟就真被魯大金掏得差不多了。


    不過這魯大金雖然腦子好使,可平日裏卻是個饞懶奸滑不事生產的,隻靠打些零工貼補家用。轉眼間年關將近,家裏卻揭不開鍋了。婆娘一哭二鬧,兩個孩張著嘴鬧著要吃食。他看著心煩,一跺腳便出了家門。想著去投靠年初那位欣賞他的葉大官人,好歹混口飯吃。


    誰知按葉大少爺之前說的地址尋進城來時,卻發現舊主已死。他當場懊惱得無以複加,可是惱到一半,卻突然靈光乍現,一個大膽的想法就蹦了出來……


    ……


    兒子得而複失,葉家二老哪裏受得了這般折騰,一下子雙雙病倒。好在兒媳靳氏懷了身孕,多少是個安慰。


    為了保住兒子的骨血,葉家二老自然不會苛代寡居的兒媳。靳氏也算有了依靠。


    此案已結,嚴恬自然也不用再請靳惠娟來給她繡什麽嫁衣。


    不過,嚴文寬倒似乎像是被提了個醒,這兩天除了忙著過年,還開始滿世界地找起繡娘來,又真派人認真去籌備起嫁妝,一心隻等著妻家內侄田雙全的到來。


    嚴恬表示,她現在已經不想出家了,她現在想乘風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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