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濕冷而清新。


    渾渾噩噩裏醒轉過來,齊保國在榻上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意識還未回攏,手便被人握住。


    他睜開眼,視野模糊到清晰,床邊坐著的,是陪自己走過三十多年的妻子。


    “城上如何了?”


    “敵軍今日在關外叫罵一陣就退走了。”婦人握著丈夫的手,心疼的流了下眼淚,“那三位將軍的頭顱,齊威已命人拿去安葬了。夫君莫要擔憂城防,三個孩兒還是能將城頭守住的。”


    “嗯。”


    齊保國拍拍妻子的手背,他靠著床頭,喝了幾口湯水,便要下床,讓老妻為他披甲,始終是不放心三個兒子的。


    尤其齊宣和齊幼虎,性子剛烈,因為放西戎人入關,與他已有了間隙,再背著做出什麽事來,那齊家就全毀了。


    他穿戴好甲胄,說了一些讓妻子安心的話,徑直穿過庭院去往府門,然而,才到庭院中間,齊保國忽然停下步子。


    緩緩偏過頭,目光望向右側正中的祠堂,那裏供奉的都是齊家幾代戰死的父輩和兄弟,他慢慢挪著腳步過去。


    吱~~


    門扇拖著陳舊的呻吟朝裏推開,黃綢為簾懸掛兩側梁木垂下,正中首位的牆麵一張碩大的表框懸掛,裏麵沒有任何圖畫,隻寫有短短幾豎字:


    ——山河家國,齊家先烈以身守之,兒孫後繼。


    這是齊家幾代人遵守的家訓,延續至今,也從未出過差錯,隻是到了今日,齊保國看著這些字,他忽然有些無法直視了。


    家訓之下。


    更是十多尊靈位並列,從最開始的齊家先祖,到的齊保國戰死的大哥、二哥都在上麵。


    他點燃一炷香,捧在手中朝著這些靈位躬身拜了三拜,插進香爐後,他看到香爐後方,一個檀木方盒,猶豫了一下,他將木盒打開,裏麵是一張素帛。


    那是阿爺齊修寫給他父親齊懷民的家書。


    以前,他看過一次,後來就放在這裏多年,如今不知為何,他想打開再看一次。


    父親書,予吾兒懷民。


    “離家多日,家中尚安?,吾兒尚幼擔起家中事務,父心中有愧,然家國安危、百姓危亡,為父身為守將不能不顧,望吾兒將來也有此念。


    西戎蠻夷攻城數日,悍不畏死,城上每日都有兵卒永倒下,廝殺之慘烈,為父期盼吾兒,乃至兒孫們都不用觸碰,望戰事能在為父這一輩結束。


    吾收到此信,為父或許已去,吾兒不用難過,為父鎮守邊關而亡,死得其所,為身後城池、鄉間的百姓身死而無憾,你隻需好生奉養母親,照顧家中兄弟姊妹。


    若吾兒想我,可來邊關,朝城上看上一眼,為父及眾兄弟的魂魄仍守在上麵。”


    最後落筆:齊修。


    長香嫋繞青煙,徐徐飄過齊保國,他緩緩將素帛重新疊好,不自覺間,他雙手竟有些顫抖,好似這素帛有千斤之重。


    重新從屋裏出來,齊保國深吸了一口氣,站了片刻,平複心緒後,他才舉步離開庭院,出了府邸,翻身上馬,帶著心腹親衛趕往東麵城牆。


    三個兒子此時也都披甲持矛,指揮兵將加固城防,搬運擂木,他這才放下心來。


    “叛軍眼下可有什麽動靜?”


    齊保國招來大兒子齊威,走到牆垛後麵,望著城關外詢問了一番情況。視線之中,偶爾有幾匹斥候在原野上跑動,或站在山崗朝這邊瞭望,書寫地勢、城防兵力等等,這邊也有斥候衝過去,兩邊隨即在林間、原野展開斥候戰。


    “回父親,叛軍除了在製造攻城器械,沒有任何其他動作,想必接下來,必然是攻城了。”齊威從懷裏將最近送到關內的信息一並交給齊保國。


    他將幾張紙條翻看,對照一下時辰,便交給副將收起來,“傳令下去,征調關裏的青壯,幫忙加固城牆,修補守城器械!”


    一般來說不到萬不得已時,是不會動員百姓協防城牆,齊威想要勸住,可見父親臉色嚴肅,隻能將話語咽了回去。


    不久之後,消息發出,關隘定居的百姓,不少青壯被抽調城頭,戰戰兢兢地幫著兵將做事。見到此景的齊宣、齊幼虎朝父親的位置匆匆趕來。


    幼子齊幼虎語氣也越發不善:“爹,你這是做甚?要是叛軍忽然攻城,這些百姓來不及撤下去,會死很多人!”


    “他們不會攻城,至少今日不會。”齊保國回過頭,眼神淩厲:“現在城防極需勞力,若不抓緊加強防禦,此關如何守得住!”


    咚!


    咚!


    話語落下的時候,遠方已有戰鼓聲傳來,城頭上忙碌的青壯、士兵、齊家父子三人也都一一偏頭望向關外。


    寫有‘西涼’的黑色旌旗獵獵飛舞,萬人分成五個軍陣,伴隨鼓點的聲音緩緩朝城牆推進過來。


    “攻城了!”


    “叛軍要攻城了!”齊幼虎大聲嘶喊,他在城頭奔跑起來,揮舞手臂:“城中百姓速速下城牆躲避!”


    齊保國站在原地,表情愣愣的望著外麵。


    “真的就攻城了?”


    他視野之中,城關外的原野上,五個兩千人的軍陣浩浩蕩蕩占據數裏之地,朝這邊蔓延而來,每個軍陣左右都有幾十上百不等的輕騎或斥候,在兩翼山林、田野間飛奔。


    密集的陣型之中,是一架架雲梯在人手中抬著,正中還有一架巨木做的攻城錘,被數十人推著前行。


    關羽闔目撫須,坐在馬背上,記憶裏,他攻打樊城、敗亡麥城才不久,沒想到再次睜眼,竟又率兵攻城了。


    “二哥,你想什麽?”張飛少見的沒有急躁嚷著立刻攻打,“在想前世仿若夢一般?還是現在是夢?”


    關羽閉著眼睛,臉上卻是泛起笑容,“都有,隻要跟兄弟在一起,羽倒是希望這場夢能更長一點。”


    “嘿嘿。”張飛跟著笑起來,他拉著韁繩,重重點下頭:“俺也一樣!”


    “不過若能與兄弟重來一次,倒要好好再活一番。”關羽在戰馬上睜開眼,望向漸近的城關,“能和這世道的英雄交手,嗬嗬,關某心裏也是高興!”


    “二哥說的,我心裏也是這般想的,不過這城關的齊家可不算英雄……嗯?”張飛豪邁地揚了一下蛇矛,濃眉忽然皺起,揚開的蛇矛指向南麵,“二哥,南麵有騎兵過來,應該是定安城的援兵……嘶,領頭的那人衣甲好生熟悉!”


    話語落下,關羽也偏頭望向張飛所指的方向,塵煙四起,一群騎兵推進猶如海潮洶湧,三千之數放在哪裏都是讓不敢小覦的存在,像是潮水湧起的一波波巨浪。


    待近的時候,張飛看到為首兩人,其中一人金冠束發,獸麵吞頭連環鎧,坐下一匹紅馬時,張飛聲音的拔高:“三姓家奴也來了!”


    關羽猛地下壓青龍刀,鳳目微眯:“翼德不可莽撞!”


    “二哥,是呂布那廝,他身旁那白甲之人好似子龍……等等,是馬孟起,當年我與廝殺過幾場!”


    張飛激動的促馬就要過去,可那邊奔襲而來的騎兵並未過來,而是直撲延塘關下,上麵的兵將一個個頓時如臨大敵。


    還未等齊保國發出命令,轟隆隆踩踏蹄聲的騎兵群落延著關隘飛奔,手中拋出什麽東西,雨落般丟在城牆下麵。


    呂布的聲音嘶吼起來。


    “關上的人聽著,爾等放入容州的蠻夷,皆殺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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