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纖細的雨線連接天地,無數躲避兵災的百姓坐在街邊簷下,神色惶恐的看著雨水落下。


    雨水、淤泥混雜在地麵坑窪,行人、馬車匆匆而過,戴著鬥笠,身穿粗布衣裳的魁梧男子走進附近一家客棧,裏麵沒有往日那麽多人,稀稀拉拉一兩桌客人,店家掌櫃見到漢子進來,連忙讓夥計過來招待。


    點了一些飯菜後,漢子在就近空桌坐下。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啦的雨聲裏,幾個孩童拿著木條當做兵器從客棧門口跑過,嬉戲打鬧:“打燕軍……打敗燕軍了。”


    隨後被夥計揮舞抹布驅趕離開。


    客棧裏,吃飯的兩桌客人,隱隱約約的說話。


    “九萬人……打成這樣……”


    “可不是……他們哪是打仗,分明就是去送命。”


    “老子都能當將軍,送命誰不會!”


    鹿陽乃中原都城,上百萬的人口,戰敗的消息傳開,到處都能聽到這樣的市井言論,大部分人心裏是忐忑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正從北麵壓過來,讓他們難以喘息。


    但也有一部分並不太相信這是真實的消息,畢竟官府、朝廷都沒發布公文說辭。


    之前,聚集酒樓、茶廝大放厥詞的學士、豪紳、書生,在消息傳來的兩天後,仿佛被人重重扇了一個耳光,聲音都消弭下來。


    但隨之戰敗消息變得詳細後,另有聲音傳出,與之前不同的是,依舊保持樂觀。


    “……王隆恩兄弟俱酒囊飯袋,天黑跑到外麵結陣,被騎兵衝殺,是他們活該。”


    “二人都是沙場宿將,怎能如此判斷錯誤?不過,還好九萬兵馬戰敗,未傷根本,鹿陽城外仍有三十一萬兵馬!”


    “西北的齊梁二國常年與蠻夷打仗,騎兵該不輸燕國賊子!”


    對於這樣的言論,官府並沒有製止,任由其在城中發酵,也確實有些作用,不僅讓民心安穩了許多,也讓許多城中百姓與朝廷同仇敵愾。


    同時,官府借機宣傳燕人的殘暴,虐待戰敗俘虜和屍體,以及宣揚廣甫屠城……


    不過在這一過程裏,隨著之前堅壁清野的策略,鹿陽城外的糧食盡入官倉,又要供應三十一萬大軍每日所需,官倉收緊糧食,民間糧、菜的價格逐漸攀升。


    隻是眼下看似還算平穩,但府衙中負責市井的監當,心裏已經開始擔心,若是戰事拖上兩三個月,城中百姓恐怕將無糧可食,就算有……也買不起了。


    此時,客棧內,鬥笠漢子吃了一會兒東西,便讓夥計再做一份,讓他打包拿走,出了客棧便直接沿來時的路返回,穿過兩條街巷,來到一間小院外,縱身一躍,踩了下牆頭,便到了裏麵庭院。


    小院並不大,聽到動靜,有人微微開門露出一道縫隙,朝外看了一眼,隨即將門完全打開,讓男子進來。


    “都過來吃東西。”


    “裴統領,外麵怎麽樣了?”過來的是四個繡衣司的高手,都是裴旻一手調教出來的。床榻上,還躺著一個,腰肋、腹部都有傷勢,最近城中對繡衣司的清查越來越嚴,在前幾日行刺裏,被埋伏的潛龍府一個高手打傷。


    裴旻摘下鬥笠,拿了一塊饅頭掰成兩半,遞給床上躺著的手下,另一半放到嘴邊咬了口,坐到床邊。


    “消息確定了,夏王的騎兵確實在臨丘一帶擊潰九萬魏國兵馬。”


    “打的好!”吃飯的四人,忍不住喝彩。就連床上躺著的傷者也咧嘴笑了笑。


    “繡衣司一共過來十人,現在就剩你們五個,如今夏王已在城外與魏軍大戰,我們也不用再刺殺了,暫時潛伏起來,先保住性命。”


    裴旻不是尋常江湖人那般簡單,他曾也做過將軍,會審時度勢,夏王兵馬就在幾百裏外,那邊也有繡衣司和軍中斥候,已經用不上他了,何況就算有重要的消息,也無法傳遞出去,還會白白累及手下性命。


    “大夥這段時日就留在院裏,咱們輪換交替出去購買食物,下次出門,記得多買一些,估摸城中的食物很快就要漲價了。”


    “也要注意潛龍府的人,應該還在暗中盯梢。尤其小心前幾日那個高手。”


    裴旻叮囑的話,確實沒有錯,此時的城中街巷,多了一些目光四移,留意周遭行人的身影,蕭摩逅坐在一家茶廝二樓,慢條斯理的喝茶,有些出神的看著雨中過往的行人。


    原以為進入潛龍府,依靠自身本事,學著當年師父那樣,一步步走上朝堂,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本事,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在潛龍府眾高手中脫穎而出,受到府主的賞識。


    但還沒高興多久,城外九萬軍隊戰敗的消息傳來,將心裏的喜悅洗刷的幹幹淨淨。


    四十萬大軍,不僅不退,還不要命的殺過去,簡直就是一頭歇斯底裏的猛獸。


    蕭摩逅心裏泛起了一絲絲恐懼。


    ‘希望這一戰,這家夥能被魏軍圍殺……別讓他再活著了!’


    他目光抬起來,看向樓外遠方巍峨的皇城,在那裏,朝堂上顯得冷靜的皇帝,在退朝之後,屏退了左右,將書房內打砸一通,大發雷霆。


    “不會抓準戰機……判斷失誤……朕怎麽就讓你們做兩州都督統領大軍!”


    “朕的九萬人……不是九萬頭畜生!”


    “兩個該死的廢物,幸虧爾等戰死,否則朕必拿你倆人頭謝罪三軍將士!”


    許久,他恍如沒事一般從房裏出來,擺駕懷光殿,他要在這裏召見了吳越兩國的主將,還有隨、慶二州將領,以及皇叔趙廣師,商議出兵一切事宜。


    大殿之中,還有齊、梁兩國的信使,他們是在昨日抵達的鹿陽。眼下,眾人約定了軍隊合圍的時日,信使返回陽州西北麵。


    ……


    六月最後的一天。


    一支支騎兵方陣整齊,隊列安靜肅殺,周圍是一群被繳去兵器,剝了甲胄的魏國士兵,他們耷拉著腦袋跟著騎兵緩緩前行。


    他們去往的方向,正是燕軍駐紮的廣甫城。


    九萬兵馬,眼下隻剩八千多人被接受,成了俘虜,大多數魏兵被殺的屍橫遍野,隻有小部分逃進了附近丘陵當中。


    往後的命運如何,這八千多名俘虜不敢往後細想。


    軍隊還在返程的途中,從縣衙出來的蘇辰,一身戎裝騎在馬背上,去往城外迎接,凱旋的諸將。


    經過的長街,某棟建築之上,一對視線望向下方。


    長龍的隊伍正經過這裏,旌旗林立,甲士開道,泛起猙獰的鐵鏽氣息,路上百姓、行人畏懼的退往街邊,低下頭顱。


    下午的陽光裏,街道、屋簷還掛著昨日下過的雨水,長街上方,瓦片嘩嘩聲響,行進的隊伍當中,高大的巨漢微微偏頭,餘光之中,一道身影衝出了屋頂,躍了起來,一抹寒光自手中劃過長長的軌跡。


    一把長矛照著馬背上的身影刺了過去——


    下一刻,矛身直接被人抓住。


    那黑色戰馬旁邊,是全身鐵甲的李玄霸,他單手握住長矛,輕描淡寫的一掰,矛頭下方的柄杆‘啪’的斷裂,隨即一甩手,將那刺客甩到地上,滾出幾圈。


    蘇辰偏頭看了一眼,聲音冰冷且冷漠:“處死。”


    聽到命令,周圍幾個將對方壓製的甲士紛紛動手,數柄長戟刺破他胸腔、肚皮。


    這已經是第七次刺殺了。


    “……記得駐紮此間的時候,還沒有潛龍府的密探,最近怎麽出現的越來越頻繁。”蘇辰在馬背上朝身旁的典韋說起這件事,讓他有些惱火。


    “城門都是嚴加把守,城中百姓基本被禁足城裏,也禁止外麵的人入城,不可能是城門進來!”


    典韋搖了搖頭,做為中護軍,最近頻繁的刺殺,也讓他感到頗為煩躁,這些人武功是有的,但也高不到哪裏去,可像蒼蟲般不時撲過來。


    “地道!”


    看著周圍街邊一道道垂下頭的身影,蘇辰眯起眼簾,叫來吳子勳,“帶士兵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搜查,先從靠近城牆的一切建築查起,發現有類似密道的入口,將口子守起來,出來一個殺一個!”


    “是!”


    吳子勳領命轉身飛奔離開,行進的隊伍漸漸出了城門,遠遠的,視野間,已有騎兵先行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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