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壤大梁西都北麵,山勢延綿,五月的天氣多變,又下起了蒙蒙細雨。


    鉛青的雨幕裏,很少能看到人影出沒,一騎自南麵過來,快馬入林,隨後躲開梁國斥候監視的範圍,轉道又向東麵過去,隨後與暗哨接洽,被領著來到西路軍駐紮的壺瓶口。


    這裏屬於古幽河上遊的一條水道分支形成的外河道,因為形狀像壺瓶而得名。


    聽到東路軍已破太康,準備北上大梁西都,軍營中氣氛頓時變得熱鬧。


    由南麵過來的快馬隨後被關羽、夏侯淵召見,張飛、李玄霸、夏侯惇、張郃、秦瓊、尉遲恭等將也位列帳內。


    十來萬人不可能駐紮一處,鐵佛的騎兵在東麵十裏左右的山腳紮營,而此處是青州兵的營地,益州軍因為水土不服的緣故,跟關羽過來的六千人也一起駐紮此間。


    帥帳內,眾將安坐,聽完這名令騎傳達蘇辰帶來的消息,關羽是第一個露出笑容的,他撫須說了句:“正該如此!”


    他身後的長子關平也咧嘴笑起來。


    “二哥,你們笑甚呢?”張飛瞪圓虎目,見關羽還不說,急的站起身,捏緊拳頭憑空揮了一下,“你真要急死我了,信不信回去俺找到大哥!”


    “張翼德!”


    夏侯淵對這女婿,又愛又恨,愛是因為對方怎麽說也是世之虎將,恨在搶走他另一位族兄的女兒,也就是他的侄女,從小養大,跟自己女兒沒啥區別,說搶走就搶走,當時他差點就想孤身一人南下去徐州將女兒再搶回來。


    再看麵前的張飛,不由哼了一聲:“你二哥當年水淹七軍那般威風的事,伱不是不知道吧?這事兒,他熟的很!”


    “哈哈哈,原來如此,俺差點就想到了。”張飛興奮的一拳砸在手心,“如此這回,俺也能跟二哥再來一次水淹七軍?”


    “還有我們!”秦瓊、尉遲恭跟著說道,李玄霸有些迷糊的跟著點頭,大抵還在想什麽樣的水能淹沒七軍。


    帳中就剩曹魏那邊的將領如張郃、徐晃、樂進、夏侯惇沒說話,惹得張飛有些不快,“你們咋不說話?”


    “水淹七軍淹的是我曹魏兵馬,我們跟著起什麽哄!”徐晃沒什麽好氣的瞥他一眼。


    張郃也附和一句:“下回,咱們說火燒夷陵?”


    “火燒夷陵?那是啥?”張飛沒反應過來回頭看向二哥,關羽、關平眼裏也蘊著疑惑,初唐那邊的將領幹咳一聲,秦瓊抬手放在嘴邊,朝關羽小聲道:“劉皇叔為君侯和張將軍報仇,在夷陵被東吳陸遜一把火燒了。”


    火燒連營這事兒,關張兩人知道的,也聽劉備、諸葛亮、趙雲說過,不過這種戰敗的事,並不光彩,所以說的不是很詳細,沒有具體提到地點。


    眼下聽到,張飛倒也沒有向曹魏那邊的幾員將領吵吵嚷嚷,而是雙手環抱胸前,一屁股坐回位置。


    “下回讓陛下把東吳狗賊都弄來,俺要一矛戳死他們,以解心頭之恨!”


    曹魏那邊的將領中,徐晃、樂進齊點頭,“同意!”


    聽到說起東吳,關羽將臉偏開,撫過美髯,也忍不住罵上一句:“鼠輩。”


    帳裏將東吳數落、叫罵一陣,隨後瞬間安靜下來,眾人重新說起蘇辰帶來的命令,關羽對此計,沒什麽抗拒,甚至深得他心,目光掃過帳中諸將,手掌按在桌麵:“兵凶戰危,有計好過無計,諸位既然沒有異議,關某便下令,調遣諸將!”


    他說話簡短,眾人齊齊拱手:“但請君侯(主帥)下令!”


    關羽不管是在漢末,還是唐朝的將領中,威信其實都高,尤其都督荊州之後,統兵之能顯露出來,此次攻伐西北,將軍中大小事務安排的井井有條也是讓眾人信服。


    “先探河道深淺,丈量河麵寬度,再將地勢較低的河堤壘高一些,以免到時河水倒灌我軍。其二,一邊搜索可絕水之處,一邊打造築堤攔水之物;其三,打造小舟!必須在七日內完成!”


    “喏!”


    眾將欣然應諾,不過秦瓊補充一句:“那屯駐南麵的梁國軍隊,堅守山坳,把持各條要道,不容易攻陷,不妨……再上一出,引蛇出洞?”


    眾人都是久經沙場,秦瓊這麽一說,關羽撫須闔眼,讚許的點了點頭。


    夏侯淵也笑起來:“嗬嗬,他們聽到我等攔水決堤,必然率軍阻止,既然出來了,那就沒理由放他們回去!”


    這段時間從梁國來的宗室將領拓跋昭日,沿用了之前的戰術,官道各處大山,利用狹窄陡峭的地形,將南下的關羽等人擋住,弄的眾人憋屈,此時聽到利用絕水引對方出來,一個個臉上都已經凶狠地笑了出來:“吃定他們了!”


    北麵多山,不像南麵還有許多城池和平坦的大道,這裏山道難行,跟土生土長的梁國人相比,明顯處於劣勢。


    而梁國西都更是三麵環山,西靠古幽河,有著天然的防禦優勢,唯獨地勢較低,一旦決堤蓄水,衝擊過去,後果不堪設想,拓跋昭日那邊聽到消息,必然會來阻止,這算得上陽謀了。


    隨著時間推移,西路軍不再攻打南麵,最多就是派出張飛過去叫罵幾句,便沒有任何動靜,這不尋常的動作,反而讓駐紮在天柱山、狼牙山一帶的拓跋昭日所部感到不安。


    過了三日,接連幾天的蒙蒙細雨停歇下來,山麓間是一片泥濘潮濕,梁軍的斥候不斷查探中,意外發現有不少夏國士卒沒帶任何兵器,甚至還有光著腳來往於古幽河岸,有時還會用挑擔、驢車弄來許多泥土固防河岸。


    這條消息迅速傳回天柱山這邊的梁國軍營,接到消息的拓跋昭日臉上露出疑惑,但隨後便招來各軍將領聚集大帳。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給咱們修河堤不成?”


    皮氈縫製的大帳裏,燒起的炭火驅除了帳內幾日雨天的濕氣,往利吹山做為跋涉軍大都統之一,在聽完匯報的消息,笑起來:“別說軍糧不夠,要在河裏捕魚,別被河裏的水鬼拖下去淹死了。”


    帳中除了他外,還有伏山軍大都統之一細封古埋,梁國正軍副都統拓跋則鴆,隨著往利吹山說話,他們也在下麵竊竊私語。


    對於這件事,他們也沒鬧明白,夏國將領不攻打他們,跑去修河做什麽?


    名叫野辭巍名的參軍,開口說道:“他們會不會要絕河道,蓄洪水?”


    正小聲說笑的幾人頓時停下聲音,他們雖說看過中原的兵書,但上麵的計策頗多,看得腦仁疼,也不能完全記住,但眼下被這名參軍一提醒,頓時反應過來。


    “如果是這樣,那就麻煩了。”


    拓跋昭日看著眾人,他麵上神色變幻,“夏國軍隊一旦決了上遊的水,一旦下起暴雨,山洪伴著河水……”目光隨即落到地圖上,眸子陡然縮緊,一拍桌麵,站起身來:“糟了,西都!他們要用水淹了西都!”


    他第一時間說了出來,下方幾人的神色也都變了。


    “如果是那樣……那就必須阻止他們!”


    “會不會有詐?”


    “剛下過小雨,不可能再有暴雨落下來。”


    “此時五月節氣,會不會有暴雨,你我都說不準!”


    野辭巍名敲擊著膝蓋:“萬一有呢?”


    拓跋昭日對此點了點頭,不管帳內其他將領什麽心思,他都不敢在這事上去賭,不過別看他時常與拓跋宗厥對著幹,像個孩童一般不成熟,其實他心思細密。


    “參軍說的得有理,此事我等必須要往最壞處打算,萬一夏國軍隊真決堤,又遇到暴雨天氣,那西都就保不住了,別說百姓、軍隊保不住,連陛下都有可能遭受洪水之災。


    但還是要小心夏國將領是為了引我們出去故意設下的埋伏,所以隻需派一將領兵前往阻止,其餘將軍駐守山腳,以免被夏國趁虛而入!”


    眾人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紛紛起身拱手。


    “是!”


    ……


    當日下午,天柱山這邊兵馬調動,往利山吹率五千跋涉軍,悄然出營,他麾下這支騎兵能翻山越嶺作戰,此次去阻止夏國築堤的任務,非他莫屬。


    斥候帶著探來的消息返回壺品口。


    張飛、秦瓊哈哈大笑著,跟眾人拱了拱手,全身著甲翻身上了各自的戰馬,提著兵器前往虎步營前麵。


    “二哥,等俺好消息。”


    “諸位,我與張將軍先立去一功!”秦瓊在馬背上,持著馬槊大笑道。


    不久之後,壺瓶口軍營動了起來,漸至傍晚時,兩千虎步營、兩千唐軍士卒集合完畢,在營中篝火的照耀下,跟隨兩位將領,悄然出營,前往預定的設伏地點。


    “諸位,我們也該準備了,明日繼續築堤。”


    篝火熊熊,軍營呈出一片肅殺,所有人都在沉默地聽著帳前穿著綠袍,撫須的關羽說話。


    ……


    同樣的夜色,南方的蘇辰所在的東路軍已經殺氣衝天。


    鐵牙的西戎屍逐部騎兵,已在北上的道路、山間展開掃蕩,搜出了不少藏在山中的梁國牧民,無一例外都被西戎騎兵就地殺死在山中,對他們而言,大可汗的命令讓他們掃蕩,這些牧民自然也要‘掃’幹淨的。


    而在北上的主力幽燕軍裏,蘇辰給張翼下達的命令,便是趕製舟船,行軍慢一點也無所謂,等到了梁國西都地界,必須要三百艘小舟。


    又過了一日,距離梁國還有兩百多裏時,蘇辰這邊也收到了西路軍的回信,看完後,便讓項羽、呂布等將傳閱。


    “哈哈,聽太尉說,今夜會有暴雨,咱們得尋山丘駐紮,看看當年水淹下邳是何場麵!”李靖撫須笑著說道。


    呂布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糾正一句:“是大梁!”


    ……


    是夜,梁國西都。


    皇宮燈火暖黃,靜悄悄的夜裏,拓跋魁忽然從龍床上驚醒過來,睡在一旁的皇後,連忙起身照看,“陛下,你怎麽了?”


    夜裏微涼皇後裸著白皙的雙臂,取了一件單衣,為拓跋魁披上,後者坐在床邊,睜著眼睛看著不遠的銅雀燭台。


    “朕……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自己,還有你……還有母後都泡在冰涼的水裏。”他聲音沙啞地說著。


    “陛下這是日夜操勞,心裏可能因為皇叔的事多想了,臣妾記得有人說,夢見水其實是好兆頭,要發嘛。”


    “嗬嗬。”


    拓跋魁愣了一會兒,握住輕輕拍打他手背的手,朝妻子笑了笑:“這麽說,朕能打退夏國軍隊?”


    “臣妾相信梁國上下齊心,一定能打贏。”


    女人柔聲說了一句,忽然偏過頭,望向寢殿門扇外麵,“咦,好像下大雨了。”


    裸露的腳踝係著紅繩,踩在羊毛毯上,走到窗邊將窗簾打開,帶著涼意的水汽撲了進來,雨聲嘩嘩在外麵落了下來。


    大雨連接天地,加上深夜的黑暗,幾乎不能視物。


    遠去五百多裏的古幽河上遊,一撥兵馬正冒雨前行,而在他們前方的一座矮林子裏,黑暗中,豹頭環眼的漢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娘的,可算等到他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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