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時節,躥得快的蘆葦抽出了花穗,褐絨上沾滿水珠,一片潮沑。


    外頭喊喝不斷,葦叢中避雨的水鳥顫顫身子,抽伸翅膀,飛出蕩口。


    開闊的水麵上漁船犬牙交錯,層層疊疊,宛若長出一層細密魚鱗。


    十七艘五丈以上的闊肚方舟收攏風帆,停靠進荒港,船身輕輕搖晃。


    連敬業讓人攙扶著上到甲板,抬頭望向桅杆上指揮船隊的老頭。


    “老宋頭,能抽調的全抽過來了嗎?”


    滿口爛牙的黝黑老頭從那桅杆上跳下:“連爺,按您的吩咐,能調的全調過來了!一艘不落!”


    後上船的呼延世經掃過一圈:“有沒有能擠一擠的,再騰兩艘船出來?我怎麽一艘大船沒見著?金全勝,金得泰兩艘我記得不是在港裏嗎?”


    “僉事大人,您不了解我嘛,哪次不是一下給您辦妥?當真是擠不出來,陸上好幾個倉給水淹了,船貨隻能暫時放船上。


    大船是有,金全勝,金得泰那兩艘船也在,隻您說要去救人,按我說,大船不如小船好使!


    僉事大人,連爺,您二人別瞧洪水漫得廣,深度實則也就那麽點,黑水河哪能走,哪不能走,小老兒我門清,陸上不一樣啊!誰知道底下有沒有石頭,按洪水水深,大船基本是貼地走,很容易碰底,一碰底全完!不好走,不好用!”


    連敬業搖頭:“那也得叫過來!沒倉卸,全卸到沙河山上來,實在不行找個高地堆一堆,派人看著,再用油布罩上!”


    老宋頭聽得頭皮發癢,伸手抓了抓,不知道連敬業為啥要做到如此地步。


    讓人刀架脖子上了?


    見老宋頭沒嚴肅起來,連敬業道:“老宋頭你給給我聽好了,你這調船的事小,關係的可是我連敬業的腦袋!萬不能馬虎!”


    老宋頭恍然。


    真讓人刀架脖子上了!


    一身傷,給人打的?


    “僉事大人放心,連爺放心,我馬上再跑一趟。”


    “嗯,盡快!”


    “速去速回!幹得好,後邊少不了賞!”


    呼延世經掏出一個錢袋,扔到老宋頭手裏。


    “好嘞!”


    老宋頭手一掂,知曉足有七八兩的銀錢,眉開眼笑,不敢耽擱,叫上兩個年輕力壯的船夫載自己離開。


    “走,去別處看看。”


    “我記得有幾艘漁船……”


    沙河山下,連敬業,呼延世經等高層拖著傷軀到處發號施令,調集船隊。


    越來越多的船隊往沙河山下靠來。


    沙河山上府邸靜室內,梁渠接連吞下二枚寶植,攏共獲得三千四百一十七點水澤精華,全部投入到融合度上。


    融合度上漲加之寶植本身能量,梁渠體內氣息節節攀升,蕩漾開的威勢吹得靜室內燭火搖曳。


    玉枕關搖搖欲墜,生出細密裂痕,終是頂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氣血浪潮。


    轟!


    剛猛氣勢自周身奔騰,蠟燭當場閃滅,整個靜室陷入漆黑。


    梁渠如同盛夏昏睡之時猛抽一口薄荷,強烈的清涼感沿著後腦蔓延,進而傳遞到脊椎骨,湧向四肢百骸。


    玉枕關是“神”的中心,意與此竅相聯,即意與神合,自能“意定神旺”!


    先前生死搏殺的疲憊感與氣血虧損一掃而空,腦海內肥鯰魚等獸精神鏈接比例大幅下降。


    除此以外,更有一股奇妙的聯係從尾閭關,夾脊關蔓延生出,三竅互相關聯,成為整體,又與上中下三丹田引發共鳴!


    《萬勝抱元》,《降龍伏虎金剛經》行氣路線再度變化,於體內交織聯結,相輔相成又不互相幹擾。


    “勁”,“勢”,“神”相合!


    “意”,“形”,“力”相匯!


    六者齊聚,擴延於外,衛護形體,一縷縷縹緲罡氣彌散而出。


    黑暗之中,金鐵高鳴!


    ……


    方舟上。


    衛紹低頭展望地圖,發現沙河幫距離他的位置極遠,眉頭緊蹙。


    與梁渠相同,衛紹同樣需要船隻組建船隊,鬱大易自然指出一條相同道路——沙河幫。


    但知曉梁渠比自己快近五個時辰的衛紹陷入兩難境地。


    按如今速度,等他趕到時,梁渠必然離開。


    若是對方沒借到船,那好說,梁渠借不到,不代表他衛紹借不到,程崇不過狼煙初境,雖說境界相同,但衛紹有自信,整個沙河幫加起來都不是自己的對手。


    說好聽是借,說難聽,那是搶。


    但要是梁渠借到,會借到多少?


    沙河幫裏剩下的船能否再組建一支船隊?


    組建不出來船隊,衛紹平白浪費數個時辰趕路。


    早出來一天半,除去幾個手下探查到受災區域外,等同於寸功未立,待衛麟籌措物資,攜大部隊趕到,如何自處?


    衛紹握緊拳頭,地圖邊沿大片皺起。


    去還是不去?


    衛紹望向身後船夫:“華珠縣裏,有沒有其他船隊,船幫?”


    兩個船夫全是鬱大易抽調出來的幫襯,聞言搖頭。


    “回大人的話,幾大商號裏的商船基本全被知縣大人調走,剩下能有大船隊的隻沙河幫一家。”


    “哦,那些鄉鎮裏,小商幫,大戶老爺,小漁民倒是也有船,挨個上門拚湊,或許能有一支?”


    哎……


    一步後,步步後。


    梁渠到底是如何趕路的?快那麽多?


    龍血馬當真如此非凡?


    衛紹從懷中掏出兩個小錁,扔給船夫。


    “劃快些!”


    “大人坐穩!”


    船夫喜笑顏開,使出渾身解數。


    ……


    “呼!”


    靜室內,一聲悠然長歎。


    蓬!


    燭火再起,照亮靜室。


    梁渠站立起身,環顧四周,細密的“刀痕”遍布靜室,皆是他突破時無意識激發出的罡氣所致。


    罡氣,乃武者內生剛勁之氣,不止有護身之功,更是殺敵之術!


    哪怕武者自身武學沒有任何突破,殺傷威力亦能提高一個檔次!


    此氣一生,足以謂之奔馬高手,養生長壽,徹底摒除百十年的苦痛!


    不與人搏殺留下暗傷,幾乎能無病無災的活到壽終正寢。


    溝通澤鼎


    【鼎主:梁渠】


    【煉化澤靈:澤狨(青)(融合度:45.2%)】


    水猴子時融合度過半時出現過第一個天賦技能——水縱躍。


    澤狨更凶猛,每增加一成皆有天賦能力出現,能力非凡,全是非常有用的關鍵技能。


    以此推算,澤狨融合過半不會簡單,或許會出現一個十分靠譜的水係能力。


    隻不過距離融合度過半,仍有4.8的缺口,等同於四千八百點水澤精華。


    缺口之大,想一次填滿,至少要一株不遜色於兩生花的水中寶植。


    水澤精華要過五千,實打實的稀罕物。


    實在難尋。


    “不知沙河幫船隊組建好沒有。”


    梁渠平複氣機,推門離開靜室。


    後堂大廳一片喧嘩。


    “你們是沒看見,那怪魚長得有多凶猛!當真是能治小兒夜啼!”


    盧新慶坐在桌前,手裏握著一個大雞腿,手舞足蹈地講述著怪魚凶險。


    有人不信:“真的假的?”


    “那能有假?好幾千人眼睜睜看著呢!足三丈長!前麵一丈都是大腦袋,腦袋上全是板甲,板甲少說一尺厚!一直長到二丈多的位置。”


    “甲有那麽厚?怪怪,刀給砍卷了吧?”


    “嘿,可不是,不止是甲厚,那魚咬力更強,上來就給一個武師咬成兩半,我見過屍體,那叫一個慘啊,之後七八個奔馬武師圍攏上去,拿不下來!結果梁爺一過來,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著?”


    “我猜定是一番搏殺,慘勝!”


    “錯!隻一箭,一槍!當場給那怪魚宰了!那幾個武師全看傻了,隻是百姓危難,我們走得快,沒吃上怪魚的魚頭煲。”


    “那麽大魚頭,沒鍋燉啊!”


    “若是真的,怕是怪魚同等境界下,沒什麽對手吧?”


    “我活二十多年,為何從來沒見過此等怪魚?”


    “說不定是從深水區裏跑出來的呢?我聽說深水區裏全是怪物,一個比一個猛,混不下去就跑淺水區來了。”


    “見沒見過的,等會你跟著我們的船隊,若是運氣好,碰上鬱知縣,讓你們見識見識!”


    盧新慶坐在桌前,大口吃喝,滿嘴油光,周邊圍攏聽他吹牛的沙河幫幫眾。


    梁渠登山到現在,沒說過盧新慶是抓來的水匪,讓他跟在身邊屬於是廢物利用,節省人力。


    沙河幫上下全當盧新慶是梁渠手下,好吃好喝供著。


    正好盧新慶快一天多沒吃過飯,邊吃邊和眾人吹牛,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進去收拾一下,喊連敬業和呼延世經過來。”


    梁渠叫來兩個幫眾幹事。


    為眾人圍住的盧新慶聞聲打了個激靈,忙擦擦嘴起身,鞠躬哈腰。


    “梁爺您出關了?”


    梁渠沒有理會,讓兩個沙河幫幫眾快去快回。


    “誒,我來我來,我去喊我去喊。”


    盧新慶一馬當先衝下山去,不消片刻,背著呼延老頭上山。


    呼延世經顛得胸口發悶,落下喘兩口道:“梁爺放心,船隊全湊好了,隻等您去查驗。”


    “船隊等會再說,伱先帶我去程崇經常待的幾個地方轉一轉。”


    梁渠從懷中掏出冊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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